裴西宴垂放在身侧的手,细微的颤了下。

  汽油的味道弥漫在鼻尖,黑暗中,有无数黑漆漆的枪口对准着他们的脑袋。

  危机四伏。

  当裴西宴踏进这的时候,他便落到了一个没有退路的绝境中。

  可他的姿态并不卑微,他抬起手,缓缓地指向池嫣的位置:“用我的命,换她的命。”

  池嫣胸腔剧烈的震颤,他那轻描淡写的一字一句,沉甸甸地砸到了她的心尖上。

  有好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像是停止了。

  “抱歉,你说了不算。我并不想让你死。”

  “你是谁?”

  “我?”

  男人藏在白色鬼怪面具下的那张脸,微微一笑,出声时带着温柔的语调,可此刻听起来却分外阴森诡异。

  他说:“当然是你的老朋友了。”

  老、朋、友。

  裴西宴咬紧牙关,闭了闭眼。

  脑海里像是有什么画面拂过,却虚幻缥缈,压根抓不住。

  他撇去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目光再次落在池嫣身上时,坚定不移,看不出片刻的慌与乱。

  “我只要她活。”

  “这样啊,让我想想……”那声音始终像是含着笑。

  短短几秒钟的安静,却像是一场漫长的交锋。

  “也不是不可以。”他漫不经心地道:“你把另外一个杀了,我就放你们走。”

  他一副‘我很好说话的’样子。

  不,不要!

  池嫣呜咽出声,模模糊糊的呐喊。

  她拼了命的挣扎,然而,裴西宴就站在她的跟前,无动于衷。

  “杀了他就行,嗯?”

  池嫣睁大着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的云淡风轻。

  宛若杀死楚辞对他来说,就像是杀死一只蝼蚁一般。

  不,不能这样!

  “你想清楚了。”那人不紧不慢的道:“他要为你的父亲讨一个公道,若是他死了,你的父亲可能就永远没有公道了。”

  裴西宴眼神漆黑,幽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

  他终于侧过视线,缓缓地看向池嫣身边的楚辞。

  男人早就奄奄一息,别说挣扎,呼救,就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那张脸上溅满了血迹,鲜艳的红映衬在他冷白的脸上,尤为刺目。

  在裴西宴来之前,他已经受过非人的凌虐。

  一道道鞭痕,抽在了他的身上,皮开肉绽,血染衣襟。

  此时的男人那般的脆弱。

  如若不是那张绳子将他绑着,他下一秒就会倒下。

  裴西宴盯着楚辞看了几秒,冷漠的眉眼下压着不让人察觉的涟漪。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死了……也没什么可惜,至于公道,要与不要,都不重要。”

  有人说,裴西宴的心是黑的,血是冷的。

  是啊。

  他这一生,行走于污秽黑暗中。

  曾经他要的东西很多,他会不择一切手段去拿到。

  如今,他要的也不多。

  他只要她活着。

  旁人的性命,自是与他无关。

  “你听到了吗?”那个声音,是在与楚辞说,“在他的眼里,你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闻言,楚辞唇边缓缓勾出一抹笑。

  那笑,像是如释重负一般。

  “我听到了,我也一样。”他昏昏沉沉,身体好像被撕扯成了无数的碎片,可是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却无比的清晰,“只要她活着,我死也不可惜……”

  听了他们的话,池嫣脑子嗡嗡的响。

  一开始拍这部电影的时候,便是遍地荆棘,波折不断,她早就知道未来的路不好走,可是此时面对眼前的这一幕幕,却还是逼得她悔恨,痛苦不堪。

  那个幕后凶手,距离他们近在迟尺,可那又怎样?

  哪怕他们丧了命也不见得能将那条毒蛇从暗处拉出来斩了。

  是,她后悔了。

  她不想让他们死。

  可是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他们如此猝不及防又轻易地掉入了这个水深火热的坑里?

  “铿锵!”一声清脆的响,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把锋锐的匕首,掉在地上,在这暗色中,泛着寒光。

  池嫣身子忍不住打了个颤。

  “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吧?现在我要你在他的身上,割一百五十四刀,一刀不准多,一刀不准少,若是你办不到的话……”

  那人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但他们却听见了‘啪’的一声响。

  那是打火机扣响的声音。

  满地的汽油,容不得一颗火星子。

  池嫣痛苦地闭上眼。

  可是一瞬后,她听见了那阵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只见裴西宴弯腰捡起了那把匕首,朝楚辞的方向走去。

  池嫣双眼瞪大,却涣散的没有办法聚焦。

  朦胧晦暗中,池嫣看见空旷的大楼里,骤然之间涌上了一群黑压压的人,将他们围堵的密不透风。

  有两个人朝楚辞冲了过去,将原本绑在立柱上的男人拖到了一个十字架边,把他身体呈大字型被绑在了那上面,似乎……是为了更方便裴西宴动手。

  前世某些画面交织着闪过池嫣的脑海。

  让她连灵魂都恐惧的在颤抖。

  她眼睁睁的看着裴西宴在楚辞被绑着的手臂上落下了一刀。

  池嫣彻底地崩溃了。

  似乎是那幕后主使有意为之,贴在池嫣嘴上的黑胶在这一刻,也被身后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扯下了。

  得到释放的女人,声嘶力竭地喊:“不要这样,阿宴哥哥!求求你,不要杀他!”

  裴西宴漠然的,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手起刀落,第二刀已经下去。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们两个怎么就这么想不明白呢。”那声音戏谑着,明显是冲着池嫣和楚辞:“非得把自己往死路逼,这下可该满意了。”

  这人的手段的确残忍。

  杀了楚辞,二十余年前的最后一根线索在这就算断了。

  让裴西宴亲自动手杀了楚辞,那就更痛快了。

  灼热的血腥从楚辞的身体上流了出来,混在了地上黏腻的汽油里。

  红色的血腥如同溪流一般,布满了池嫣的脚边。

  池嫣身子发抖,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她看着眼前的画面颤颤巍巍的在震动,摇晃。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发狠的拽住她,将她往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