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晚上十点关门，九点半之后学生陆陆续续走了，姜绕不慌不忙取出一张新的画纸贴上，准备在最后半小时画张速写。
蒋云英在门口等了许久，夏天盛产的花蚊子环绕着他，已经给他叮了三个红肿的大包，他木着脸哐叽哐叽往身上甩巴掌，偏偏又打不着。
小卖铺的老板看不下去，邀请他去店里抹点花露水吹会儿风扇。
“外边蚊子毒得很，给，快抹点。”
蒋云英道声谢接了过来。
老板知道画室里有几个孩子谈了对象，在路边等人的时候他也瞅见过，倒是这张脸生得很，一看就是第一次来。
“等女朋友啊？”
“我等……”蒋云英动作一顿，随即笑了笑：“我弟。”
“哦哦，”老板摸摸脑袋，“我想岔了，这几天路边只要是个帅哥都是来等女朋友的，帅哥你别介意哈。”
外边突然吵闹起来，学生模样的男生女生陆续从画室出来，又三三两两散开，有人结伴来小卖铺买东西吃。
蒋云英立刻与老板打声招呼走了，走时不忘拿着给姜绕买的一瓶花露水，以及一碗热乎乎的关东煮。
等人都走光了，他也没找到姜绕的影子。
画室却还开着灯。
蒋云英看了眼时间，差十五分钟十点，不会还在里面吧？
他走至窗边，果然看到了最后面角落的画板前正拿铅笔仔细描画的姜绕。
从敞开的后门进去，蒋云英没有刻意放轻手脚。
但认真画画的某人充耳不闻，走到身后了也没发现。
看他这么投入，蒋云英没舍得打扰他，索性倚在墙上用灼热的目光吻他分别多日的男朋友。
脸上养起来的肉没了，看样子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吃饭。
挺秀的鼻梁上多了一只透明镜框的眼镜，是不是最近用眼太多导致近视度数加深了？回去可以给他泡点枸杞和决明子。
皮肤依旧很白，外面的大太阳晒不黑。
嘴唇是红润润的，略微有些干燥。
蒋云英往他脚边的水杯看去，里面居然一点水都没有，他顿时站不住了，轻轻喊了声：“绕绕。”
买关东煮时他往里加了两勺汤，比不上水，但至少能喝一点解解渴。
猛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姜绕茫然抬头往前看，除了白炽灯下亮堂堂的空教室，哪里还有人？
他嘀咕一声“幻听了”，又重新低下头。
一个热到发烫的身体突然从背后搂住他，没等他做出防备，便听到了这些天想过千遍万遍的熟悉声音：“怎么不往后看？我就在你后面。”
姜绕有一瞬间脑子没转过来，反应过来真的是蒋云英后，愣愣地扭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提起这个蒋云英难得有些生气，于是按着姜绕的脖子在他嘴唇上轻咬了一口，怕他疼，又轻轻舔了舔。
“手机打不通，写着地址的纸条被水浸湿了看不清楚，你和行李箱还没了……问遍一圈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吓都要吓死了。”
“手机交上去了……纸条我放桌上没看就匆匆走了。”
姜绕脸上浮起红意：“而且我报画室有点晚，没告诉别人。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我去了纹身店，你老板告诉我的。”
蒋云英深深叹了口气，把人抱紧了：“没跑就好。我以为你想抛弃我，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嗯？”
姜绕哭笑不得，“说什么傻话呢，怎么可能。”
饱含情意的视线相交，俩人的唇不由自主地吻在一起。
舌尖想要安抚时，姜绕这才想起教室里还有监控，虽然平时没有老师在后面，但保不齐哪天就看到了，他推开蒋云英，舔了舔湿润一些的唇瓣，红了脸说：“监控……等回去再亲。”
蒋云英看了看时钟，还有七八分钟才到十点：“吃点东西？给你买了关东煮。”
“好。”
冷静下来的姜绕这才想起自己的画，赶忙去挡画板，飞快撕着纸胶带，想拿下来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怎么了？不想让我看吗？”
蒋云英拨开他的手，看到露出的画纸愣住了——上面的人像居然是他。
他来到这有一会儿了，只顾着看姜绕完全没往画板上瞧。
阴影干净，线条利落，一眼就能看出画上人出色的脸。
与现实中的蒋云英不同，画上的人轮廓虽然锋利，眉眼却透露着温柔，唇角一抹浅淡笑意，让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这是姜绕带着爱意画出的蒋云英。
*
蒋云英默默攥紧了姜绕的手，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姜绕回握住那只手掌，低声说：“想你的时候就画一张速写，是抽空画的，但很多时候都在想你。”
“你……想我了吗？”
戴着眼镜更显脸小了，但镜片不厚，挡不住蒋云英看到他水波似的眼瞳。
他举起姜绕的手在嘴边吻了吻，注视着他脸上羞涩却不加掩饰的喜欢，如颠簸旅程过后终于回到家的旅人，喟叹般说了句：“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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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蒋云英就在姜绕的小单间住下了。
国家队六人全部摘金，他和其中一名高二的女同学获得满分金牌。
说来也很悬，IMO禁止二十周岁以上人员参赛，但蒋云英恰好比赛完一个月过生日。当初核对日期时，差点给竞赛老师吓够呛。
当然，他把金牌再次送给姜绕，现在正好好躺在姜绕的行李箱里。
房子虽说是单间，但也有卧室与客厅，甚至有一个小小的厨房，房东还给安上了油烟机，除了空间小点，确实能称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姜绕携着画具早出晚归。
如今蒋云英彻底无事一身轻，在家里打扫打扫卫生做做饭，顺便研究一下股票市场，把奖金的一部分当作试水投了进去。
赢了算赚，亏了当学费，每天晚上对着绿线红线交错的软件做笔记。
姜绕看一眼都觉得头大，他却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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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蒋云英来接姜绕放学，有同学问姜绕这是他的谁，姜绕没来得及张口，蒋云英便说：“我是他哥。”
久而久之，画室的人全都知道姜绕有个特别帅的哥哥来陪读了，甚至有大胆的女生在放学时问蒋云英要联系方式。
但都被蒋云英一一礼貌拒绝了，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可姜绕依然不觉得开心。
他想让人知道这是他男朋友。
*
姜绕那两天都心事重重的，蒋云英左问右问不肯说，只缠着他亲嘴做爱。
蒋云英自然不敢操太狠，射一两次后就抱着人睡了。
有天晚上姜绕回来得晚，蒋云英把他接回来，让他快去洗手上沾染的水彩痕迹。
可他搓着搓着就很烦。
因为想起白天又有一个女生来打听他男朋友的消息，他当时一律摇头说不知道，可心里像是灌满了陈醋一般，一天过后，整颗心脏泡得酸酸涨涨的，发皱。
他气鼓鼓地出来喊蒋云英帮他洗手，却猝不及防看到蒋云英在客厅桌子上一根一根给他削着铅笔。
人家说手长得好看的人削出来的铅笔也好看。
蒋云英削的尤其漂亮。
看着灵活转着小刀的指骨分明的手指，姜绕出神地想，他不想等高考后了。
他想现在就给蒋云英套上一个戒指。
*
于是在蒋云英生日那天，他不仅收到了一本厚厚的画满了他速写的画集，还收到了姜绕买给他的一枚情侣戒指。
自从姜绕给他戴上后，他的耳廓变得通红通红，红到透明。
之后也不说话，定定地看了无名指上的戒指许久。
姜绕心脏跳动如擂鼓，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还没等说什么便被蒋云英一把拉入怀里，坐在他肌肉紧实的大腿上。
蒋云英克制着呼吸，扶上那截瘦削的腰，忍不住摩挲着。
“绕绕，为什么现在给我戒指？”
不是说等之后高考结束吗？
他已经做好了一年后的准备，却没做好今天的。
姜绕的脸色红如傍晚接他回家吃饭时看到的晚霞，偏偏眼睛那么透亮，像黄昏对面早早升起的清淡月牙。
“我……不想和你当兄弟了。”
说着，姜绕想起那堆莺莺燕燕，不免有些委屈：“你是我男朋友，我们在谈恋爱。”
“而且，我想在街上牵你的手，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偷偷吻你……我觉得，我是想和你公开的。”
他想到几个月前的争吵，小心地看了眼蒋云英：“说的有点晚了，你会不会怪我？”
蒋云英亲亲他的眉心：“怎么会。我理解你的选择，也永远不会怪你。”
“姜绕。”
窗外蝉鸣阵阵，低沉有力的声线在黑夜里平添几分温柔：“我爱你。”
不知为什么，姜绕瞬间红了眼眶。
他想他是缺爱的。
所以总在蒋云英汹涌的爱意下东躲西藏，不信他是真的爱他。
就像是盛夏里的艳阳，非要靠射线温度融化一座冰山。
难度非常大，以至于他嗤之以鼻。
但他忘了盛夏的气温高达四十多度。
忘了冰块感受到太阳射线后，会自发地从内部开始融化。
冰山抵抗不了如此炽热的太阳。
正如他抵抗不了蒋云英。
他在蒋云英第一次吻他时就开始融化了。
那些融化而产生的水，一点一滴都是对蒋云英的爱。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还以为是太阳灼伤了他。
*
“我也爱你……”
姜绕低下头缓缓靠近。
蒋云英仰起脸，笑着等他吻过来。
不断轻颤的眼睫扫过高挺的鼻梁，最后微微错开，嘴唇相贴，未尽的轻喃细语消融在唇齿之间。
——“蒋云英，我大概早就爱上你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