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烟花。
远处几不可闻的“轰”的一声响，烟花从某一幢大楼的楼顶开始发射，接着，是几乎在城中心的每一幢大楼的楼顶，都跟随着第一幢发射烟花的大楼开始，从一到百，从百聚集到一，各方的烟花从一束束光束，逐渐绽开，在一整片深色的天空中尽数呈现。
绚丽的、灿烂的，仿若夜间闪动翅膀的蝴蝶，从无到有从一到百地聚在一片深蓝的天空，呈现出这一场盛景。
童淮不是没有看过烟花，他每年都能看到。
只是那都是在不同的城市兜兜转转的工作期间，是每年没有办法回家一起吃年夜饭的期间，是偶有的几年家里人忙得无法陪他过生日的日子。
他也曾与家里人一起看过烟花，那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家里人都暂且放下忙碌，全家一起看烟花，但那也只是城市中为了迎接新的一年而放出的烟花。
从未有人给他专门放过一场烟花。
自从环保观念深入人心，对烟花的管制也越发严格，大多人都选择了观看数字烟花，或者，是遗忘这一极具氛围感的项目。
但如今，这场专门为了他而燃放的烟花就呈现在他的面前，在他的眼底映着不同颜色的光亮。
电话里只传来了慕湛临淡淡的、平缓的呼吸声，等烟花差不多结束，剩一些如柳丝般飘落下来的花火，慕湛临才重新开口。
“其实时间上，我想维持得更久一些的。”
电话里的慕湛临似乎表示着浓浓的歉意，童淮和童岸甚至可以通过声音，看到慕湛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的模样。
“但我与领导层那边沟通了很久，最终说只能放十五分钟，而且限制规模与地域范围，我就只能呈现这样的烟花给你看了。”
说完，还微微抽了抽鼻子，轻笑了一声。
“希望你……希望你喜欢。”
到现在还舍得责怪他吗？
童淮说不准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他确实还有一些生气——毕竟如果只是靠一场烟花就能原谅慕湛临的话，那就太没意思了。
所以童淮打算再看看后续情况。
于是他问：“然后呢？”
本以为对面会问一句“啊，什么然后”这样的话，但慕湛临却意料之外地接了这一话茬。
“然后，你继续往那边看。”
他这么说着，童淮与童岸也继续往窗外转头看去，盯着远处城中心的高楼看。
蓦地，高楼的LED屏幕越发明亮，空中开始出现了一些星星的亮点，与高楼的LED屏幕相互配合，呈现出来一幕幕字体的变化。
那些星星的亮点原来是无人机——照这样看来，要从那么远的地方配合高楼的LED屏幕来呈现这样的表演，估计要用到几百台。
申请低空无人机运行，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更别提童淮和童岸也想不明白，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让那么多竞争对手同意把大楼的LED屏幕借出去的。
但这已然不是重点了。
童淮紧紧地盯着外面无人机拼凑起来的字与句子，耳畔听着慕湛临在手机里通话中的内容。
“我建议你接下来的通话内容，都点一下录音录下来。因为我想，这应当值得纪念。”
听到这里，童岸比童淮先行一步，迅速按下了录音键。
还没反应过来的童淮只是愣愣地看了眼自己的二哥，然后继续往外看。
而慕湛临的声音与话语还在顺着无人机拼凑的内容，从电话那头传来：“认识了你加起来已经有一百六十多天了，在你这里，我一只都是什么样的形象呢？”
“在我这里，你一直都是快乐的，偶尔容易伤感，却又有着自己坚定的一切的，像彩色气球般的人。”
“我还记得我们的相遇是基于一场误会。”
“但我违背了自己‘不管闲事’的原理，鬼使神差，我私自闯入了你的人生。”
“我很抱歉，以另外的想法一步步接近你，却又忍不住在心里莫名触动，无数次问自己，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朋友们笑话我不懂此事，一如稚童，我却用各种方式去反驳他们，宣称我的内心并无不同。”
“你的求婚令我感到一阵心里的磅礴，在那以后，我用所有时间去思索，你我之间到底该以什么方式共存。”
“而如今，我的使命已经完成。”
无人机的拼凑在这句话结束后，莫名地停了下来。
正当童淮与童岸都开始疑惑，为什么没有后续了的时候，电话里的慕湛临突然开口：“淮淮，我可以请你出来一下吗？就在你们家外围大门门口。”
“我……”
童淮有些犹豫。
他知道自己的内心在不停地感到触动，他确实被这一套说辞所撼动了内心的坚定与疑惑。但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清楚，自己该不该去见慕湛临。
万一见了慕湛临他就心软了呢？
慕湛临真的爱他吗？
还是说，他只是要求一种相敬如宾的感觉？
“淮淮？”
慕湛临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
他就像被困在了手机那么一方小小的天地与那般大小的小盒子里一样，此时，正等待着童淮将他彻底释放出来。
而当事者，还在踌躇不定。
他有些担忧地看向身旁的童岸——他需要建议，就在此时，他急需旁观者的建议。
而童岸只是问了他一句话：
“淮淮，你喜欢他吗？”
醍醐灌顶。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童岸确实把整件事都看得很清楚，完全地看在了眼里。
只是他其实也并没有看得特别清楚。
不过有一件事他可以确定——童淮真的很喜欢慕湛临，他应该去一次。
而这，并不是他迈出去的一步。
这是慕湛临和他一起往对方迈出来的一步。
于是童淮没有回答童岸的问题。
他只看了一眼还在窗外悬停的无人机拼凑出来的那句话——不，无人机似乎开始变动了——接着迅速往外冲去。
闯开屋子的大门，闯入屋子前的花园，踩进半小时前刚停的雨留下来的水洼里，迎着无边无际的黑夜，往大门那束光而去。
太刺眼了——
童淮眯着眼放慢速度走去，隐隐约约能够看清楚某些轮廓。
蓦地，慕湛临把车前灯关了，刺眼的光顿时消失，而童淮也彻底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一切。
“我还欠你一场求婚与婚礼。”
慕湛临看起来也有些紧张，从兜里颤抖着掏出一只小盒子，缓缓打开，接着单膝下跪。
“对不起童淮，骗了你是我的罪过，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原谅。”
“嫁给我吧，童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