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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第二天顾旌开着车带着他出了江城，陈怀予也没问他到底要去哪，两人从高楼林立的街道穿过，又沿着低矮的平房直行，逐渐出了郊区。
直到开过很大一片湖泊，顾旌才笑着跟他说，我带你回家见见我爸妈吧。
陈怀予心有所震动，但面上却无话，他靠在后座假寐，盛夏的阳光染指着他的黑发，显得整个人柔和而美好。
路上顾旌又断断续续跟他讲了一些家里的事。原来自从他回到江城执业后，随着收入逐渐涨起来，就让父母直接回了江城底下的县里。家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亲戚好友如今见他们又发达起来，连他爸难以忍受的暴脾气都能好声好气地攀谈上一二了。
老家有房产有田地，父母生活得习惯，还有一群巴结奉承的亲戚好友，他爸虽然不满他就在市里工作却常年不回家，但日子过得滋润，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父母结婚已经快三十来年，以前他还劝过母亲跟他爸离婚，但是如今时移世易，他爸眼见儿子翅膀变硬，知道顾旌的心是一直向着他妈的，手下也收敛了很多。
但是顾旌知道，只要哪一天他爸再对他妈动手，他绝对会用尽自己的毕生所学让他失去所有。
车辆拐过县里最大的商场，顾旌停下车让陈怀予跟着他进去买点东西。
明亮的灯光下，两个身材姣好气质不俗的人走进卖场，几个拉家常的大姐就把眼光盯住了他们，相互眉来眼去窃窃私语。
二人相视一笑，上楼迅速买了点老年人适用的礼品，拎着东西就上车了。
车又开了快二十分钟，顾旌才在一栋装潢得花哨的小洋房前停下了。
看见陈怀予仔细打量的眼神，顾旌面色窘迫，只冷冷地说他任由他爸折腾的，就成这样了。
到了楼下，顾旌跟他妈打了个电话：
“喂，妈，你在家吗？”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一会儿才说：
“我跟你姨上街玩呢，怎么了？”
“我今天回家，就在家门口了。”
那头传来他妈兴奋的一声“啊？”然后就跟他说他爸去大伯家里给人修柜子去了，钥匙放在楼下大门窗户边挂着的一双皮手套里。
顾旌很快挂了电话，回头不好意思地跟陈怀予说，“他们都不在家，我们自己先进去。”
便如约从门口挂着的一只手套里找到了钥匙。
进门，上楼，顾旌也非常不熟悉家里的陈设，找了半天才洗干净杯子给陈怀予倒了水，给自己也添了一杯。
室内摆置简单，但家具看着厚重有层次，看得出来顾旌应当是下过心思买了不少东西的，陈怀予坐着看水杯里的茶叶上下浮沉，有些出神。
这种父母在家期盼孩子归来的感觉，好像很久也没有过了。
良久，楼下响起轰隆隆的车声，顾旌闻言站起来透过窗户一看，他妈坐了个敞篷小三轮，从车上爬下来，还给了前面开车的大哥一张纸币。
“妈。”
他从楼上叫她。
女人一身暗花长裙，身材瘦削面容沉静，隐约能看出年轻时美貌的影子，她抬起头来，就看见顾旌在楼上窗户上看着她哩。
“旌儿！”他妈快步走近房子，很快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顾旌走下楼，就被他妈握着手紧紧地看了好几遍，“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回来了？去年过年也没见你回来，你跟我说真的，是不是当时得了那个病了，发烧不舒服呢？”
母子连心可能是真的，他当时撒的拙劣的谎，在他妈面前就是糊玻璃的纸，不用戳就破了。
顾旌轻咳两声，却没接话，只是抬头看看楼上，跟他妈小声说：
“妈，我把我对象，带回来给你们看看。”
他妈双眼一亮，迫不及待就要往楼上跑，顾旌拉住他，用很谨慎很小心的语调说：
“他也是个男孩。是我求他来的，你们别苛待他。”
他妈面色一怔，缓缓才明白她的意思，站在楼下僵了半天，最后还是上去了。
顾旌上楼的时候，就看见陈怀予低着头还在盯着茶杯。他打出一个笑脸，介绍彼此：
“怀予，这是我妈。妈，这是我的对象，陈怀予。”
林英瞧着眼前这个站起来的小伙子，一身得体的休闲服，身高出挑面白人俊的，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也是又沉稳又亲和，礼数周到态度谦和，年纪看着也不大，不怎么像学生或者上班族，倒像是什么老板一样。
她赶紧回握了一下陈怀予早就伸出来的手，笑道：“小伙子真帅。”
这个是真的夸奖。
顾旌安排他俩坐下，又断断续续聊了一些家里最近发生的事，不一会儿，他爸就拎着几个装修工具，从楼下上来了。
父子目光相遇，都悄然又避开了。
顾旌站起来，也没走过去，只是用通知的口吻跟他说：
“这是我对象，今天带回家给你们看看，以后我们打算住一起。”
“今天是我主动求他过来的，希望你认真对他。当然，我也是告知一下你。”
被顾旌毫不客气的语言招架几下，他爸的眼神有些微怒，下一秒，他的目光触碰到陈怀予时，猛烈地震动了下。
怎么是个男人？
他把东西放在楼梯拐角，一步步走过来，脸上却是尴尬地笑：
“哈哈，是吗。这……”
妻子提示的目光在跟他说，不要发火，不要动手，如果你今天表现失误，那么以后的好日子可能就没了。
回想起前几年顾旌利用自己的关系断了他在江城所有的工作机会，又把他们当时租房的合同解除了，就为了逼他立下以后绝不对老婆动手的字据，那段时间林英也被顾旌接走，自己没处住又没吃没喝，花光了手头的积蓄露宿街头骂了顾旌和林英一个多月，最后生了场重病，无奈还是妥协的事情时，他还是有些犯怵。
他这个儿子很多时候做起事来，跟他年轻时候不管不顾的样子太像了。
“顾叔你好。”
年轻人站起来，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他面色凝重，伸出手来示意握手。
顾昌文跟他回握了一下。
当着顾旌对他阴沉得出水的脸色，他也不敢发作，一家人气氛融洽地说了会话，林英才说快到中午了，自己做点饭大家一块吃吃。
顾旌和陈怀予两人都站起来要推脱，直到林英说了句：
“做你最喜欢的蒜薹炒肉。刚好我昨天去超市买了。”
陈怀予闻言不解地盯着顾旌看。良久，等他妈下楼做饭去了，他爸也心有不甘却又不能作何地整理刚刚放下的装修工具去了，顾旌才非常不好意思地说：
“其实……我在家里，最喜欢吃的菜也是这个。”
“所以你也是因为当时想吃，所以才看出来我想吃？”
顾旌非常难堪地点了点头。
一顿饭下来相安无事。吃完饭，顾陈二人很快就道别离开了。
53
回程的路上，沿途的风吹进大敞开的车内，呼呼地刮出强劲的味道，顾旌从后视镜里看他，陈怀予靠坐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闪过的绿色发呆。
良久，顾旌才从车前的储物格里拿出一叠崭新的纸张，思索片刻，还是递给了后排的陈怀予。
“怀予，这是我前段时间拟的一份合伙协议……如果拾力的案子做完，你……父亲还是强行要你回X市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陈怀予从窗外收回视线，盯着面前的一叠纸张聚焦，见后视镜里的他没有动作，顾旌又说：
“公司的业务内容、营业资源这些我都考虑过了，在后面的方案里面……就是现在我们的公司可能业务拉的不是很开，比不上怀玉……”
“我们的……公司？”
陈怀予面有犹豫，但最后又恢复沉静。他接过顾旌的材料，双腿优雅地交叠，盯着那一叠纸认真地看起来。
“《江城慕予投资发展合伙企业（有限合伙）策划方案》”，陈怀予盯着扉页几个大字，眉头不禁一挑。
又往后翻了几页，果然顾旌打算做有限合伙人，只将资金投入公司，而公司的实际决策人是自己。方案里又列了好几个顾旌最近正在以自己名义接触的投资项目，都是跟地产行业相关的，很明显是在为他的职业经验而考虑。
陈怀予把文书合上，就看见镜子里顾旌不好意思地笑：
“这个……企业名称是我随便取的，你觉得不好听可以随便改，这本来也就是你未来手下的公司……”
“挺好听。”他抿唇再也无话。
第二周，顾旌带着他约了方案中其中一个投资项目的负责人，几个人吃了顿饭简单聊了下，对彼此未来如果真能合作的事情都抱有期待。吃完饭，顾旌载着陈怀予回怀玉集团的时候，他接收到了陈怀予沉默的拥抱。
“谢谢你，顾旌。”
他们约好等拾力的案子结了，就一起去办慕予企业的注册登记。
……
早九点半，顾旌将宏达资产的破产终结申请书递到了法院，跟王施礼沟通了一下明天下午二审开庭的程序后，又赶紧开车去下面的区法院开庭。
电话里王施礼的语气与之前有些不同，顾旌心知他可能也已经对拾力科技的案子有了判断，叮嘱了两个助理几句，就赶去开庭了。
开完庭已经快过了饭点，顾旌刚把车开出法院，就赶紧打电话问陈怀予忙完了没。
电话那头的人说正忙，省里的几个财政厅的领导突然造访，正在谈宏达开发的事，结束了估计还得去陪他们吃饭，下午回不去了。
打完电话，顾旌取消了手机上正开着的去生鲜超市的导航，掉头开车回家了。
他住在陈怀予这里已经快半个多月了，只要是不着急去办事，顾旌都会先开车把陈怀予送到公司附近，然后顺道自己开车去律所。
今天是夏至，天热得人根本离不开空调。他们本来约好了等开完庭，他去接陈怀予一起回家，整个下午两个人就在家里煮点东西吃，然后一起找一部老电影消遣消遣。
就像普通的家人一样，在休息时间泡在一起一整天。
可惜这个计划还是被工作给打乱了。
回到了家，顾旌随便将就吃了点东西，又跟助理打电话问了一下上次嘱托的事的情况，竟然累的躺在床上倒头就睡着了。
难得地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已近黄昏，烈日变成温开水般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顾旌忽然就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恐慌感。
他又查看了手机消息，竟然一条都没有。
于是主动问了问几个案子的承办法官目前手头上案子现在的进度情况，又打开电脑翻了好一会儿的最新司法解释，直到晚上，才终于等来了陈怀予的消息。
彼时他正心不在焉地对着电脑看着某位法学教授的讲座直播，就看到电脑下的绿色图标闪了闪。
打开，是陈怀予：
“顾旌，我爸今天晚上临时要来江城。他准备明天跟上午那几个领导吃个饭。我得开公司的车去接他。”
顾旌心头狂跳，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油然而生。他一时不知道回复什么好，仿佛又回到刚刚重逢陈怀予的时候，自己忐忑不安又无法确认的状态。
他在输入框内打了好几行字，最后又删掉了，删删改改了半天，最后只回复了一个字：
“好。”
一夜过去，陈怀予没有回家。
第二天上午，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焦急的预感，他竟然把手头上已经堆积的或者即将堆积的工作一次性全给解决了，期间他也没再跟陈怀予发消息，只等着对方什么时候通知他。
[我回来了，顾旌。]等着他跟他发出这句话。
他肯定会像狂热粉丝见到偶像一样，去往任何他在的地方，然后满心欢喜地将他接回家。
中午，陈怀予给顾旌发消息：
“顾旌，下午开庭我可能去不了了。我已经让赵律师和向经理过去了。”
消息发过去半个小时，对方还没回复。
陈怀予想着他可能在忙着去往法院的路上，加之他爸在厂房门前不满的催促，他就也没理会。
如今宏达的厂房已经修整一新，工人就业上岗，各色器械轰隆隆地运作，产品一箱箱运出工厂，倒是一番生机勃勃的样子。
财政厅那几个领导的意思是如今宏达又开起来了，虽然换了一个新的户头，但是这高新企业资助的政策还是要继续下去的，言语间对陈勋多有吹捧之意，陈怀予心中无感，但也是跟着不咸不淡地接了几句好话。
说来说去都是他们财政系统内部的东西，无非不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一套。
傍晚忙完，冷脸将他爸送回到他住的酒店后，他才发现顾旌还没有回复他。
平时顾旌总是在他发出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会回复，连开庭时也不外如是。多数时候，他说一句，顾旌能回复七八句。
奇怪。
他只好打电话过去，对面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再然后，就关机了。
他直觉不对，上了车就赶紧往家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