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都市情感>口罩>第12章 12

  ===

  28

  “近年来,全国各地的破产案件逐年上升,截至去年,各地审结破产案件数是五年前的十倍,一批又一批法官、律师和法学工作者投身于破产法理论实践,将陷入危困的企业拉回新生,让千疮百孔的公司寿终正寝,为千万债权人捍卫了属于自己的合法权益,不断践行着破产法治理念。”

  “破产之“破”,既是不破不立、破旧立新,更是打破常规、突破自我,其很多制度设计、规则探索、操作路径都无前章可循、亦无前路可鉴,很多都是探索性、尝试性、开拓性的。本次X省破产法论坛我们邀请了江城天空律师事务所的顾旌律师,为我们分享他作为破产管理人,办理破产案件的经验。”

  台上西装革履的主持人笑容谦和,弯腰示意坐在最前排的顾旌上台致辞。顾旌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站起来朝身后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致意,扣好西装的最后一只扣子,才转头利落地接过了工作人员递给他的话筒上台。

  灯光闪耀,随着他的移动而变换着方位,白色的光柱遥遥投下来,照得他丰神俊秀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游刃有余的味道。

  “各位同仁上午好。”顾旌在讲话台前站定,目光将全场的所有人扫视一遍,眼神波澜不惊。

  “我本次的讲话主题是‘房地产行业破产保护’。近几年房地产行业现状引人注目,涉及房地产行业的破产案件数量也是激增,就破产案件工作经验、现行破产理论制度方面的问题以及在实操中如何解决房地产业破产案件中出现的问题,本人愿分享一部分见解与各位同仁探讨……”

  在他身后,屏幕上简单罗列了一下顾旌的个人简介:“X省法学会破产法学研究会首席顾问、XX政法大学破产法与企业保护研究中心首席顾问、江城中级人民法院咨询委员会副主任……”附上一张顾旌在某次媒体公开审判时辩护的照片,他穿着一身律师制服,对着检方侃侃而谈,俨然是一个成功律师的形象。

  陈怀予坐在前排靠走廊的位置,盯着台上顾旌背后的那张照片出神。风控部的向经理在他旁边支了个小桌板正在埋头记笔记,皱着眉写了一段,又对着陈怀予笑道,“陈总,不得不说,顾律师的业务能力我之前就有听说过,今天一听,确实挺不错。拾力科技那边找到他肯定也是费了点心思的。”

  “拾力那边上诉状递了吗?”陈怀予抱臂听着台上的滔滔不绝,又随口问了一句案子的情况。

  “昨天跟赵律师那边联系过了,说是法官那边还没收到。”

  陈怀予皱了皱眉,明天即是上诉期的最后一天,拾力科技不可能不上诉。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台上谈笑风生的顾旌,他跟平时完全不一样,温文尔雅进退有据,也没见他像其他人一样带了发言稿,一直妙语连珠地跟台下观众互动,显得幽默风趣极了。

  一番讲话终了,主持人上来说现在是答疑时间,各位同仁有想问的问题可以提问,时间只有15分钟,希望提问者可以精简语言。

  话音刚落,底下就齐刷刷举起了很多双手。

  顾旌一眼眼扫过去,笑容礼貌而谦谨。

  在扫到第四排最靠左的一个人时,表情突然愣了下。

  陈怀予?

  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今天穿了件深咖色的西装外套,打了条领带,显得精神又板正,没戴口罩,一张眉眼好看的脸在底下乌泱泱的一群人中格外突出。顾旌将目光从他身上不着痕迹地挪开,自从上次跟他男朋友一起吃完那顿饭后,他再也没敢去找他。

  虽然办案多年,有时候不可避免地会触碰到些灰色地带,他自己也不是没做过。道德法律人情法治,不过就是一念之间全凭一张嘴掰扯而已,但是面对陈怀予,即便他曾经以为不论如何自己都会继续追逐着他,即便陈怀予会对他厌恶疏远,但是他还是会铁了心死皮赖脸地跟着他——

  可是他现在已经有了相守的对象。事到如今,如果死缠烂打,流言蜚语他可以再也不在乎,但是陈怀予,他不能被人非议。

  有人被工作人员递了话筒,顾旌停止了思索,正色看着站起来的提问者,那人张开嘴就跟他提了好几个问题。

  未被点到的人都看着那人干着急,似乎觉得他霸占了自己的提问时间。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见听众提问热情不减,主持人又自作主张地加了一个提问名额,顾旌跟他调侃两句表示没想到大家这么热情自己真是受宠若惊,又详细回答了新的问题,才被放行回到了席下。

  论坛茶歇,顾旌忙着跟其他几位法官律师交换联系方式,彼此热络地客套了好一会儿,回头时,陈怀予刚刚坐着的地方只放了一个笔记本,人却不见了。

  他在宽广的大堂内将目光搜寻了一阵,还是没有见到他。

  或许他听不得这种枯燥又虚浮的吹捧盛会,早已经回去了吧。

  虽然这种几年一度的论坛,江城一般有点头脸的商界人物都会来凑个热闹,但是不来的领导也有很多,更不用说做完必要的社交后就火速退席逃跑的人了。

  他去茶水间接水的路上,碰到了端着两杯茶水的向总,向总看见他,惊喜地夸赞他刚刚讲的真不错。

  又把他手里的茶递给顾旌一杯,像是早就给他准备好的。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第一次跟顾师兄您打交道,竟然是在做对手,真是让人汗颜,”他喝了一口茶水,眼中还是有些真实的认可崇敬之意,“只盼下次能真正跟师兄一起共事来着。”

  他的称呼已然从律师变成了师兄。顾旌笑着跟他聊了几句,但是却始终没问他陈怀予是不是已经离场了。二人又互相添加了联系方式,顾旌借口添茶,才离开了。

  顾旌绕着场馆走了半圈,都没有看到陈怀予的影子。他有些失落,快一周没有再见到过他了,他知道跟陈怀予是见一面少一面的。

  那天洪潇宇在吃饭的时候故意透露自己在X市工作,来江城出差几个月便要回去,还问了陈怀予打算什么时候回X市,似乎对他离开他父亲自立门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有点打抱不平。

  顾旌想起那天他们回江城一中时陈怀予说的话,他说他是为了找自己,才回到江城的。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有了爱人,找到他就算再联系,弥补一下年少时候的遗憾,但再也没什么其他可能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出了场馆的大门,下半场是几个法学教授作报告,他没什么心思去听了。

  走到场馆的走廊外,巨大的玻璃幕墙外是江城美不胜收的春景。

  此处的视角是江城财经大学的校园,校内有个小山,山上已经开满了粉白色的紫叶李。正是周末,校道上偶尔有几个女学生结伴经过,春装轻薄飘逸,被风吹起来,她们在讨论着什么东西,一来一回地打闹着。

  顾旌俯视着漫山的春花,想起了很久之前,他拎着早餐进教室时,看见的陈怀予在课桌旁靠着,盯着窗外开花的树的场景。

  他又喝了口茶,才发现纸杯里的水已经凉透了。

  转头准备折返会场,一偏头就看到走廊尽头也有个人站着,仔细一看,是陈怀予。

  29

  顾旌捏了捏茶杯,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陈总。”他又将称呼退了回去,妥帖的笑容毫无破绽,“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您。”

  陈怀予不快地看着他,嘴上却难得跟他打哈哈,“顾律师刚刚的分享,确实发人深省。”

  “连我公司的向经理都跟我夸您业务能力不错,拾力的案子,也难得他们费心。”

  顾旌听出了他口里的不快,只得更加谦恭地说自己不敢不敢,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二人客套完这一番话,却都又同时噤声不语了。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问陈怀予。

  沉默半晌,顾旌还是问了句:

  “你跟……他最近还好吧?”

  陈怀予愣了片刻,面上冷淡地说我们很好。

  他盯着顾旌忐忑犹豫的表情,内心却嘭跳如鼓。

  顾旌讷讷地靠在栏杆处,低头喝了一口早就冷透的茶水,又不死心地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X市?”他状若多年老友般,随意调侃了句,“等你们启程回京,一定要告诉我,我请你们吃个饭,就当给你们践行。”

  “好啊。”陈怀予笑着应下了。

  果然提及洪潇宇,他的笑容总是比平时多些。

  顾旌提了口气,嫉妒心使他想发狂。他扬了扬手里的纸杯,示意茶水凉了,“茶凉了,我去换一杯,就不打扰陈总雅兴了。”

  陈怀予怔了一会儿,也举起茶杯走过来,语气淡淡的:“我也再添一杯。”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长长的走廊,又绕过无人的拐角,进了茶水间。

  此时茶歇已然结束,论坛的下半场早就开始了,茶水间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只能隐约听见隔壁会场内讲话的中年男声。

  顾旌礼让地让陈怀予先接,等他装好茶水,自己才又续了一满杯,一转头,没料到陈怀予站在他身后,水杯里滚烫的茶液荡出来,把他白色的衬衫泼湿了。

  这种烂俗又突如其来的桥段,着实让顾旌有些懵,他放下茶杯从旁边抽了几张纸巾,赶紧给他擦干净。

  “对不起对不起,陈总,没烫到您吧。”

  陈怀予抿着嘴唇没有吱声,但他脸色不算很好看。

  顾旌把他手里的纸杯放到旁边桌面上,非常认真地跟他提议:

  “我去卫生间帮你看一下,真的烫伤了,还得去买点药。”

  “不用。”陈怀予撇开他的手。

  “不行。”

  顾旌斩钉截铁地制止住了他,将桌上那一包纸巾抄起,拉着他就往卫生间走。

  到了卫生间洗手池边,顾旌将纸巾用冷水打湿,不由分说地就要解陈怀予的衬衫扣子。

  陈怀予看了一眼门外,快速推开他的手,转身进了卫生间里面,过了一会,才冷声跟顾旌说:

  “你进来一下。”

  顾旌手里拿了一堆打湿后又被他挤得半干的湿纸巾,挤进卫生间内,本来宽敞的空间瞬间被占得满满。

  柔和又明黄的灯光下,顾旌抬头看见的就是陈怀予脱了上衣,静静地盯着他的样子。

  顾旌的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下。他拿起打湿的纸巾递给他:“敷一敷会好受一些。对不起……”

  陈怀予白皙的胸前,一块手掌大小红色的烫斑横亘其上。

  关心则乱,见陈怀予没有接,顾旌自己上手把湿纸巾贴在他的皮肤上,又轻轻抚平,等到上面凉水的温度热起来,又扔掉换另外一张。

  陈怀予低头盯着他,顾旌面色焦急心无旁骛,手上的劲却很小,他见陈怀予喘息急促,觉得可能是烫伤太疼,又凑近用嘴朝凉纸巾上吹吹——

  被突然靠近的人似乎有些猝不及防,情不自禁地往后靠靠,就贴在了冰凉的卫生间实木壁板上。

  顾旌赶紧稳住他的身形,一抬头,陈怀予定定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瞳深不见底,里面似乎有丝难得的羞赧。

  那一刻他什么也没想。抬头就吻住了陈怀予喷吐着气息的唇。

  陈怀予没有拒绝他。

  得到许可的顾旌越发大胆,将他的唇瓣吮吸得发出细响,又伸出渴望的舌头,插入他的口腔中,来回探索着陈怀予更深层的退让。

  细细的水声在这块安静的隔间回荡,顾旌将舌头与他的交缠,又用舌尖挑逗着陈怀予的上颚,酥麻的痒意传来,陈怀予扣住他的手臂,除了鼻间的喘息,他不能再作出其他任何动作。

  禁忌的吻从嘴角滑向下颚,顾旌沿着他流畅的下颚线轻轻啄吻,又向上舔了舔他的紧闭眼睛。

  陈怀予面色微红,俊朗的面容上,是难得一见的享受与爱意。

  顾旌捱住内心饱胀的酸涩,又再度含住了他的嘴。

  或许他跟洪潇宇在一起时,就是如此浓情蜜意,你侬我侬。

  想罢他狠心地咬了一口陈怀予的唇角,直弄的陈怀予“唔”地痛呼了一声,他又有些不忍,细细地将淡淡的血腥气味吮吸干净,然后才放开了他。

  亲吻突然离开,陈怀予不知所以地看着他。

  顾旌却不敢再与他对视,只能低头换掉刚刚已经热起来的纸巾,又贴紧,等到它再次热了,才揭掉用干纸巾将他胸前的水渍擦净,礼貌地笑着说:

  “应该可以了。我一会儿出门给你买点烧伤膏,你走的时候带上就可以。就是茶渍可能暂时也擦不掉了,我会赔给您一件新的。”

  他不敢看陈怀予的眼睛,更不敢解释这难以说清的吻。

  他对不起陈怀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