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早春时寒, 积雪消融大半,偶有薄日出头虽然没什么暖意,但是至少给惨白的天增添几抹光亮, 好让人瞧着不至于太过压抑。

  自从上回虞茜叮嘱不要擅自行动, 岳长英便也不再去查探城南铸造庄内里的火器买卖。

  春雨细密阴寒, 衣衫不知不觉被打湿了些, 岳长英跟楚丰两人在屋檐下避雨。

  河旁树木发了些柳树枝条,上面长满嫩绿可爱的枝桠, 点缀暗色角落。

  “这段时间洗的衣衫整日都不干, 闻着都有股霉味,实在是让人难受。”楚丰低头拧着衣袖的雨水念叨。

  “可以把衣物放在炭火旁烘干, 这样应该会好些的。”岳长英望着外面如同针线般飘落的雨水出声。

  “嗐, 现在城里炭价从年前涨到现在一直没停过, 就连柴价都贵了不少,我们家平日里都很少用炭。”

  “现在已经是入春,炭价怎么还在涨?”

  楚丰偷懒的坐在一旁应:“好像有些商户不满虞府挤压炭价联合跟着暗地里作对, 所以价钱才一直上涨。”

  “虞府最近做什么了?”岳长英偏头望着楚丰询问。

  “你还不知道啊, 年前各商户都会给虞府交一笔数额不少的银子美其名曰是友商费, 实则就是想让虞府给商户们做生意出城运货护卫, 再或者暗地抵押钱票行些方便来逃避官府缴纳赋税, 可前不久元宵节虞府却又要收一笔友商费, 有些商户不情愿给,虞府当即就吞了这些商户们抵押在运来钱庄的田地宅邸和古董银两, 这事一开始闹的沸沸扬扬, 可最后城内那些耀武扬威的富商老爷, 还是胆小怕事的交了友商费。”楚丰打开随身的水囊咕噜喝了口。

  岳长英皱眉思量道:“他们有把柄在虞府手里所以不敢报官?”

  楚丰探手擦了擦嘴应:“光是商户们逃避赋税这一条就足够弄死他们, 更何况虞府跟官府和军营关系紧密, 他们这群欺善怕恶的东西但凡碰上稍微蛮狠点的,立刻就会点头哈腰投降,不过现在虞府那管事的两姑娘心确实是黑,可惜就是惨了我们这些为柴米油盐发愁的老百姓。”

  雨水不过多时停了下来,岳长英跟随楚丰往别处街道行进,只见好些商户都聚在运来钱庄外边忙着换取银票。

  可运来钱庄的掌柜和仆人却一概不予理会,反而将这些商户都给赶了出去。

  “现在虞府扣着我们的黄金古董,摆明就是拿捏我们的脖子啊!”

  “上回元宵节要钱,这回惊蛰又说要交什么钱,搞不好春分甚至连死人过的清明虞府都得换着法子要钱,从来没见过这么贪钱!”

  “唉,这样下去还不如让外边匪徒进城作威作福的好,至少也比跟着虞府这帮吸人血吃人肉的东西日子好过。”

  这些商户愤愤不平的咒骂,岳长英站在街道旁看着他们不甘心的离开,心想虞府有这么缺钱吗?

  午后雨停,云层冒出些许日光,虞府主院的花园内里花草弥漫郁郁葱葱的新绿,雨后泥土气息分外浓郁,那花草树木之间整洁的鹅卵石道上跪着两人,便是花容沉雁。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能劫走金狐狸的货物,可你们两个不仅丢了那么多的火器,竟然还损失不少虞府护卫,简直是丢人现眼。”虞母坐于亭内,手捧茶盏,言语缓慢却极为尖锐。

  花容沉雁两人衣裳尽湿,满身狼狈的模样,花容磕头出声:“虞夫人请息怒,此回损失我们必定追回。”

  虞母轻瞥一眼道:“你们凭什么追回损失?”

  “城内富商在我们运来钱庄存大量的金银古董,现下我们已经吞下不少。”花容低垂脑袋应答。

  因察觉这话却并没有得到虞母的赞赏,沉雁连忙在一旁答话:“夫人,那夜肯定是被内奸泄露行踪和护卫数目,所以必须要严查城内人马,以防危及虞府生意和名誉。”

  “继续说。”虞母喝了口茶水,微微看向一旁静坐的虞茜。

  “现下所有参与金狐狸生意的人手必须严审,我愿意为虞夫人亲自审理。”

  虞母悠悠移开视线道:“多久?”

  “十五天,如果查不出来,我们愿意以死赔罪。”沉雁一咬牙赌了性命。

  “好,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十五天内要是抓不出内奸,又或者没能想法子补回火器丢失的银额损失,那么可别怪我痛下杀手。”

  “多谢虞夫人。”花容沉雁齐齐磕头。

  虞母挥了挥手,花容沉雁两人相互搀扶起身离了花园。

  “你怎么看此事?”虞母看向一旁不曾出声的虞茜。

  “女儿认为花容说的对,应当是有人提前透露消息才让匪徒劫了货。”虞茜恭敬的起了身立在一旁应话。

  “就怕这伙人不是你所说的只为劫货而来。”虞母面色低沉的放下茶盏,“以虞府在西南的威望和虞府护卫的火器装备,除非是正规匪军否则寻常山匪盗贼只会不堪一击,但是这回不仅火器被盗,护卫们伤亡更是惨重,可想而知这伙人不仅装备优良而且作战有方,明显是故意针对虞府货物里的火器而来。”

  亭内一时安静的很,只余檐下垂落的雨珠断断续续的滴落,虞茜面色不变的应:“母亲说的是,女儿方才思虑不周。”

  虞母对虞茜如此不上心的反应有些疑虑又有些恼火斥责道:“你现如今手上不管事,难道脑子也喂狗了吗?”

  若是从前虞茜听到虞母这般训斥必定会心有不服,可这会却觉得好笑。

  当初虞母一声令下将虞茜闲置,现如今出了事却又要被牵连问责,哪怕她不是自己的母亲也该有几分自知之明才对。

  更何况她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真是讽刺。

  “你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敢抬头看我?”虞母隐隐感觉虞茜表现乖张却比从前更加不好控制。

  虞茜眉眼颇为阴郁,闻声时方才收敛心思,抬头迎上虞母打量。

  两母女容貌尤其相似,甚至连睚眦必报的性情都如出一辙,虞茜看着虞母心里生着厌恶,面上却端着灿烂笑容道:“母亲息怒,女儿只是烦恼自己未曾替母亲分忧而自责。”

  这话说的悦耳动听,可虞母却是一个字都不信,冷冷道:“你要真有这份心就替我运一回火器出城试探敌情。”

  假设这回没有发生劫货,那虞母只会更加怀疑是虞茜在从中作梗。

  又或者这回还是发生劫货,虞母照样要对虞茜进行训斥责难,甚至比对花容沉雁还要残酷无情。

  虞茜何尝不知道虞母的猜忌心思,但仍旧面上端着敬重欣然应道:“女儿愿意为母亲效劳。”

  “那你就提前做好准备。”虞母烦闷的挥了挥手。

  “是。”虞茜后退数步,而后转身离了亭内。

  待亭内孤寂无声,虞母抬手揉眉出声:“即日起随时跟着她,任何消息不得放过。”

  从屋檐下跃下的暗卫低声应:“遵命。”

  从花草间迈步出园的虞茜,峨眉微蹙的迈步回了内院。

  天色微暗时,内院里亮了灯盏,虞茜低头看着笼子的信鸽,悠悠地都放了出去。

  只见它们很快消失在屋檐高墙视野之内,虞茜眺望着灰暗的天,葱白玉指搭在窗旁默数,不多时喃喃道:“我有心放你们归家,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次日天明时,丫鬟红烟入内伺候时,见笼中信鸽一只未归,“大小姐,难不成鸽子都迷路了吗?”

  虞茜吃着茶水眉眼浮现阴冷轻笑道:“也许吧。”

  也许它们都没飞出虞府大院就已经被虞母身旁的暗卫弄死了。

  二月中旬时积雪消融的干净,就连街道屋檐都没了残雪,只余角落地面湿暗一片显示冬日存在过的痕迹。

  桃花梨花争先恐后的在枝头蓄着娇嫩花苞,想来过不了多久就是一派大好春景。

  清早虞茜领着一道人马出城,远远就看见在城门张望的岳长英。

  “岳捕快,你这是为我擅离职守了吗?”虞茜撩开帘布望着满脸担忧的岳长英说笑着。

  其实虞茜因为怕虞母对岳长英有所动作,所以近些时日都很少去见她的。

  “大小姐什么时候才回来?”岳长英禁不住虞茜调笑有些不好意思看她低低询问。

  “不好说,运气好的话十天半月,运气不好的话两三天就要打道回府。”

  “那要是路上碰见劫匪,怎么办?”岳长英听说上回虞府护卫都死了好多,更何况虞茜还是个不会武功的金贵大小姐。

  虞茜探手摸了摸岳长英的脸蛋,指腹轻触她的细密眉头,忽地问了句:“长英,我要是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没想虞茜会突然这么问的岳长英吓得脸色发白,眉目满是担忧,话都险些说不来了。

  “我逗你玩呢。”虞茜见岳长英模样就像要哭了一般,连忙改口道,“再说这一路上带了不少护卫,我保证会平平安安的回来见你。”

  马车缓缓行驶远去时,虞茜放下帘布,心里差点就想跟岳长英和盘托出,好在顾忌随行的虞府护卫,这才收敛心思。

  唉,明明答应不再骗她的,到头来还是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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