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时,马车内不太透风,所以有些闷热,岳长英抬手撩开帘子向外瞧了瞧,才发现天都要黑了。

  心想看来只能明日去衙门问问劫匪的情况。

  虞家的大宅尤为宽广,马车绕着围墙都要行驶好一会。

  岳长英记得平日里在城内虞茜多是乘坐轿子,马车一般都是出城才会安排的。

  “你发什么呆呢?”虞茜弯身下车,回头看着闷声不响的岳长英,心想这人若是不说话,真是极容易让人忽视。

  从思绪里回神的岳长英有些不好意思的跟随下车,双脚踩在平整砖石地面,心里才觉得踏实。

  大院前堂都已点上灯,丫鬟们手里也是提着灯笼,岳长英手里握着药膏见虞茜被众人簇拥入廊道,很是知趣的自顾离开前堂。

  虞家大宅内里陈设布置跟苍州城内坊市设置有些大同小异,前堂后院东西厢房每处院落都有门墙分设,就连府里丫鬟仆人都有三六九等,没有吩咐不得擅自入各园。

  一向只在后院厨院里待的岳长英,其实对于虞家很多地方并不怎么熟悉。

  岳长英一路穿过偏门小楼进后院,只见王姨正张罗准备晚饭,不少丫鬟小厮都在忙前忙后。

  “娘,我回来了。”岳长英解下随身笨重官刀,而后摘下官帽,视线往屋内瞧了瞧。

  “今日回来比平时早不少啊。”岳母从炉火端下小盅坛炉放在矮桌,“来,趁热来吃刚炖好的小鸡炖蘑菇,娘在里面放了红枣枸杞给你补补身子。”

  “难道今日有什么好事吗?”岳长英自是馋的紧,抬手挽起长袖简单洗了洗脸,从长柜里拿出碗筷,起身盛饭回桌。

  岳母侧身坐在一旁打量岳长英额旁的伤,欲言又止的压低声,“你今年都这般年岁,寻常姑娘家也该来葵水,可惜现在又不好带你去看郎中,只能先好好补补身子。”

  岳长英喝了口鲜甜鸡汤,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娘别担心了,我身体一向很好的。”

  上回被打的吐血,可挨过了一夜,其实也就没什么事了。

  “哎,当初你爹要不是突然出了事,何苦咱娘两寄人篱下过日子,现下好不容易才算熬出头啊。”岳母心里自责没能照顾好女儿,因为听见王姨说起长英伤的来由,又有些后悔让女儿冒险当捕快。

  “娘,您放心吧。”岳长英抬手盛汤递给岳母,“等过几日端午节,衙门放了一日空闲时间,我带您去看看龙舟热闹。”

  这么多年来岳母一直在虞府做绣活,现如今眼睛不好了,所以更少出去了。

  岳母摇了摇头应:“我这岁数什么热闹早都看过了,长英你自己在外要多注意安全,如果捕快实在干不下去,那咱就、换个别的活干。”

  “嗯,娘您放心吧。”岳长英捧着饭碗愣了愣,心里也明白纸包不住火的,“我觉得当捕快挺好的,不过以后我会多注意就是了。”

  两母女的谈话至夜间戌时,屋里熄了灯火,岳长英冲洗倒在竹塌时,抬手从衣领口拿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玉牌。

  这玉牌不过拇指大小,指腹摸起来有些温凉,在月光照耀下,夜里微微亮着白光。

  据说岳长英出生时玉牌就带在脖颈,所以哪怕穷困潦倒岳母都一直把它当成护身符留在身旁。

  岳长英摸了摸玉牌,其实有些想把玉牌当掉换银子。

  当初岳母不肯让岳长英当家奴,所以这么多年在虞家都是短工,待遇自然也就比寻常丫鬟奴仆低不少。

  所以这间屋子并不宽敞,甚至有些老旧潮湿,岳长英朝内室看了看,心想等端午节得空去当铺看看价钱吧。

  这般思来想去至亥时,本就疲惫的人也就沉沉睡去了。

  明月高悬的深夜里,虞府某处偏僻小屋内,那被蒙住眼绑住手脚扔在木桶里的人,上身□□都是鲜红的蜡滴,满脸是掩饰不住的恐惧。

  “呜呜!”这人嘴里被塞了大团废纸,根本发不出什么声响。

  屋内的虞茜悠闲的走近道:“来人,再放些小玩意给吴公子长长见识。”

  灰色毛绒绒的老鼠被成批倒进木桶,细碎的叫唤声充斥耳旁,吴逸吓得面如死灰,整个人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威风。

  “吴公子,好玩吗?”虞茜笑着撒了些药油落在吴逸身上,仿佛就像在逗猫儿一样,兴致盎然观察这些变得躁动的灰鼠。

  “呜呜!”吴逸急得翻腾身段,可偏偏因为太胖而动弹不得。

  虞茜拿起手帕擦了擦手,眉眼间没有半分怜惜,“这些小东西看样子很喜欢吴公子啊。”

  吴逸脸颊脖颈都有被咬出的伤口,全身都是无法掩饰的抗拒厌恶。

  “苍州城那么多人可以供吴公子玩乐,怎么会想要惹我的人呢?”虞茜满是可惜的看着吓昏过去的吴逸,“来人,再拿水泼醒他。”

  论折腾人,虞茜有的是新奇法子,自然劫匪什么的都是掩人耳目的幌子而已。

  天光大亮时,岳长英衣着整齐出府去衙门。

  衙门内的官差们都聚在一处,楚丰抬手招呼岳长英过去,“长英,大老爷准备派人护送吴家交赎金拿人呢。”

  岳长英下意识避开楚丰的亲近姿态,“不知道在哪里交钱呢?”

  楚丰看了看后堂道:“吴家老爷正在后院跟大老爷商量,我猜可能是要出城。”

  “为什么?”李安有些不相信。

  “你想想吴逸那大块头,这要是在城内,那也太显目了。”楚丰压低声说着,“我觉得绑匪应该有马车之类的,否则谁也带不走那个大胖子。”

  一旁的岳长英下意识想起昨日虞茜坐的就是马车。

  捕头楚青跟随大老爷从后院出来时,堂内停了细碎声响,岳长英也就回了神。

  待各自安排任务,几队人马乔装打扮便带刀出了城。

  所有人都以为只要交赎金就能找到吴逸时,谁想到绑匪失约了。

  官差接连守了两日也不见绑匪,吴家老爷急得不行。

  而岳长英也两日没回城,第三日清晨,城内便突然传来了消息。

  吴逸回来了。

  岳长英楚丰他们随行捕头楚青来到吴府时,只见吴逸披头散发满身臭味的躲在角落,嘴里嘟囔不停。

  “谁想到吴逸居然就这么疯了。”楚丰坐在面摊桌旁,嫌弃的倒了杯茶水漱口,“大清早碰见这种事真是晦气!”

  李安面色发白的喝了口茶水说:”不过刚才那股怪味真的是让人受不了。”

  “客官,面来咯!”

  三碗面摆在桌前,楚丰拿着辣子往里加了些,李安端起一碗加了蒜末,只余岳长英还没有动静。

  “我觉得那股怪味有些像是什么动物的粪便。”一旁喝茶的岳长英突然认真回想道。

  “呕!”李安忍不住了

  “”呕!”楚丰捂嘴深吸了口气,连忙制止岳长英的话,“拜托大哥,再说隔夜饭我都得给你吐出来了。”

  岳长英只好停了话语,抬手拿筷吃面。

  “长英,你不吃辣也不吃蒜吗?”楚丰扒拉面条问。

  “嗯,我不太会吃辣。”岳长英脸颊鼓鼓吃着面条,没三两下就扒拉干净了。

  三人吃完面各自分道,楚丰回衙门,而李安则去西市巡街去了。

  城内关于吴逸疯了的消息传的很快,东街里的摊贩们也都在热议。

  岳长英巡街经过运来钱庄,禁不住回想起吴逸脸颊手臂的细小伤痕,不由得猜想有些像老鼠的齿痕。

  “捕快小哥哥!”一声清脆嗓音响起时,露在眼前的是位身着倩丽裙裳,面上抹了些胭脂水粉的女孩。

  “你、是叫我吗?”岳长英还没从小哥哥的称呼里回过神来。

  “是啊,捕快小哥哥你不认识我了吗?”女孩眼眸明亮的看着岳长英,见真没认出来,眼眸略微暗了暗,指腹拧着小发揪,“我是前些日卖艺葬母的女孩啊。”

  岳长英恍然大悟张大嘴道:“是你?”

  女孩有些紧张解释道:“我葬了母亲,后来就去天香别苑卖艺,所以才打扮成歌姬的模样。”

  “这样啊。”岳长英心想女孩抹了脂粉,真的是完全不一样了。

  “捕快小哥哥,我听说前些日子你被人打了,现在好些了吗?”

  “我已经没事了。”岳长英不太习惯女孩的称呼,“你就叫我长英吧,别叫什么捕快小哥哥了。”

  这般称呼让岳长英觉得别扭的很。

  “可是你比我大,当然得叫哥哥啊。”女孩看了看岳长英,眼眸满是感激,“明日端午节听说城内会很热闹,只是我没有家人朋友,所以可不可以跟小哥哥一块啊?”

  岳长英一愣,下意识是想拒绝的。

  可见女孩孤身一人,身世比自己还要惨,又不拒绝,只好点头,“行。”

  反正明天也要出来一趟的。

  “那明天我在这儿等小哥哥哦。”女孩欢喜的笑了笑,而后才匆匆离开。

  额……

  岳长英忍不住叹了叹,真是好不习惯啊。

  “呵,现在小姑娘喊人都是喊的这么甜啊。”身后传出熟悉声音时,岳长英转身看了过去。

  只见虞茜正落落大方从运来钱庄屋檐阶梯下来,那绣着蝴蝶银纹石榴红艳长裙犹如飞舞般转动幅度,可谓是贵气逼人。

  “小哥哥?”虞茜几步上前打量岳长英,话语里是藏不住的揶揄,可眼神却像俯视长空的烈鹰满是侵略性:“你不会傻到喜欢这种只会说甜言软语的小姑娘吧?”

  岳长英觉得这样子的虞茜,让人惊艳却又格外的危险。

  可是自己什么都没做,哪里又惹得她不高兴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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