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管事, 我真的不知情啊!”那满身血污的车夫嗓音嘶哑的求饶,待又一棍落下时,声音戛然而止。

  沉雁嫌弃的用手帕捂住嘴鼻, 都不曾多看一眼道:“用水泼醒, 继续盘问。”

  “是。”

  待两桶水泼出去, 那车夫仍旧一动不动, 护卫探手试鼻息出声:“沉管事,他没气了。”

  “死了?”沉雁皱眉从椅子里起了身, 颇为烦闷的在堂内踱步, “真是没用,打发点钱让他家人埋了。”

  “是。”

  午后云层冒出些许日光, 岳长英因着虞茜前日离了城, 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紧。

  明明现如今城外不太平, 虞府货物又遭过贼人抢劫,虞母怎么还能放心让虞茜冒险出城呢?

  纵使岳长英不太信虞茜说的那些话,可现如今虞府对于商户平民的蛮横行为, 很明显跟虞母的准许脱不了干系。

  运来钱庄私自扣押商户财物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好些商户往衙门里跑送礼, 明里暗里联系官府大老爷做主, 可现在官府师爷连一纸告书都没出过, 明显是不敢妄动。

  桌旁的楚丰三两口热汤面下肚, 面已经少了大半,偏头见岳长英发呆出声:“哎, 你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岳长英回了神, 低头一看, 才发现自己碗里的清汤挂面都已经坨成一团了, 忙执筷吃了口面条。

  “我看你准是在想你那漂亮媳妇吧。”楚丰打趣的说了句。

  岳长英猝不及防的被呛住了, 顿时面红耳赤的厉害,喉间又难受的紧,只得端起茶水咕噜灌下解释:“我没有。”

  “我开玩笑呢,你当真了啊。”楚丰没想岳长英会这么大的反应,挤眉弄眼道,“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换作我媳妇出远门,那我心里肯定想的痒痒。”

  这话说的岳长英脖颈都红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话,低头吃着面条。

  两人所在的面摊处于街角巷道,可以看见街道大部分商铺和来往行人,正当楚丰八卦时,忽地一妇人哀嚎声突兀响起,街道上的人都围了过去。

  “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啊!”妇人拖着担架,身旁跟着两个三四岁大的孩童哭喊。

  岳长英和楚丰一闻声就快步跑过去查看情况,谁想便看到担架上的男子尸体,尸体满身血污,手脚面部都有红肿瘀血。

  “你们这是遇到什么劫匪了吗?”岳长英询问。

  只见妇人跪倒在地道:“两位官爷我相公是被那虞府恶妇活生生打死的,求您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

  楚丰一听虞府二字,不免有些为难,又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只得出声:“我们先带你去衙门,尸体也一并带去衙门交由仵作验尸。”

  “好好!”妇人连忙起了身应。

  这事传的很快,衙门公审时外边围了许多百姓,官府大老爷也不得不开堂会审。

  可虞府管事的花容沉雁却没有出面,而是让一个虞府仆人上公堂对质,“这妇人相公偷盗府内财物,当场被抓反抗,爬高墙逃窜才摔死,我们沉管事好心给了丧葬费,没想竟然还被讹上了,请大老爷做主啊。”

  “真有此事?”大老爷询问妇人。

  妇人满面惊恐道:“我家相公只是赶车的车夫,上回随着花管事和沉管事运货去城办事,等回城没过多久就被莫名抓了去,这分明是虞府滥用私刑打死我家相公,”

  那虞府仆人咬牙切齿地恐吓道:“你家相公偷盗财物死有余辜,更何况我们赔了二十两白银,足够你们母子过下半辈子,现在还要来闹事,我看你是不想活!”

  围观百姓纷纷有异言,大老爷抬手揉着眉头,握住惊堂木一拍:“肃静!”

  堂内这才得了片刻宁静。

  “既然你们双方各有各的说法,那就等仵作验尸再做定论,今日暂且退堂!”

  这般一拖延,次日清晨城内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虞府害人夺命的事。

  岳长英同楚丰并不是堂内衙役,所以仍旧如常在城东巡街。

  “最近虞府抓的可不止那妇人家相公,听说上回一块出城的人都被抓了,好些都落下病根伤痛,偏生没有一个敢报案。”

  “可想而知虞府有多猖狂,要不是那妇人不惧恐吓,恐怕也就草草收尸了事。”

  “嗐,现在衙门就连商户富商老爷们的钱财都不敢管,更别提这些平头百姓的死活,我看这回也会不了了之。”

  午后堂审出了告示,仵作验尸证明男子因高处摔落损伤五脏六腑而亡,妇人不得再闹事喧哗,违者□□。

  岳长英看着衙门告示时,才深切的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楚丰探手拍了拍岳长英的肩安慰道:“衙门里的人都知道大老爷怕恶的德性,你也别太上心。”

  从衙门出来的岳长英看着跪在外边的妇人和那已经有些异味的尸首,抬手解下钱袋将一串铜钱递给她道:“现在衙门做不了主,您不如将尸首好些安葬,至少先把孩子扶养成人,将来再……”

  妇人满眼通红望着岳长英怒视斥骂:“谁要你们的臭钱,你们就是虞府养的狗,你们都是畜牲!”

  楚丰连忙拉开岳长英提醒:“她已经疯了,你小心些。”

  岳长英后退数步,心思复杂的放下铜钱低声道:“对不起。”

  “滚!”

  夜幕渐暗时,城内街道已经没什么人,岳长英独自往回走,仍旧忘不掉妇人充满怨恨的目光。

  没有像往常一般回院落的岳长英,而是改道去找了验尸的仵作。

  夜色遮眼住光亮,酒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那仵作喝的满面红光,步履更是摇晃不稳。

  “大爷,慢走啊。”酒楼店小二送客出门。

  仵作手里拎着坛酒,边喝边往家走去,路过巷道时,忽地被一黑影擒住,猛力拽入巷道。

  “好汉饶命!”仵作惊的酒醒大半,连忙交出银财,“我就这么点酒钱,别的真没有了。”

  岳长英压低声音,单手钳制住仵作的右手臂,将他的脸按向墙壁,防止被偷窥询问:那个妇人相公究竟是被打死还是摔死的?”

  仵作吓得腿脚哆嗦停顿话语应:“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虞府的势力手眼通天,要是我不改验尸书,明日死的就是我了。”

  “是谁让你改的验尸书?”

  “就是虞府沉管事派来上衙门的仆人,他、他说我要不改会死的比那妇人的相公还要惨,而且师爷和大老爷他们都是知道的。”

  岳长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出声:“如果你不想我再来找你,今晚的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明白,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语毕,岳长英松了手,迅速离了巷道,只余腿软的仵作慌慌张张的爬出巷道。

  天明之时岳长英陪同岳母吃完早饭,却并不像平日里一般出门当差,而是一身常服平心静气的坐在屋内道:“娘,我不想当捕快了。”

  岳母颇为意外的看着岳长英,联想最近城内各种乱事,心里又有些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应:“不当就不当,现在这世道想当好捕快太难了,娘也总是担心你在外面被人伤害。”

  薄日出头时,岳长英带着捕快衣袍交还给官府,捕头楚青犹豫的问了句:“真决定了?”

  “嗯。”

  从官府出来的岳长英打算去跟踪沉雁查查她最近抓人伤人究竟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从虞府乘马车出来的沉雁烦闷的叹气道:“十五天眼看就要到了,现在银子是筹到了,可内奸一点影子都没有,这下真是要命了!”

  花容提醒道:“你这段时日大大小小抓了上百人,衙门的事才刚压下,可别再闹出事了。”

  “我要是不掉脑袋,自然不会闹事,可现在你我眼看死期将至,哪里还顾得上旁人死活?”沉雁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自己那回出城运货怎么就走露消息。

  虞府和铸造庄都有护卫把守,来往运货制造火器更是层层设防,就算一只苍蝇飞进去也得有个声才对。

  马车停下时,沉雁和花容下车,迈步进了铸造庄。

  岳长英没想她们两会进铸造庄,因着顾忌答应虞茜的话,心里犹豫了会,才决定换身虞府仆人装扮入内打探消息。

  铸造庄占城南大半的地界,沉雁坐在屋内盘问掌柜道:“你最好认真想想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劳工伙计异常行动,比如盘问查探些多余的。”

  掌柜诚惶诚恐道:“回沉管事,这铸造庄里里外外的人都被您盘问过,哪里还有什么漏网之鱼啊?”

  “如果查不到漏网之鱼,那你的人头可就保不住了。”沉雁放下茶水怒斥道。

  “哎呦,您可别吓唬小的。”掌柜想起这些时日被查的伙计都丟了大半条命,顿时吓得面色全无。

  花容眼看沉雁又要发火,只得出声:“算了,掌柜先出去吧。”

  “是。”

  待掌柜出了屋,沉雁烦闷的将茶盏摔落在地念叨:“真是见了鬼,难道那人插翅飞走了不成?”

  “也许内奸并不一定是府里人,又或者已经逃离苍州,所以才一直找不到人吧。”花容抿了口茶水思量道。

  沉雁一听,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应:“假若依你所言内奸是潜伏在虞府外的人,那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怎么?”

  “我只是想起意料之外又很让人觉得蹊跷的怀疑人选。”沉雁拉着花容的手挨近了些,“你还记得上回铸造庄别院发现被人偷窥的事吗?”

  花容心领神会,眼露诧异道:“你是怀疑姑爷?”

  “我怀疑的可不止是“他”,更令人怀疑的是“他”背后的大小姐,你我都知道大小姐从去年被虞夫人罚禁足数月之后被撤了管事的职,而上回正好是你我第一次出城办事,就那么巧合的遇到劫匪,结果你看现在虞夫人又重新重用大小姐出城办事,这之间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可大小姐本就知道虞府的运货门路,完全不必要姑爷去爬墙探听,更何况她大可直接从府内护卫查探出城时间路线,以那位大小姐的心思智谋要想折腾我们两,那实在有太多法子了。”

  沉雁轻哼一声道:“我们是抓不到那位心思灵敏的大小姐的把柄,可还不是抓住姑爷落下的把柄?”

  花容一听,心生诧异道:“你该不会是想借姑爷来将罪责推脱给大小姐吧?”

  “没办法,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我们要想保命就必须拉大小姐下水,更何况这个姑爷确实有些嫌疑,就当“他”倒霉咯。”沉雁无所谓的说着。

  而此时外边身着虞府仆人衣袍的岳长英正偷听内里的谈话,一时不由得后背发凉。

  这女子竟然想拿自己来威胁虞茜,心思真是歹毒至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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