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时, 岳长英换上一身仆人衣袍,小心翼翼按照虞茜叮嘱出了内院。

  院落廊道里虞茜形单影只的提着灯笼站在远处,岳长英偏头回看了眼, 心里有些舍不得。

  夜幕将偌大的庭院楼房吞噬的一干二净, 虞茜犹如风中微弱烛光, 好似稍不留神就会猝然熄灭。

  岳长英说不上来心口的感受是疼痛还是难受, 总是难以顺畅。

  从前一直觉得虞茜肆意张扬就像是耀眼夺目的骄阳,哪里都挡不住她的光亮。

  可今夜里今岳长英缓慢意识到, 虞茜也许只是被困在这处大宅子里的花骨朵, 哪怕开的再娇艳欲滴,也无处可逃。

  从园子取回捕快衣物的岳长英跨出虞府大门, 停身仰头打量这座府邸, 夜色衬托下显得格外阴森压抑。

  岳长英迈步离开, 突然有些明白当年虞茜想要逃离虞府的心思了。

  一路行进至戊时,岳长英回到巷道院落,岳母跟老夫人和昭儿在庭院正担心情况, 偏头见着人回来, 这才松了口气。

  “长英, 你没受伤吧?”岳母担心的上下打量岳长英。

  “没有啊。”岳长英回神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岳母, “娘, 您这是怎么了?”

  昭儿上前说着:“听说今天午后城东一家钱庄掌柜被人当街打死, 还有衙门官差去清街,岳捕快不是因为这事回来晚的吗?”

  岳长英一听愣住, 心虚的应:“没有, 我午后去城北了, 所以还不知道这事呢。”

  老妇人拄着拐杖道:“没事就好, 你娘可担心坏了。”

  “是啊, 伯母都吃不下饭。”昭儿倒没多疑,顺着话说。

  “麻烦你们照顾我娘了。”岳长英对着昭儿道谢,而后抬手搀扶岳母往屋里走说,“娘,您以后自己先吃,我回来自己热饭菜就行。”

  “哎,你不回来,娘也吃不下啊。”岳母先前听到岳长英提及城北,心里就有些怀疑,视线打量她颈旁那有些红紫的印迹时,不由得吃惊,蹙眉道,“长英,你这脖子是被大小姐咬的吗?”

  这口咬的可不轻,血肉都翻出些来,本就生的白净肌肤看着更是显目。

  “娘,您小声点啊。”岳长英红着脸不自然的关上门,方才看见岳母满脸的不高兴,连忙解释,“娘,其实这也不怪大小姐,她最近心情很不好,而且整个人还瘦了不少。”

  至于从哪里看出来虞茜瘦了,岳长英当然不好意思提。

  岳母瞧着自家孩子满面红霞,嘴里又护着那位精明算计的虞大小姐,心里多少不是滋味,兀自坐在榻旁沉沉叹道:“傻孩子,你们两个姑娘家真是一时糊涂啊。”

  “娘,您别生气,我跟大小姐有认真想过将来的日子,绝对不是一时兴起。”岳长英好言好语的解释,抬手拍了拍岳母后背舒气,眉眼有些紧张的很,“娘,您先前一直说想回乡下,大小姐她都答允了呢。”

  “她会有这么好心?”岳母上回见识过虞大小姐的手段,自然是再也不信她的任何话语。

  岳长英探手倒了杯茶水递给岳母,不好说虞茜的情况,只得委婉道:“娘,大小姐想跟我们一块离开苍州,往后再也不当虞府大小姐。”

  “真的?”岳母抿了口茶水,眼露惊讶的看着自家孩子,“长英,你不会是为了骗娘的吧?”

  这虞府大小姐自幼锦衣玉食,平日里养尊处优,她那一双纤纤玉手白的就莲藕似的,分明就没有干过活。

  真要跟着回乡下,恐怕吃不得几天苦,就要闹着回城了。

  “娘,长英怎敢骗您啊。”岳长英有些弄不明白岳母对虞茜的偏见,假若是讨厌虞茜,可岳母偏偏上回又默许两人的关系,可要是不讨厌,岳母从上回虞茜来院落之后,就再没有给过她半分好脸色,哪怕听到虞茜的名字,岳母都会皱眉不高兴。

  哎,这真是让岳长英有些头疼。

  岳母看着自家孩子诚挚面容,倒也没有怀疑,只是思量那虞大小姐狡猾的很,不由得防不胜防出声:“你这孩子太过死心眼,大小姐无论说什么你都信,娘只是觉得大小姐吃惯珍馐美味,恐怕吃不惯乡下野菜。”

  “您放心,大往后我给大小姐做吃的,上回她还说喜欢吃我煮的寿面呢。”岳长英见岳母神情缓和,抬手给她捏着肩讨好道。

  “长英,娘劝你一句,大小姐嘴里说的话,最好不要深信,否则要吃大亏的。”岳母见岳长英根本分不清客套话,又叹了叹,心想那位大小姐不知又要搞什么名堂。

  “娘,大小姐现在跟从前真的不一样了,我相信她会说到做到。”

  “她是虞府千金小姐,哪能由她想去哪就去哪,再说虞夫人就她一个女儿,绝对不会答应的,你要是不信娘的话,到时可以等着看吧。”

  岳长英一听岳母提到虞母,不由得想起虞茜先前说出的惊人话语,心口有些后怕的说:“娘,我们跟大小姐出城的事,您先别跟别人说,行吗?”

  “娘要是腿脚灵活,倒是想找虞夫人谈谈,可现在娘老了。”岳母低头喝了口茶水,偏头望着蹲在膝旁乖巧的岳长英,又舍不得把她跟虞大小姐的乱事闹出去让人看笑话,“你既然铁了心要跟大小姐胡来,娘也不能绑着你,只是回乡下这事可没你想的简单,自古男女婚姻都讲究门当户对,更何况那大小姐是在金窝养大的主,就怕我们临出城她突然出尔反尔,到时可别怪娘不让你等她。”

  岳长英看着岳母神情复杂的妥协,心里又是自责又是感激,眼眸微红的点头道:“娘,您放心,不管将来如何,长英总是要照顾您一辈子的。”

  “娘看你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位大小姐才对。”岳母抬手抚平她泛皱的捕快衣袍,视线略过她不忍直视的脖颈,“你快些吃饭,待会娘给你拿些药油抹抹,否则明天被人瞧见就该笑话你了!”

  “哎,知道了。”岳长英被岳母打量目光看的面上窘迫,心想往后得让让虞茜不要总亲自己脖子才好,否则每回弄出印迹都得好几日才能消失。

  秋日里的夜间增添几分凉爽,岳长英本该睡得舒坦,可因着虞茜挠的后背有些疼,所以只能趴着枕头睡。

  当闭上眼时,岳长英不自觉的想起白日午后虞茜艳红的面容和她浮现恨意的眼眸,心口不由得揪成一团,久久无法忘怀。

  岳长英睁开眼看向黑漆漆的屋内,抬手按住心口的跳动,有些自责自己太笨,所以这么多年都没能察觉虞茜这几年的激进行为都跟虞母脱不了干系。

  这般一想岳长英在进入睡梦前下定决心要好好的带虞茜逃离虞府,从此往后让她过想要的日子。

  如果虞茜吃不惯乡下野菜,岳长英觉得自己可以去学打猎,自己虽然学不会做生意挣银钱,但是幸好还有一身用不完的蛮力呢。

  脑袋里的繁杂思绪被岳长英的昏沉睡意而遮掩,每夜里的都会浮现的神仙梦,再一次清晰跃入眼帘。

  云雾缭绕的仙园里凝聚仙草灵气,那舒展洁白羽翅的仙鹤在浅湖水面漫步,俨然正在戏水。

  不远处岸旁的仙君孤身一人坐在石旁洗涤仙草污垢,耐心采摘细小果粒,放置在一旁喂养探头来觅食的仙鹤们。

  那羽毛衣袍缓缓透出银白仙纹,好似霞光倾泻而出焕发冷月银光,仙君面容清秀眉眼间专心至极,淡然处之模样招惹清风偏爱。

  本来好好的一处清静地,忽地被一颗投落湖面的石子扰了宁静,清润嗓音带着些许调笑意味自身后响起:“我前月邀仙君赏月,仙君不来,前日又邀仙君赏花,仙君又不来,今日只好亲自前来赔礼道歉。”

  仙君并未回头去看那立在湖岸旁的仙人慵懒姿态,仍旧挑着果实喂养身旁探头来的仙鹤应:“仙人不必特意来赔礼道歉,我早就不计较那日的事了。”

  “既然仙君不计较那日的玩笑,不如今日去我那儿吃几杯清酒?”仙人声音离得又近了些,甚至连呼吸都好似萦绕在耳旁。

  “多谢,但我不会饮酒。”这让仙君有些不适,莫名想起那日里仙人的唐突之举,眉头微皱的偏头避开了些。

  可眉眼间却忽地被一双温润玉手遮住,眼前顿时没了光亮,仙君显露困惑的出声:“仙人,这是要做什么?”

  耳旁响起浅笑,仙人侧耳贴近打量仙君模样道:“我看仙君平日里独来独往,每日里闲暇时就跟这群仙鹤独处,难道我还比不得这群仙鹤不成?”

  仙君挺直身背盘坐坦然应:“仙鹤尚且每日里尽职尽责守护仙园,可仙人每日里只吃饮酒作乐,待误仙职,两者相比自是……”

  话语还未说完,眼前忽地恢复光亮,只见先前还是浅湖的水面,刹那间变成一望无际花海,漫山遍野的娇嫩花骨朵好似鲜活灵动的生灵,随风缓缓摇曳。

  “怎么样?”仙人笑眼倾身搭在仙君后背,食指拨弄仙君的发带,满是讨好道,“我这回真是诚心诚意想跟仙君重修于好,难道仙君就不能宽宏大量一回么?”

  这般场景就算是铁石心肠的阎罗王,恐怕也不能拒绝的了。

  仙君眼眸怔怔地望着面前容光焕发的仙人偏头道:“我真的不计较上回的事了。”

  “那就好。”仙人面容浮现狡黠笑意,语调偏软的探手搭上仙君的肩靠近,“我正打算再跟仙君玩一回。”

  说罢,仙人双手捧住仙君侧脸,径直亲上那一抹淡粉薄唇,只见刹那间漫山遍野的花骨朵舒展开枝芽,绽放绚烂花团,不少仙鹤都停了玩闹动作,纷纷观赏美景。

  奈何好景不长,仙君回神推开轻浮的仙人,只见仙人面上洋溢得意笑容念叨:“看来仙界传闻不假啊,仙君真是比凡间少女还要纯真可爱。”

  语停,仙人化作一团粉嫩桃花随风而去。

  漫山遍野的花团随之飘散,眨眼间的功夫,仙园内顿时笼罩数不尽粉色花瓣,犹如粉红霞光一般引人注目。

  可风中的仙君却只觉得自己满身都沾染那股桃花清香,薄唇更是发烫的厉害,心间止不住的羞恼,全然没有先前的儒雅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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