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法涌上岳长英心头时, 不知为何又有些让人失望。

  连带岳长英看虞茜的目光也变得不再那般明亮。

  轿内的虞茜迎上岳长英不似往日光亮眼眸,莫名有些心虚。

  毕竟寻常百姓哪敢对捕快动刀子,那些小倌必定是仗着自己的名声才敢如此嚣张行事。

  虞茜又见岳长英脸色苍白难掩疲惫, 可纤瘦身形却仍旧如青竹一般挺立, 好似世间任何困苦都压不垮她, 便好心道:“反正我们顺路, 不如你上马车坐一程?”

  岳长英回神摇头应:“不麻烦大小姐了,我自己可以走回去的。”

  “你……”虞茜看着岳长英转身快步顺着街道走去, 只得使唤马夫驱使车马追上人。

  马蹄声嗒嗒地响起, 车马很快追上岳长英,虞茜侧身倚靠帘子看着犟驴似的人, 难得多出几分耐心出声:“我看你手臂伤的挺严重, 现在虽不比端午时期炎热, 可伤口若是照顾不当,到时一旦化脓生腐肉,小心你这条手就要废了。”

  虽然岳长英心里不舒坦, 可到底做不到视而不见, 低头闷闷的应:“嗯, 我会去医馆看伤的。”

  虞茜见岳长英小脸绷紧的模样, 再粗心也能看出来她生气了。

  平日里岳长英性子一向温顺的很, 哪怕虞府丫鬟们对她蹬鼻子上脸, 她最多就是忍让避开,从不曾生气计较。

  这般模样, 倒是挺新鲜有趣的。

  “你这回是伤了手, 但王意他可是丢了小命, 如此算来, 难道你还不解气么?”虞茜以为她气的是那群闹事小倌, 便想着给她顺顺毛,“不如我让人把他们的右手都给砍下来,如何?”

  岳长英偏头震惊的看着轿内似是说笑般谈论小倌们生死的虞茜,心里莫名添上一把无明火,“大小姐如果不纵养那些小倌,哪里会闹出这种事来?”

  就算岳长英再迟钝,可今日大老爷一再推迟开审的反应也能看出来,小倌们跟虞茜是真的关系不一般。

  虞茜面上笑容淡了淡,眉眼璀璨笑意在刹那间湮灭,薄唇轻启道:“所以,你是在怪我?”

  “我、我……”岳长英见虞茜面上没了笑意,话语有些迟疑,“我觉得大小姐不该那么……”

  话还没完,虞茜打断岳长英的话,冷声道:“岳捕快,你知道官府发捕快的俸禄都是虞府出的银子吗?”

  岳长英心口闷闷地看着虞茜的情绪转变之快,不由得想起上回在运来钱庄后堂的事。

  只要自己稍不如虞茜的意,她便立即变了脸色,连带说出的话语也变得越发咄咄逼人。

  “我知道。”

  “那你就得注意自己的言行,毕竟苍州城捕快对我而言跟虞府养的家仆可没什么区别。”说完,虞茜抬手放下帘子,车马缓缓行驶离开了长街。

  待车马没入拐角,岳长英呼出一口闷气,仰头看着远处只剩一点晚霞的天际,心想以后再也不走这条街了。

  傍晚岳长英回虞府后院,岳母并不知晓外边的事,所以岳长英也就没有说自己受了刀伤。

  可夜里因为刀伤太疼的缘故,岳长英疼得整夜里睡不着,卯时就早早的醒了。

  大清早岳长英入医馆换药,医馆大夫看着伤口蹙眉道:“哎,你这刀伤都砍得见骨了,怎么不早来啊?”

  岳长英心虚摸了摸鼻头道:“我以为只是破了皮,所以没注意。”

  其实岳长英本来是想硬挨过去,谁想到上回剩的金创药,昨夜里都用完了。

  “哎,现在外边战乱灾荒,我们医馆治刀伤的白药也不多了,我给你写张方子,你再去别家药房买些上好药草,疗效会更好些。”医馆大夫抬手裹着纱布,叮嘱着,“切忌你这伤如果三天之内如果无好转,而且持续疼痛难忍,那伤口一定是恶化腐烂,到时整条手臂可就保不住了。”

  “嗯,多谢大夫。”岳长英起身道谢,而后付了银钱出医馆。

  岳长英拿着手里的药方去药铺买药,待提着药草包出来时,整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本来岳长英是想剩些银钱,这下反倒得搭上不少了。

  “一文、两文、三文!”岳长英看了眼只剩三个铜板的钱袋叹了叹,视线落钱袋里那一道角形符咒,不由得想起昨日虞茜发火的样子,连忙把钱袋一拉,挂在腰侧,不去多想。

  衙门内有灶房,岳长英熬了药汤,皱眉屏息一口灌了下去。

  等辰时衙役们进官府,个个皱眉嚷嚷道:“咱们哥几个谁病了?”

  岳长英不好意思的出声:“我在衙内熬了药。”

  楚丰凑近问:“哎,长英你伤这么严重,要不要休假几日啊?”

  “没事,大夫说好好喝药,就没事的。”

  “那好吧,你有事跟咱说一声。”

  “嗯。”岳长英整理着官袍,犹豫的看了眼楚丰,“我最近不太方便去东街巡逻,可不可以换地方?”

  “行啊,我看城西就行,那边大多是富商家宅,不像东街三教九流人员复杂,你正好可以养伤。”楚丰热情给岳长英跟另一个衙役说情,很畅快交换各自的巡街公务。

  巳时岳长英来了城西街道,这方街道宽敞干净整齐,苍州城富家老爷都住附近。

  这般过了两三日,岳长英当真一回也没撞见虞茜,心里也觉得踏实了不少。

  而右手臂的刀伤也因为岳长英每天灌苦汤明显好转。

  又一日午后岳长英回衙门休息,一干衙役们聚在堂内热闹谈论着什么。

  “今日七夕节,我有这个,哥几个没有吧!”一衙役手里拿着一绣佩囊在众人面前炫耀。

  “我看谁家姑娘看上你,真是家门不幸。”楚丰嘴毒的很。

  “哎,楚丰你这就是嫉妒啊。”衙役把佩囊系在腰侧,笑着端起茶碗,“你到时说不定还得一个人来吃我的喜酒嘞。”

  “谁说我一个人!”楚丰从袖袋拿出一块手帕故意在众人面前晃悠,“我可不像你故意炫耀,小心到嘴的鸭子都能飞走咯。”

  “我看这手帕是你捡的吧。”李安探要去检查,“拿来看看!”

  楚丰机灵的避开动作,一干衙役好奇跟着追赶。

  堂内顿时热闹的很,只有岳长英安静自顾自打水清洗,没怎么出声。

  直到衙门外忽地冒出一声娇柔声音:“请问长英哥哥在吗?”

  众衙役连忙停了打闹,个个忙整理衣冠,楚丰把手帕塞进袖袋笑嘻嘻推了推岳长英道:“我们这小哥哥多的是,小姑娘非要找这位哥哥吗?”

  昭儿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改了称呼应:“嗯,我就找岳捕快。”

  岳长英挨不住众衙役目光,连忙迈步带着昭儿姑娘往衙门外走,一边询问:“有事吗?”

  “上回多谢长英哥哥了,这个送给你。”昭儿娇羞的把手里的荷包塞给岳长英,而后才迈步离开衙门。

  整个人没缓过神的岳长英,低头看着手里粉嫩颜色的荷花,楚丰等人从身后探出来,一衙役诧异道:“哎,长英,这小姑娘太主动了吧。”

  “是啊,我这块手帕都是我央求好些时日,她才隔着门缝扔给我的。”楚丰羡慕的说着。

  “噢,原来是你求来的啊!”一干衙役笑话的说着。

  岳长英一听忙收起荷包道:“大家误会,昭儿姑娘不是那意思。”

  李安有些嫉妒道:“今天七夕节,姑娘在这个时节主动送东西,绝对有那意思,长英你不是铁了心要入赘虞府吗?”

  “我、我没有那想法啊。”岳长英见李安仍旧听信上回虞茜散布的流言,心里有些焦急。

  楚丰见李安又提起入赘的事,忙出声调和:“哎,李安你好好的,怎么总挑刺呢?”

  “我是在说实话,长英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不知满足!”李安愤愤的说着。

  原本的热闹场面因为这场插曲而没了气氛。

  午后岳长英去城西巡街,神情有些严肃的看着手里的荷包,心想还是得赶紧还给昭儿姑娘才好。

  从城西绕到昭儿姑娘住所,岳长英小心翼翼的敲了敲旧门,可惜人却不在。

  岳长英心想昭儿姑娘可能在天香别苑,便只好在傍晚时特意绕去等候。

  火红的晚霞照亮天际,连带天香别苑那处高墙也被染上几分颜色。

  路上有不少车马经过,大多都是富商老爷公子哥们喝的烂醉如泥。

  好些天香别苑的姑娘被搂抱进马车离去,岳长英找人的目光得到不少公子哥的挑衅回应。

  “你这小捕快,一身穷酸气,还敢看老子招的女人,真是找死啊!”那公子哥踉跄的抬手要来打人。

  “别误会,我是来找人的。岳长英侧身避开公子哥的动作。

  结果公子哥失了稳摔倒在地,额旁摔出了血,羞愤的捶地大喊:“你还敢躲,来人给我打死这小畜生!”

  一旁的仆人听声偏要来动作,岳长英警惕的防备。

  “住手。”一辆车马内传来声音,众人皆望了过去,虞茜侧身探头露了面,桃花眼眸亮着璀璨光芒,“她,是来找我的。”

  那公子哥见人是虞茜,吓得酒都醒了,连忙爬起身道:“小的有眼无珠,竟不知这是虞大小姐的人,小的这就走!”

  说完,这行人慌张离了原地,周围行走的车马也都知趣的绕道离开。

  虞茜悠悠的将视线看向岳长英,指腹悠闲的把玩团扇柄尾的吊坠,似是漫不经心的移开视线,略微嗔怪的问:“你现在才来找我,会不会太晚了些?”

  岳长英欲言又止的看着明艳动人的虞茜,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明明那日凶自己的是虞茜,现在埋怨自己的也是虞茜,好像自己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正当岳长英兀自纠结时,不远处传来甜软的一声:“长英哥哥。”

  这一声不仅让岳长英没来由的慌了神,更让轿内的虞茜眼眸的暖意骤然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说:

  感谢13个可爱读者收藏支持(≧▽≦)

  感谢9个可爱读者评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