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玄幻奇幻>慈花哀>第三十五章 觋谶纬

  叶慈不知道伏涟何时在都城有了这样好的一座宅子。

  当马车停靠在这处,叶慈刚走下马车便被眼前的宅院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原以为伏涟刚到都城无处落脚,他们今晚最多只能在客栈住宿,当然,这里不是没有诸如学舍一类的租金极为便宜的房屋,总归是有去处的。

  一问之下,伏涟竟说是自己买的。

  “买的?”叶慈瞪他,“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他可一点儿都没忘记,他刚跟了这个土匪的时候,这家伙还是个文盲加穷光蛋!

  伏涟只是看着叶慈笑而不语。

  这宅子不仅从外面看着豪华,进去了里面,装饰摆件也丝毫不比许府的差。宅子一大,连里头的一棵树的摆放都有讲究,需要费上好些年月心神,叶慈四下望去,竟也挑不出半点儿错来。更别说宅子里侍女侍从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叶慈刚一坐下,旁边的侍女便极有眼色地上前斟了一杯茶,叶慈的注意力全被厅中的摆设吸引了过去,下意识拿起茶杯就喝了一口。这热茶入口,将叶慈烫了个猝不及防,茶杯没拿稳,摔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茶水浇了自己一身。

  “!”侍女看起来比叶慈本人还要着急,“公子、公子您没事吧?!有哪里烫到了没有?!我、我……”

  她手忙脚乱,叶慈脑子还有些懵,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着侍女快要急哭了,叶慈不喜他人近身,正要安慰说自己没事,余光一瞥,却在侍女的脖子上看见了熟悉的黑色木牌。

  伏涟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下子走了过来,侍女显然是害怕极了伏涟,见他走来,连忙下跪,伏涟将叶慈拉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侍女:“你是怎么办事的!”

  “伏涟。”他还想说什么,叶慈却拉住了他,指着侍女脖子上的度母牌,“那是什么?”

  侍女这才发现脖子上的佛牌露出来了,慌慌张张地将牌子藏到了领子下,眼观鼻鼻观心,战战兢兢地跪着,脑袋低着,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伏涟眉间满是阴霾,对上叶慈的眼睛后顿时云销雨霁:“先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了,让我看看你烫伤了没有啊……”

  “你别扯开话题。”叶慈严肃道,他指着伏涟的鼻子问道,“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答应我什么了?”

  “……”伏涟眯着眼睛,一副好说话的样子,笑嘻嘻的,拨开叶慈的手指,“没忘没忘,我当然没忘啊!”转头对跪在地上的侍女吩咐道,“去,把你的牌子拿出来给小娘子看看。”

  伏涟对他的称呼不甚正经,一口一个小娘子地叫他,平日私下叫叫叶慈便也忍下来了,哪知这厮好不要脸,到现在还这样不正经。侍女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叶慈的那几眼,看得叶慈羞愤至极,他狠狠瞪了伏涟一眼,暗地里去拧伏涟胳膊侧软肉。

  伏涟面不改色。

  侍女谨小慎微地将脖子上挂的牌子交到伏涟的手上,伏涟拿到叶慈面前。只见那黑色的木牌上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纹路精细。叶慈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纳闷儿自己刚才为何会幻视成度母像。

  伏涟一个眼神,侍女便会意,跪在地上往前挪了几步,说道:“这……这个牌子是前些天奴婢的母亲上庙里求来的,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

  叶慈知道自己弄错了,面上大窘:“这样啊……”

  他将东西还给了侍女:“那你好好收着吧,不要弄丢了。”

  侍女大喜,接过牌子:“谢谢娘子!”

  直到侍女退下了,叶慈还没缓过神来,他问身边的伏涟:“……她刚才叫我什么?”

  伏涟也不看叶慈,而是歪着脑袋装作好好在思考的样子,随后恍然大悟,一锤掌,豁然开朗地说:“对了,置办宅子的时候,有人好像问过我跟你的关系,我也在想,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他转头看向叶慈,笑得一脸无辜,“我就说,你从小是要配给我的,谁都分不开,我们天生要永远在一起的……”

  叶慈火大,道:“然后呢?!”

  伏涟一脸灿烂:“他说,‘懂了,童养媳’。”

  叶慈一脸抵触,“什么啊,这怎么能算数,这不算的……”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话会让伏涟多想,于是补上说,“我的意思是,还没成亲呢,不算数的,不能乱叫……”越说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叶慈住了嘴,转移话题,“……你呢?你当时回了他什么?”

  伏涟一直盯着叶慈看,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嗯,我说,‘对的,童养媳’。”

  “……”叶慈是真的没有话讲了,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呢。他不会骂人的词,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句,“你真是太可恶了……”

  伏涟哈哈大笑。

  宅子是傅家人置办的,就是那位先前同伏涟叶慈有嫌隙的那位傅公子所在的氏族。傅公子暴毙之后,傅家人便跟伏涟走动了起来。先前叶慈还怀疑过伏涟是杀害傅公子的凶手,可随着真正的凶手落网,伏涟的嫌疑也随之解除,而那之后,傅家人就跟伏涟亲近了起来……

  叶慈还是觉得有些古怪,总觉得伏涟做了什么手脚,可相交的一切都看起来无比正常,叶慈也不得不放下心中怀疑。这处宅子原本便是傅家在都城的家产,低价转给了伏涟,说是送给伏涟读书用,真是好大的手笔,怕是对待嫡族子息才有的待遇。

  伏涟在傅家人眼里,怕不是成了另外一个傅公子。

  说起读书,既然到了都城,便要开始为明年的春闱做准备了。先前还未中举人的时候,伏涟便叨叨着说要做探花,现下却不说了,整日拉着叶慈陪他,却不是为了读书,不是嫌弃笔墨不好,便是嫌弃纸张材质不上乘,总之是极难伺候。

  叶慈在旁伴学,见他这副态度,只得叹一口气:“你这副模样怎考得上啊。”

  伏涟嬉皮笑脸的,也不读书,反而反驳起叶慈的话来了。他说人从生下来便有命数,比如说这人天生要做屠夫,那人天生要做状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有自己的命格。所以有些人能考上,有些人死活不行,这能怪谁,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没有做状元的命诶。

  叶慈听着他的歪理邪说,没好气道:“那你呢,你倒是说说,你有没有这样的‘命’啊?”

  伏涟愣了一下,随后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得前仰后合::“我?我当然有了!”

  叶慈便不理他了,于是没有听到他后面小声的一句。

  “没有的话……就去抢呗……”

  此时侍女传了话来,说是伏涟前些日子定的昂贵纸张到货了。纸铺的老板于是先派了伙计前来知会一声,说是过一个时辰便会送来。

  伏涟此时手头无事,于是说要亲自去拿。

  纸铺离得不远,伏涟只出门一会儿,便不带着叶慈了。叶慈也不觉得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能出什么事儿,便也没跟着,于是在房内等着伏涟回来。

  只是还没等一会儿,叶慈整理着架子上的书籍,心便突突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叶慈压下心中的不安,理好书籍便欲出门看看。

  只他刚穿好外出的衣物,便看见刚才跟着伏涟出去的侍女慌慌张张的跑回来:

  “娘子、娘子!不好了、出事了!”

  “!”叶慈顿时一惊。

  等他急匆匆地感到现场,却见一家书铺前已经围得人山人海,侍女带着叶慈挤了进去,等看清眼前的景象,叶慈的瞳孔顿时放大。

  一具年轻的尸体躺在书铺的地板上,而伏涟被当做杀人凶手制住,处理命案的人比叶慈要早赶到现场,现在已经开始驱赶群众了。伏涟不知为何眼神有些飘忽,以至于那些人没费多大功夫就将他压倒在地上。

  人群之中,伏涟一眼就看见了急匆匆赶来的叶慈,放空的眼神微动,下意识停住了接下来想要反抗的动作,耳边一片喧哗,对于刚才发生的事他也十分恍惚,只是愣愣地盯着人群中的叶慈看。

  不是我。

  叶慈看清了伏涟的嘴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