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露气湿重，天蒙蒙亮时，便有夜露沾上了草尖，使其弯腰。此时天大亮，只是太阳还未升起，翠绿的山间还弥漫着稀疏的薄雾。
二当家倒是不觉得湿，他昨夜抱着叶慈睡了一觉，此刻精神奕奕，烧也退了，还不知从哪儿抓来两只野鸭，干净利落地杀了。他似乎尤爱此等血腥之事，溪水涓涓地流着，他蹲在溪边，野鸭的毛和血将溪水弄得一塌糊涂，活像个凶杀现场。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坐在树下裹着衣服的叶慈。他胸前根本穿不了衣服，只得那东西挡着，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什么血色，整个人看起来蔫蔫儿的，活像个小白菜地里黄，可怜极了。叶慈微微抬脸，正好看见溪边二当家杀鸭的背景，疲惫地别开视线。
他几乎被绑了一夜，还是后来二当家嫌他被绑着抱着不舒服才给他解开。可即使绳子被解开了，他也没好受多少，二当家的身子热得像火炉，紧紧地抱着叶慈，后来又嫌隔着衣服不舒服，把叶慈的衣服也给解了。
先前在山上时，这乳肉便饱受蹂躏，现在一解开，可怜兮兮地暴露在夜风中。乳首还红肿着，被二当家盯着看，叶慈觉得不自在极了，还没等他拢上衣服，二当家已经俯下身含在了嘴里。叶慈受不了这小儿喂乳般的感觉，想要推开俯在他胸前的脑袋，推着推着却又像是把人往自己怀里按似的。
两人肉体相贴，温度慢慢升高，叶慈浑身燥热，一抬头，又正好对上从二当家脊柱骨里跑出来的鬼婴灵，心凉了个彻底。
乳肉被作弄了好长时间，很久之后二当家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叶慈疲惫至极，好不容易闭上了眼，天便亮了，二当家生起火堆，那木头受了潮，不好烧，就算烧起来了也有一股腐味儿，刺啦刺啦声儿特大，扰得叶慈不得安宁。
二当家处理好了野鸭，一回头就看见叶慈醒了，提溜儿着鸭肉便过来了。
经过昨晚那么一大串的事情，叶慈早就歇了逃跑的心思，只是不知道这似人是鬼的家伙不知存了什么心思非要把他拘在身边，眼前满是迷雾，却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醒啦。”
顺着二当家的声音，叶慈抬眼看去。二当家笔直着身体，脸上还沾了些血，不知是不是叶慈的错觉，他总觉得二当家经过昨夜那一病，人长高了好些。许是刚才杀鸭时弄到的，叶慈之前只觉得怕，觉得惧，面前的人既邪又煞，可自从知道了面前的人实际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鬼之后，透过那层俊美的皮，叶慈总好似看到一只面目狰狞的鬼怪在嚼着死人的四肢。
便是这样想着，叶慈盯着面前二当家的脸看，胸口泛起了几丝恶心。
“手拿来我看看。”二当家在叶慈面前蹲了下来。
叶慈默不作声，乖巧地把手伸了过去。二当家绑的时候下手没轻没重的，一夜过后，叶慈的手腕青青紫紫的一片，不是磨破了皮，就是弄出了淤青。二当家看到这伤，拿捣碎的草药给敷上了，再将手翻过来，看着叶慈手心里横着的刀伤，二当家动作一顿。
“这伤哪儿来的？”二当家问。
明显是被用匕首划破的，伤口还新得很，刚结了一层软痂。叶慈低着头不说话，像是没听到一般，二当家见他这副模样，不爽地啧了一声：“白痴。”
好好呆着竟然也能把自己身上整出一道伤来。
叶慈嘴唇煞白，一声不吭。二当家摸着下巴，估摸着人是饿了，大步走过去把处理好的野鸭抓着脖子晃荡到了叶慈面前：“今天带你吃点好的。”
“这东西烤着吃怎么样！”
二当家满眼都是兴奋。拔了毛的野鸭白花花的身体被二当家抓在手里，失去生气的鸭掌不能触及到地面，不知怎么的，这副画面却让叶慈一下子想到山上那些被二当家屠杀的流匪。死掉的尸体被二当家抓着脖子，头都要被扯掉下来了。
叶慈脸色瞬间更白了，二当家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正要出声询问，却见叶慈突然将他推开，伏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听着叶慈难受的动静，二当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真是不知好歹！”说罢去抓叶慈的头发，可刚强迫着人讲头抬起来，对上对方的眼睛，二当家却沉默了下来，放开了手。
叶慈当然什么都没吐出来，好不容易缓过那股劲儿来，只听到头顶传来二当家的冷嘲热讽：“闻到点儿肉味就吐，你是要上庙里去当和尚吗？”
叶慈低着脑袋拿手帕擦了擦嘴。他想二当家是误会什么，可也懒得解释，反而因为实在不想见到那和人死尸一般的野鸭肉，从善如流地应承了下来：“是呀，我每年都要去庙里的。”
二当家沉默不语。
叶慈知道他信以为真了。
他信佛，却也从未想过上山去当和尚，清修也是为了积攒福缘，不让自己早早被菩萨收去，做那游僧口中什么劳什子童子。那庙里的住持也知晓他意愿，不强留他，于是除那一月清修以外，其余时间都是不忌口的。
叶慈还在等着二当家发怒，没想到二当家沉默了一会儿，便又“啧”了一声，烦躁地骂道：“麻烦死了！”
他说着，泄愤似地抓着叶慈的脸胡乱得揉了好几把，直揉到叶慈叫了好几声疼他才放开。
“你这家伙，真是麻烦。”二当家说，“等着，我去给你弄点你能吃的。”
一听二当家要暂时离开一下，叶慈不由得在心底松了一大口气，可是这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只听二当家说道：“我会把丑八怪留在这里陪你。”
叶慈僵在了原地。
丑八怪就是之前的鬼婴灵。
它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从二当家的身体里爬了出来，一下子抱住了叶慈的小腿。叶慈全身顿时起了好大一片鸡皮疙瘩，忍了好久才终于忍住用脚踹的冲动。
这山林间蒸腾其的雾气越来越大了，二当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雾气里，他一走，突然连丑八怪也不见了。虽然知道这神出鬼没的东西一定就在附近守着他，但是眼前见不到，尚可骗骗自己没有。
火堆因为没人添柴火而渐渐熄灭了。
叶慈靠着树干，身上披了件衣服，二当家离开了这里，他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弛了下来。这身体一放松，一夜未睡的疲惫感便又涌了上来，面前雾蒙蒙的一片，绿色的叶影藏匿其中，隐隐约约，不一会儿，叶慈的眼皮便开始打架了。
……
这清晨沾了露水的林中泥道最为难走，地上的土壤沾了水，全都黏在了鞋底。粗布衣裳的书生艰难地赶着路，他是要进京赶考的，背上背着书篓，里面不仅装着他要读的书，还装着他的全部财产。
十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一朝登高庙堂，卖了死去双亲留下的田地，凑齐了这赶考一路的盘缠。书生自小便被供养着读书，没怎么下过地，趁着夜色赶路，鞋都快被这崎岖泥泞的路给弄破了。
书生苦着脸，背后书篓实在忒重，压得他好生疲乏，只得寻旁边石头放一放。拿出身上备着的水壶，仰头一喝，却没有水流出来，原来是他趁夜赶路，早已把水喝光了。
真是不走运。书生心中暗骂。
他虽家境贫寒，却自是一派风流气度，惹得风尘娘子对其钟爱。就是因为贪恋温柔乡，所以在那娇美的娘子臂弯处多逗留了几日，互诉衷肠，才导致他现在要趁夜赶路。书生的衣领处还沾了红娘子的胭脂。
书生想看看自己还有多少银子，这一掏却掏出一方香帕，凑近一闻，上面还留着那红娘子的女儿香，那柔柔的潋滟双目仿佛近在眼前，令书生神思荡漾。
只是他若高中，这般低贱的风尘女子，是万万娶不得的。
思罢，便将手中香帕随手一扔。
一阵风吹过，只吹得他耳清目明，突然听到不远处有涓涓细流声，书生心中暗喜，知道有水了，便马上背起书篓，朝水声方向过去。
这山间白雾厚得邪门，书生在读书之余也赏读了些志异话本，那山林间的狐妖鬼魅便会在这样的天气出来魅惑过路的俊俏书生。不管是山魅还是妖怪，都会变幻成绝世美人，为的就是与人类男子春风一度。
书生蹲在溪水边，脑内不想圣贤想美人。
“嘎吱——”
背后某处突然传来一些动静。书生站起身，往背后某处一瞧，只看见一堆烧尽的柴火，雾气渐浓，那粗壮的树下，隐隐约约似乎有个人影。
书生直勾勾地盯着那抹人影看，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不、不是吧……
书生朝那抹人影靠近，他脚步轻轻，生怕惊走了对方，而随着他的靠近，对方终于露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书生一惊。
只见那人安然地睡在树下，一张芙蓉面沉静恬好，乌发白衣，身上落了些树叶，反将其衬成了枝头花。
书生眼睛都看直了。
狐、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