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宋泽成】
1.
产品组靠近过道的第二排工位，换了一张新面孔。谢云岐每天从那里经过，不曾留心是什么时候换的。
记得以前是个漂亮小姑娘，突然换了一个帅哥坐在那里。
很快谢云岐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宋泽成。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有点烫嘴，第一次叫这个名字的时候，谢云岐差点咬到舌头。
公司组织聚餐，员工成群结队赶往聚餐地点，宽肩窄腰身形挺拔的宋泽成，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分外显眼。
女同事们打听他的身高。
“泽成，你多高？”
“187公分。”
“哇，”女生惊呼，“好高。”
178公分的谢云岐化身柠檬精，小声嘲讽：“切，有什么了不起。”
产品组组长听到了谢云岐的吐槽，问他：“小谢，你多高？”
谢云岐装作没听见，径直走开了。
第二次聚餐，谢云岐一个人走在队伍后面，总疑心身后有人跟着自己，脑海里蹦出一个名字，仿佛验证彩票是否得中，谢云岐紧张地回头，竟然真的是宋泽成！
孽缘啊孽缘。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不知是谁的手机铃声响了，还怪应景的。
四目相对的片刻，谢云岐有些恍惚，这是他第一次认真观察宋泽成的长相，竟然看呆了。
宋泽成那双眼睛里深邃而幽暗，静静瞧了他片刻，拿起手机开始接电话：
“喂……嗯，好，我知道了。”
原来是这小子的手机铃声。
谢云岐被洗脑，哼着这首《传奇》，走得一点也不稳重。
身后的宋泽成忽然出声道：“你跑调了。”
谢云岐头也不回：“我乐意。”
聚餐快要结束，谢云岐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时大家都走光了，透明人谢云岐同大家交情泛泛，没有一个人等他。
等电梯的时候，发现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人气王宋泽成，竟然也被剩下了。
谢云岐两手插兜，不知道什么叫对手。
宋泽成问他：“你现在回家吗？”
谢云岐摇头：“不，我要回公司一趟，我忘记打下班卡了。”
宋泽成道：“刚好我也要回公司一趟。”
谢云岐：“你回去干什么？”
宋泽成：“拿包。”
谢云岐：“那……一起？”
宋泽成：“好。”
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等红灯的时候，宋泽成忽然道：“其实我也可以不回去的，我的包拿不拿都可以。”
谢云岐道：“那你到底要不要回去？”
宋泽成莞尔一笑：“聚餐的时候你说你路痴，我不陪你的话，你找得到回公司的路吗？”
谢云岐道：“我可没求你。”
宋泽成道：“让你说句谢谢可真难。”
谢云岐：“谢谢。”
宋泽成：“你怕不是130斤的体重，120斤的反骨？”
谢云岐：“你连我体重都知道？”
宋泽成：“刚刚聚餐的时候，可是你自己说的。”
谢云岐：“你没事记我体重干嘛？”
宋泽成：“我也不想记，谁让你强调了两遍，说你体重是13的倍数。我猜你这个小身板，顶多也就只有130斤。”
谢云岐：“错了，我145斤。”
宋泽成：“谎报体重对你有什么好处？再说145除13，除不尽。”
谢云岐：“是吗？除不尽吗？我拿计算器算一算。”
宋泽成低低地笑了，笑声似大提琴一般悦耳，谢云岐被这笑声扰得意乱心慌。
落在后面，捂住自己擂鼓声声的心脏，谢云岐恨恨道：“故意笑成这样，也不知道想勾引谁。”
2.
谢云岐被宋泽成吸引，似乎是出于一股不可抗力，在之后朝夕相处的共事中，这股力量越来越强大。
他们互相聊天，向对方倾诉各自埋藏心底的沉重秘密。
探讨内心深处的伤痛，是双方关系走向暧昧的第一步。
宋泽成有一个糟糕的原生家庭，父母在他8岁的时候离婚，父亲和他断绝了关系，很多年不来往。
他的母亲再婚，给他生了一个妹妹。新家庭并没有他的位置。
他一个人在A市，过年不回家，一个人吃完整桌年夜饭，妈妈会在春节期间来看他，有时候也带着妹妹来。
宋泽成看过许多次年三十的城市夜空，没有烟花，偶有月亮，偶有星星，独自一人，邀一根烟和一杯酒作陪。
就在上个月，待宋泽成最好的奶奶去世了。而宋泽成的爷爷也是在去年差不多的时间去世的。
当窥见别人伤疤的时候，最好的做法不是假惺惺地安慰，而是揭开自己的伤疤展示给对方。“看，我也有伤口。”
谢云岐的伤口不在于原生家庭，他的伤口在于一个人。对方是他从小长大的好朋友，虽然是两个男孩，亦可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竹马叫陆淮安，比他大一岁，他们每个暑假都会去乡下，在小溪里捉鱼，在山上摘野果，一起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和少年时光。
后来谢云岐上了本地一所普通211高校，而陆淮安去隔壁市读了全国一所著名医科大。
陆淮安将成为医生，多么体面而又崇高的职业，悬壶济世，救死扶伤。谢云岐由衷为对方感到高兴。
而陆淮安却好像并不太开心，只是多次重复：“太远了。”
上了大学之后，昔日亲密无间的好友不可避免地疏远了。
半年前，再普通不过的一天，谢云岐接到母亲一个电话，说陆淮安跳楼了。
谢云岐感到世界崩塌了，耳边传来阵阵嗡鸣生。他觉得是自己幻听，或者是做了一场噩梦。
谢云岐感到非常不解，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最终也没有去参加陆淮安的葬礼。
那段时间，谢云岐觉得自己有点恍惚，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失去某样重要的东西，可他想不明白具体是什么。
微信的头像不会变灰色，谢云岐仍然可以给对方发消息，浏览对方的朋友圈，一切都安静如常，就好像陆淮安还活着那样。
谢云岐没有哭，没去参加葬礼，没有祭奠亡灵，甚至连悲伤都不明显。
可他却时常感到心脏剧痛，莫名其妙，毫无来由。
他先是去心外科和心内科分别检查了一下，最后医生劝他去精神科。
“心脏检查一切正常，我们的猜测可能是精神创伤导致的心理作用。”
原来不是悲伤不明显，而是悲伤到了极致。陆淮安成了谢云岐的一块心病。
倾诉这些的时候，谢云岐的情绪已经能够很平静了。毕竟早已是半年前的事。
而宋泽成则迟迟没有回复，谢云岐心道：还是自己的秘密更沉重一点，直接给对方整无语了。
宋泽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就问：【你有亲人或者朋友在这边吗？】
谢云岐避免对方绞尽脑汁安慰自己，所以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有的。】
宋泽成：【那还可以。】
分享了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关系好像变得更亲密了一点，也许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3.
宋泽成主动提出请谢云岐吃饭。
原本是一个正儿八经二人约会的好机会，但谢云岐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抽，问了一句：“就咱俩吗？”
“叫上其他人也可以，人多热闹一点。”
从来没谈过恋爱的谢云岐，从对方提出请他吃饭的那一刻已经慌了。
如果对方要跟他告白怎么办？
他的好朋友尸骨未寒，他并没有准备好步入一段亲密关系中。
目前的节奏太快了，他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建设。
问题是，喜欢到底是什么呢？他对宋泽成的感情是喜欢吗？
他不懂。
如果陆淮安还在就好了，陆淮安无所不知，他以前有不懂的问题都是问陆淮安的。
谢云岐是有点杞人忧天的毛病在身上的，他和宋泽成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就开始担心这些了。
宋泽成请客吃饭的名单，除了谢云岐，还有另外两个女同事。
宋泽成在这顿饭的过程中，丝毫没有表示要和谢云岐更进一步的想法，只是默默把菜拿到谢云岐面前，让他尝一下，然后再摆上下一个菜。
虽然他也对其他人这样做，但只有谢云岐在他的贴心服务下，尝完了所有的菜。
吃饭完，要坐地铁回家，相较于两个女孩子，谢云岐和宋泽成因着腿长，走得要快一点。
一个女生在他们后面笑：“他们的背影看起来好登对哦。”
听到这句话的谢云岐身子一僵，立即回过头去，神色冷淡：“不要说这种话，开玩笑也不行。我不喜欢听。”
谢云岐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宋泽成，因为他的话而变了脸色。
那个女生原本也只是开玩笑，可谢云岐语气十分凌厉，让她下不来台，气氛一时僵在那里。
宋泽成笑着上前打圆场。
女生脸色缓和，他和那个女生走在前面有说有笑，另外一个女生坐的是反方向的地铁，已经告别。
只剩下谢云岐形单影只的跟在他们后面。
宋泽成和对方也聊得太欢了，完全没注意谢云岐已经落后许多。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身后还有一个自己。
他笑得实在是太开心了，原来不只是和自己聊天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和别人聊天也同样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谢云岐赌气，坐地铁压根不合他们坐一排，哪怕有位置，他也宁愿在对面站着。
眼神不知落在何处，最终还是落在了言笑晏晏的两人身上。
他们好像有聊不完的话题？宋泽成的目光自始至终没往他这边看过，哪怕一眼。
宋泽成的站到了，下了地铁还好跟谢云岐打了招呼，不然谢云岐还真的以为对方在跟自己闹别扭了。
谢云岐和那个女生尴尬地面对面大眼瞪小眼，这个时候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宋泽成发来的消息。
谢云岐的一颗心好像瞬间活了过来，然而下一瞬间，他感到一阵从心脏涌出的寒意。
宋泽成：【你有刚刚那个女生的微信吗？把她推给我吧。她蛮有趣的，有时间还想再跟她聊聊。】
谢云岐的手指好像不听使唤，一直在抖，仿佛翻滚的情绪在指尖腾跃，他被一股由愤怒、生气、失望和背叛感交织的情绪完全攫住了心神。
输入的文字来不及深思便被发送了出去：【是呀，她确实很不错。齐耳短发，很秀气，跟我女朋友差不多哦，我女朋友也是短发。】
宋泽成：【你有女朋友了吗？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呢？】
谢云岐：【我没必要事事都跟你交代吧。】
应激的谢云岐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对方让他不开心了，他也要让对方不开心，哪怕说谎也无所谓。
宋泽成：【你是不是生气了？为什么？因为我刚刚没跟你说话吗？】
谢云岐：【我没有生气，你也不值得我生气。】
终于，宋泽成彻底没了动静，再也没发消息过来了。
谢云岐颓然跌坐在地上，抬头看向地铁的PDP显示屏——
他坐过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