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大概有30秒没有任何任何声音, 只能听见彼此呼吸。
季时屹在阮栖的静默里,敏感的察觉了什么。
阮栖已经不是昨晚那个脆弱无助的阮栖,她一定在深夜里独自经过某种艰难的淬炼, 然后熟练的将自己重新包裹、伪装,变得一次比一次坚强。
他错过一次,就很难再有第二次机会。
季时屹眉峰一动,刚要开口说话, 听筒那边隐约传来另外的女声。
阮栖似乎终于松一口气, 赶紧捂着听筒跟他说:“不跟你说了,我妈妈醒了。”
然后电话挂断。
阮栖的气已经消了。
她成长的每个阶段, 周围都有人不断的在教会她, 这个世界谁也不能依赖谁,最后我们拥有的都只有自己。
小时候是奶奶和爸爸, 长大一点是季时屹跟许佳宁,她一次次的相信, 然后跌倒, 再相信,再跌倒,每一次都学不乖。
有时候她检讨自己对于情感是否太偏执,于是努力伪装得正常一点,学着去讨好周围的每一个人。
许佳宁还是想跟她谈一谈。
但是阮栖亲昵的搂着她的脖子说:“我尊重妈妈你的每一个决定,但是今天妈妈是只能属于我的妈妈,不能有书禹和姜叔叔, 你要陪我把我想跟妈妈做的事情都做一遍。”
许佳宁有时候不知道该拿这个乖巧的女儿怎么办, 阮栖永远是先一步退让的个性, 她好像习惯于委曲求全,先一步照顾别人的情感, 或许只是因为在她成长的阶段确实没有人为她撑过腰,于是学会的,任何时候,都是先委屈自己。
这个女儿乖巧得让人心疼。
究其原由,许佳宁不是不自责,终究是自己不够坚强,才害得阮栖没有倚仗,习惯于步步退让。
于是那一整天,阮栖跟许佳宁约会,带她去逛街,母女俩试穿漂亮衣服,去网红餐厅吃饭,看电影,拍母女写真,晚上的时候带她去唐骁的酒吧看脱口秀演出。
唐老板晚上在酒吧,看见阮栖抱着许佳宁的胳膊,很认真的跟她解释台上脱口秀演员的梗,随手拍了一张母女俩的照片,事后洗出来,挂在酒吧的照相墙上。
隔几天,南初看到,惊讶唐骁的摄影能力:“明明挺平凡的一张照片,但是你这样的光影一拍出来,感觉一种与众不同的温馨。”
唐骁正在调酒,闻言看她一眼:“本来就挺温馨的。”
南初吐大概知道阮栖身上最近发生的事,叹口气:“我还以为她要生气得跟她妈妈吵架冷战,不过她妈妈真的是......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你信不信她妈妈如果再闹一次离婚,她依然会毫不犹豫得第一个冲上去,把他妈妈接出来,然后说一些我会照顾你一辈子,要不你陪我住回筒子楼之类的傻话。”唐骁把新调的酒递给她,“尝尝味道。”
南初抿了一小口,吐吐舌头:“有点辣。”她想了想,忽然想起阮栖买房子坚持要买套二的理想,点头,“确实。”
唐骁笑了一下,望向对面笑容甜蜜的母女俩:“她对她爱的人一直没有底线,我有时候真的非常羡慕阮栖爱人的能力。她妈妈其实从小也很疼她。只是有些时候,自己太软弱,也很无奈。但谁说,这就不是爱呢?”
南初:“你现在身上那种艺术家的气息喷薄欲出,我真是第一次想起你还是个作家,而不是游走在各种职业美女之间的渣男。”
唐骁:“.......”
“你就是靠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术装逼,勾引人的吗?”
唐骁:“......”
许佳宁第二天就被姜成接回去了。
接许佳宁时,姜成姿态摆得很低,甚至跟阮栖道歉:“西西,这段时间我自我反省过,确实对你和你妈妈都有亏欠,你妈妈是我很珍视的另一半,我从来想的,都是跟她偕老一生,却因为始终想着家和万事兴,在许多场合,没有给予她足够的尊重,以后家里,类似的事情我绝对不允许再发生。”
“至于你,我承认以前对你有许多疏忽的地方,但你跟你妈妈嫁过来,我一直真心将你当作女儿,也许做得不如你妈妈好,我很抱歉。”
姜成这种态度上180度的大转弯,倒打了阮栖一个措手不及。
姜成对许佳宁未尝没有几分真心,否则当初,他选择权很多,不一定非许佳宁不可,阮栖也见过两个人蜜里调油的时候,那时,许佳宁脸上的幸福绝对不是伪装。
可是姜成出轨时,许佳宁也差点儿要了半条命,后来在生活里不断妥协,活得无欲无求,任人捏圆揉扁,从来没有想过要还手,没有想到只还手一次,效果立竿见影。
这样的结果,阮栖心中五味陈杂。
唐骁却一点都不意外:“姜成这样的年纪,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折腾第三个老婆,如果低头就能让生活重新回到正轨,以他的城府,不会有任何犹豫,何况如你所说,他对你妈妈未必没有感情。我想以后,你妈妈在那个家里,会生活得更加自在一点。”
阮栖说:“但愿如此。”
唐骁陪阮栖去4S店取车。。
阮栖的车已经修好,焕然一新,许佳宁虽然不离婚了,但阮栖毕竟出过车祸,对这辆车还是有阴影,依然决定卖掉。
她把车钥匙交给唐骁,交由他全权负责,并不打算再开。
“一起去验车?”唐骁酒吧里顾客多,已经有人提出想看车,但肯定要去对方熟悉的车行验验货
“不去了,你帮我搞定吧,价格你看着谈。晚点你跟南初过来吃饭,我今天下厨。”阮栖拉开副驾驶车门。
“行吧,那我先送你回家。”唐骁坐进驾驶座,点燃发动机时,忽然微微皱眉。
“怎么了?”阮栖分辨他神色,“车没修好?”
“没什么,可能你这款车我开不习惯。”唐骁将心中的疑虑隐下去,车身拐了个弯儿,驶离4S修理厂,他随口提起,“工作的事,找得怎么样了?”
“有三家有意向的,其中待遇跟发展前景最好的一家是我研究生时期的学长内推,还有最后一轮面试。本来有一家规模小点的医院已经定了,我觉得干脆就这家好了,我不是着急我妈妈么,现在她改主意,我想还是等等最后一轮面试。”
“那看来不用我帮忙了。”
“我总不可能事事都靠你人脉吧。我自己也有人脉的好不好?”阮栖笑了一下。
“那是因为我们西西专业能力强,有公司争着要。”唐骁揉了一把她脑袋,看她笑嘻嘻的,显然已经从前段时间的舆论风波中走出来。
晚上,阮栖准备的海鲜火锅。
南初下班后第一个到,帮忙打下手,咋咋呼呼地嚷嚷:“是庆祝你顺利拿下OFFER吗?哇撒,西西,这就叫开年行好运,你今年一定顺顺利利的。”
阮栖端出自己做的手打虾滑:“虽然并不是这个原因,但是借你吉言,希望顺顺利利。你嘴巴这么甜,今天多吃点
其实阮栖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南初也就负责帮忙端端盘子,看着满满当当的海鲜大餐,颇有感悟:“作为一个每天跟各种妖魔鬼怪斗法的社畜,有你这么个爱心小厨房,再加上唐老板酒水免单的酒吧解压,我忽然觉得我也挺幸福的。”
两人刚摆好盘,南初拍照准备发朋友圈,唐骁过来了。
阮栖将瓷碗往前推了推:“自己弄调料。”
唐骁在玄关处脱了外套,随手将车钥匙放进玄关的置物盒里,熟门熟路的洗手、拿碗,去厨房弄蘸碟。
阮栖看见他拿回来的车钥匙,心里有点失望。
她跟南初一起把菜拨进冒热气的汤锅里,然后问他:“买家看不上?”
“是买不起。”唐骁调好蘸料坐到两人对面,看见南初因为刚做过指甲,正在跟一只易拉罐较劲,很自然地帮她拿过来,扭开,然后还给她。
“你是不是把价格抬得太高了,我说了,价格合适就行了,我已经做好亏钱的准备的。”阮栖很识时务,车子出过车祸,即便时9.9成新,也会大大折价。
唐骁顺手又帮阮栖开了一罐啤酒,递给她:“你车被人改装了。”
南初震惊:“现在4S店原厂维修都敢动零件了?太夸张了吧!”随即又愤怒,“这种一定要告它。”
唐骁看向她:“60多万的普通小跑,搭载2.0升三缸双涡轮增压加三台电机组成的TFG插电式混合动力系统,那哥们儿验车的时候都跑疯了,问现在普通小跑怎么能有这么好的性能,颜色她女朋友也喜欢,结果拿到验车行,车行老板问我是不是贴错车标,车子从发动机到轮胎,全部改装过,保守估计至少要花400多万,安全性能上改动最大,改装过后,安全性提高三四倍倍不止。”
南初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在打结。
“你觉得哪家4S店有这么傻逼,贴大价钱修车?”唐骁似乎觉得还不够,一针见血的反驳她。
最后,两个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阮栖身上。
灯光下,阮栖浑身僵硬,一动不动,连目光都不敢跟他俩对上,抿着唇,仿佛也有点傻。
“车给你开回来了,这忙我帮不了,你自己看着办。”唐骁看她不说话,伸出筷子捞汤锅里的鲍鱼,埋头吃菜。
南初看看唐骁又看看不吭声的阮栖,终于反应过来,嘴角抑制不住的咧开,一会儿说:“哇,这就是传说中霸总的爱吗?”
一会儿又夹起一只青皮虾:“你们看这只虾长得像不像四百万?”
被阮栖顺手夹起一只虾滑堵住嘴:“吃你的菜。”
南初不敢再玩笑,因为阮栖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的模样。
两个朋友帮忙收拾好才各自回家。
小房子又安静下来。
阮栖坐在地毯上,看面试需要准备的专业性资料。
看了一会儿,有些心浮气躁,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翻到跟季时屹的聊天页面。
她想质问他,凭什么不经过她允许,私自改动她车子,不管他是不是好意,但确实在扰乱她的生活,她并不因此而感动,有什么好感动的,她本来可以将车子卖掉,然后换一辆普通的可以上下班的车型,现在这样算什么!
但她刚要打字,又猛然想起,季时屹也许并不是要感动她。
譬如,如果她没有卖车的想法,以她开车的半吊子水平,性能好的车跟普通车并无任何区别,如果不是要卖车,她可能很久一段时间都不会发现自己的车子被人改装过,或者永远都不会发现。
想到这里,她扣上手机。
却越发的因为这个原因,而烦闷起来。
她想,理智的办法是,她应该当做不知道,反正他也没想让她知道,她既然不想跟他有太多纠缠,那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对,当做不知道。
阮栖下定决心!
很快又有些泄气。
季!时!屹!真!的!很!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