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齐回国后就跟着老板在星海酒店住了整整三个月, 他住在商务间,老板在顶层的总统套房。
一晚上高达六位数的房价让周齐这种普通家庭出身的社畜肉疼,但他的老板即使在稳定季氏后, 也没想过要搬走,大有要住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而根据他本人对老板资产的了解,老板从前任董事长手里夺回的不仅是对集团的绝对控股权,季家的老宅, 季父生前十多处房产, 以及季时屹那位混血大美人mother所住的别墅,甚至如果他老板愿意, 他可以随时替他找到一处合心意的豪宅, 时刻配备比堪酒店服务的家政人员。
就是那种恶趣味的,跟沈腾演的王多鱼似的, 弄十几个家政人员伺候他,每天跟他45度弯腰那种也不是不行……
季时屹却从不提搬离酒店的事, 以至于周齐已经开始默默准备酒店的资料, 他觉得照这么个架势住下去,星海酒店的最划算的结局就是被收购,变成老板私有,随便他怎么住都行。
顶层的复式总统套房整整占据了酒店两层的结构,套房内是楼层高两层的大堂及会客厅、衣帽间、私人办公室、小型多功能会议室、厨房、餐厅、大理石浴室、环城市夜景的平台花园、户外泳池及按摩池……
周齐在这里,陪老板办了三场小型鸡尾酒会、接待了十几位与集团利益相关的高管、参加了无数次紧急又隐秘的高层会议。
直到今天,季时屹忽然跟套房管家交代, 晚饭要邀请几位客人, 当私人管家礼貌的询问他, 要按什么规格接待时,季时屹神情微妙, 类比的是‘家宴’两个字。
家宴,就不必待商务客人那般客套隆重,也不至于像接待下属般随意散漫……
而在这场宴客之前,原本定好的高层会议,被季总忽然推迟到明天。
等几位高管离开,季时屹站在玻璃幕墙前,单手插兜,凝视了片刻城市夜景,转头吩咐周齐帮他邀请刚才走他的私人专属通道的客人。
理由也十分冠冕堂皇,大概意思是幼时承蒙姜家照顾,去府上叨扰过几顿便饭,既然有缘遇见,无论如何是要请他们赏脸吃顿便饭的。
话说得谦虚又客气,给足姜成面子,姜成当然不好推拒。
倒是许佳宁犯了难:“着急忙慌的出来,也没准备像样一点的着装,会不会太唐突。”
姜成看一眼心情明显变得不错的女儿姜书妍,心里有底,宽慰许佳宁:“都说了只是便饭,季总不会在意。”
心里嘀咕,反正季家那小子,看的又不是你。
许佳宁就笑了,明白姜成的意思,顺着他的话:“是真没想到以前饭桌上吃过饭的学生已经是季氏CEO,前段时间我看季氏的股票不稳,亏着卖了,谁知道最近又升了,季总确实年轻有为。”
姜书妍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翻酒店里的杂志,闻言瞥了瞥嘴角,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一脸的‘你能有什么眼光’的不屑。
阮栖在盥洗室吹头发。
弄好了,才看见南初给她发信息:“老娘终于弄到姜书妍住哪个酒店,马上杀过去!”
阮栖没回复,隐约的叹口气。
她觉得照目前的形势,南初其实也很难堵到姜书妍。
但她能做的就这么多,这件事如果她插手帮南初跟姜书妍递话,依照姜书妍的脾气,只会起反效果。
她能帮的也就这么多了。
季时屹发来邀请函,阮栖也就不好再待下去了。
姜成原本就没定她的房间,停电了她可以回自己的公寓住,是姜成提议家人一块儿吃顿晚餐,许佳宁又说酒店有水疗,让她陪她一块儿做完水疗再走。
阮栖当时心里有鬼,不想显得太心虚,才跟着一块儿过来的。
现在计划有变,她倒是很识趣,借口说朋友忽然有约。
对于季时屹的邀约,姜成心里有别的心思,阮栖提要走,反倒觉得她知趣,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只有姜书禹歪在沙发上,一脸的生无可恋:“跟长辈们吃饭很烦的,都是规矩,我情愿吃酒店的自助餐,二姐,带上我。”一脸的类似求遛的大狗狗样儿。
姜成咳嗽了一声,脸色不愉。
许佳宁就揉了揉姜书禹的脑袋,嗔怪:“别不懂事。”
姜成体贴地帮她定了酒店专车。
阮栖的专车划出酒店时,正好看到南初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气喘吁吁地跑进酒店大厅,阮栖降下车窗,想叫住她,又算了。
点根蜡,祝她好运吧。
回到公寓,阮栖在开放式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条。
觉得屋内安静得过分,到底是有些害怕,又将客厅的电视声调大了点。
期间男友打来电话,阮栖一边吃面,一边跟他闲聊,秦羡川那边的事情得差不多,已经订好后天下午的机票。
阮栖就有点开心的说她落地时间跟她下班吻合,她可以去接机。
秦羡川在那头笑得很宠溺:“好。”
两个人煲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粥,挂断的时候,阮栖碗里剩余的那点面条都坨了。
她洗了碗,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把电视声音开小了点,拿了笔记本和电脑在小茶几上,看口腔科的进修资料。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轻微的震动。
阮栖看了一眼,是姜书禹。
“幸好你没来,气氛尬到爆炸,我都完全不知道有咱们家有这么个亲戚,咱妈说这个大帅比总裁还来我们家吃过饭,我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但是总统套房真的很酷,居然有全息沉浸式CAVE体验游戏厅,可惜被咱妈使眼色,不能玩。”
“老头儿真行,聊什么他都能扯医疗上面去,一开口就是国内的医疗技术巴拉巴拉,跟人聊学术,我都能背他那套了。”
“有生之年,我居然能听妍妍姐开玩笑,她说我们家被人逼债断电,才逼不得已住酒店的,你是没看到老头儿当时被噎得,哈哈哈哈……”
手机一会儿震动一下,阮栖无奈,只好提醒他:“你给我表演吃播呢,好好吃饭,别三心二意。”
姜书禹就没发了。
手机安静了有十多分钟的样子。
姜书禹又憋不住:“恭喜你,喜提话题热门人物,莫名其妙就扯到你身上,咱妈说你下半年打算结婚。姐,你真的要跟秦哥结婚了?我准备升级小舅舅?”
阮栖皱了皱眉。
“你适合当小舅妈,话痨。”阮栖打了几个字,再也没回复了。
晚餐结束时,已经九点多。
季时屹起身接了两个商务电话,折返回餐厅时一脸歉意,姜成就很识趣的要告辞。
季时屹倒也没客气的多留。
初中生姜书禹走时瞄了一眼CAVE体验厅的方向,颇为恋恋不舍。
姜书妍在餐桌上其实没怎么动筷子,她要控制饮食,一晚上光听季时屹跟姜成谈论国内的医疗方向,期间还有许佳宁插入的一些琐事,无趣极了,走时她特意骄矜的看了季时屹好几眼,对方毫无知觉,姜书妍眉头一皱,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不大爽快地离开。
等人一走,季时屹俊脸彻底冷下来,松了松领带,将外套随手扔在充满设计感的豪华沙发上,眼神阴郁,拧着剩下的红酒,迈着长腿去了露台花园。
私人管家领着餐厅服务生鱼贯而入,准备收拾餐桌,看他神情异样,大气不敢喘,明明方才待客之前,这位常驻总统套房的客人神情还颇为愉悦,谁能想到餐后果盘都没上,客人的脸色就变了天。
其实席间私人管家就发现季先生兴趣缺缺,跟待客之前的期待大相径庭,一顿饭吃得十分敷衍。
天幕黝黑,一颗星都没有。
城市的霓虹却次第闪耀,放眼望去,三千繁华,尽收眼底。
一晚上价值十位数的无敌夜景,江河环绕、繁华璀璨,季时屹半个身体陷进单人沙发里,长腿有些慵懒又无所适从地搁着,胸前白衬衫地扣子被解开了两颗,露出偏冷白的肌肤,他脖颈的弧线略长,喉结凸起的地方明显,修长手指交叉搁在腿上,一时间有些了无生趣的抬头望着无星也无月的天幕。
旁边的手机响动,季时屹瞄了一眼,是姜书妍。
他视线收回去,没接。
任铃声就那么重复了两遍。
两遍后,空气倏然静谧。
他随手将醒酒瓶里的红酒倒入酒杯,晃了晃,一饮而尽,大约是犯了咳嗽,呛了一下,酒渍顺着薄唇滴露,滑到雪白的衬衫上,那颜色是刺眼的颓丧又艳丽。
季时屹盯着衬衫上的酒渍,眯了眯眼,脑子里忽然无比确认一个事实:阮栖有交往的结婚对象,而且她在躲他。
那个曾经比红酒还甜的,缠着说喜欢他的小姑娘在躲他!
想到这里,季时屹抬手,手背划过薄唇,将沾染的酒渍擦去,勾了勾唇,冷笑,眼底一片阴郁。
阮栖第二天收到南初发来的活动照片,姜书妍的虽然全程摆着臭脸,但她本来在任何场合似乎都是那副傲娇的模样,也就看不出来不爽。
看起来活动举办得还算算成功。
她当然十分吃惊,又对南初的工作能力钦佩得不行:“你截到人了?”
南初说:“我昨晚睡在她房间门口的,你信不信?”
阮栖:“.??”
“没那么夸张,但是她入住的酒店二楼有个不对外开放的俱乐部,我花了大价钱,在俱乐部里蹲她,幸好蹲到了,她在俱乐部里喝闷酒,我把握住了唯一的机会。”
阮栖:“瑞思拜!”
“谢谢你的提示,我明白你的立场,这份人情姐妹儿记着。”
阮栖翘了翘嘴角,是真的替她高兴:“谢谢你自己,我可没帮你什么。”
周一上班,下起小雨。
阮栖搭乘地铁,想起停在医院停车场的姜成给的二手车,心有戚戚,还是有点儿不大敢开。
偷偷摸摸地问唐骁,觉得车里不干净的话,他有没有认识的什么大师之类的,可以买点符什么的避一避?
唐骁知道她胆子小,也不知道她哪儿来那么多的迷信,都懒得反驳教育她,说找大师给她邮寄。
阮栖就说,这玩意儿还能邮寄?
能啊,唐骁大咧咧地说着,转头就去淘宝给她下单了。
阮栖就决定收到符之前,是绝对不能开车的,不然她老觉着副驾驶有阿飘。
季时屹那个挨千刀的,阮栖光是想想,就咬牙切齿,所以前男友这种玩意儿,真的就最好不要诈尸!
下班时,雨都未停。
阮栖急匆匆的打车去接秦羡川。
司机安慰她,雨雾大,飞机不一定准点抵达,果真秦羡川的飞机晚点一小时。
阮栖在机场的咖啡厅等他。
咖啡厅的玻璃外,冰冷的雨丝依旧飘扬。
阮栖捧着冒热气的咖啡,思绪飘散。
一年前,秦羡川是他的患者,过来检查发炎的智齿。
男人五官俊朗,皮肤很干净,头灯的强光下,阮栖俯身从近处看,也极少看到粗糙的毛孔。
最重要的是,她每次因为牙齿检查,不得不跟他距离拉近的时候,能够清晰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根。
阮栖的追求者很多,秦羡川不是里面最优秀的,但却是最容易耳朵红的。
明明是看上去成熟稳重男子,却比少年更容易害羞,问她索要微信的时候,似乎也是鼓起很大的勇气。
阮栖那段时间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急需男友,大约是看中秦羡川的害羞,加了对方微信,直接问他可不可以扮演一阵子他的临时男友。
秦羡川其实有点懵,但还是立刻同意了。
两个人名义上开始‘交往’。
私下里难免相处增多。
秦羡川条件不差,在一家医疗器械公司担任副总经理,父母是南方人,做些小生意。
他喜欢旅游、爬山、参加公益活动、偶尔也打打游戏,爱好非常健康,做事情有条理、目标清晰,每次见面会提前规划。
阮栖见过他最可爱的一面,是他的笔记。上面清晰罗列她跟他为数不多的见面里,她的一些喜好,类似于用餐习惯、穿衣风格和因为工作性质需要避开的与她通电话时间。
阮栖承认自己是在偷看到那个笔记本时开始心动的,半年前,两个人顺理成章的由‘做戏’情侣,变为真情侣。
秦羡川对她耐心细致,阮栖享受这种宠溺。
但感情是相互的,阮栖不是那种特别作的个性或者只单方面索要宠爱的类型,恋爱期间非常把握分寸,也会偶尔给秦羡川制造惊喜。
因此她坚持要来接他。
机场里传来航班抵达的消息。
阮栖今日妆容精致,去厕所补了个妆,才踩着靴子在出口等待。
是周齐先看见的阮栖。
毕竟是自家老板‘撩’过的女人,而且那天晚宴后,周齐明天感觉季时屹情绪有些波动,心情不大爽快,一打听才知道晚宴并不顺利,似乎、可能是因为某人没有出席。
能在机场偶遇,而且刚好还是季时出差开完会最得空的时候,周齐自认是老板最贴心的心腹,忍不住清咳了两声,以示提醒。
季时屹顺着他目光望过去。
阮栖穿了一件深咖色阔版外套,下身搭配浅杏色的长款百褶裙和一双黑色缎面质地的小短靴,发丝蓬松,妆容淡雅,口红是刚补的夜山茶色,缎光感的质地,显得整张脸极为生动明亮。
是知性又成熟的风格。
他眯了眯眼,但阮栖显然没看到他,目光望着航站楼出口,显然是在等人。
不一会儿,推着黑色行李箱的男人从航站楼走出,阮栖踮起脚尖,冲他招了招手。
周齐忽然觉得情况有点不对。
果然,不远处的画面突变。
女人给了男人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把脑袋埋进男人怀里,撒娇似的蹭了蹭。
这一看就是情侣,还是那种怪腻歪的情侣。
周齐一张脸缓缓裂开:“.……”
季时屹抬脚走了,周齐窥见他脸色,心里突突地跳动。
司机已经停靠在航站楼外。
周齐先替自家老板打开车门,然后再从另一边弯腰上车。
大概是季时屹脸色太难看,他竟然一时忘了叫司机发动汽车。
司机等了一会儿,正要启动手刹的时候,季时屹终于出声:“等一下。”嗓音清冷。
说完,他取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缓慢又细致地擦拭着镜片,余光瞥向窗外,有些自虐般地等待着什么。
秦羡川穿了件驼色的廓形风衣,内里是件轻薄的羊绒衫,质地舒适柔软。
大概蹭得太暖和,阮栖赖着不想出来。
秦羡川哭笑不得,既享受女友的黏,又担心她身体:“饿不饿,先带你吃饭,你车停在哪儿?”
阮栖这才想起什么,脑袋拔出来,小脸贴着他下颌,有点不好意思:“车子有点问题,我们可能要打车。”
秦羡川不在意,搂着她的腰肢往航站外走:“那打车吧。”
两个人黏黏糊糊地走到航站外。
平日机场送机的出租车很多,但今天似乎因为下雨,不仅车辆少,还频繁被人哄抢。
阮栖等久了,站得有点LJ累,一只脚着地,有些懒洋洋地坐在秦羡川昂贵的行李箱上。
秦羡川不担心行李箱,担心她掉下去,双手半固定着她身体,姿态亲昵,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似乎说到什么好笑的事,阮栖仰着头看他,笑嘻嘻的说了句什么。
她那个样子,实在有点可爱,大约是刚刚蹭她衣服蹭的,巴掌大的脸泛着蔷薇的粉,嘴唇饱满嫣红,眼睛细长明亮,似乎满满都装着他。
秦羡川有些情动,没忍住,很自然地附身,跟她接吻。
一辆黑色宾利疾驰而过,两个人吻得动情,谁都没有注意。
车膜隔绝了外界窥探的可能,季时屹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一双眼睛冷冷望着这一幕,他眼睛带着一点异域的深蓝,此刻那抹深蓝里翻涌着类似深海的情绪,浓烈 、黝黑、又嗜血。
周齐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