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舅舅问的事情傅从深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只不过他自己心里有数,这会被问起来脸色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老老实实的交代。

  “我匆忙上京是那位的意思,只不过我现在不管与何人结交又或是做了什么,想必那位也都一概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有些事情便没有必要多落人话柄……而且现在还不到时候,若是真的等到那时候……怕是这些从来都不是十分重要的事会再次被人翻出来,到时候反而是一桩落人口实的事情。”

  傅从深有充足的理由去解释,但是傅舅舅却不这么觉得,傅舅舅看着他的侧脸,即便是到了现在还是感慨万分。

  傅从深自小就是优秀的,而且傅舅舅只有一个妹妹,她教出来的孩子傅舅舅是肯定的。

  虽然有些时候傅母的做法并不值得肯定,譬如给长子结了玉栖这么一桩婚事,但是从前的傅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傅舅舅看着傅从深总觉得像是看见了年轻时候的妹妹,只不过那时候的妹妹要更加嚣张跋扈,锋芒毕露一些,分明该是一个被关在闺房里的大家闺秀,但是偏偏长了一副世家公子的性子。

  那时候妹妹的骄纵跋扈,即便是到了现在,在傅舅舅眼中都是珍贵的回忆,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时过境迁,在妹妹嫁了人之后,竟然慢慢变了。

  性子堪称大变,与从前大相径庭,而且随着傅从深兄弟二人一点一点地长大,她像是进入了一个怪圈,从前那些耀眼的性子,被压抑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反而萌生出另外的荒诞和无稽。

  傅舅舅在听说傅从深兄长死后,傅母便让他的牌位与一位姑娘成了亲,那时他就觉得荒谬,但是事已至此,他根本来不及阻拦,而且随着后来妹妹的离世,这让他心中又多了一份愧疚,所以在今日见到傅从深之前,除了奔丧的那一次,他始终不知道怎么见傅从深。

  若非傅从深近来有些麻烦,他怕是根本不会下定决心见傅从深这一面。

  “你现在如此事事做得事无巨细,而且妥妥帖帖,才是真的叫人生了防备之心……那位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先帝便是多疑,而且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你觉得他亲自教出来的皇子会是简单角色吗?”

  “那位肖似先帝,所以你若是真的想叫他真的卸下防备,那不如将自己的一些缺点暴露出来……”

  “月满则亏,人也是一样,嘉许你就没有考虑过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你若真的将把柄递到人家手里,人家才会真的信任你,而不是你这样清清白白毫无缺漏的完人能更让他放心……”

  “你可曾想过这些?”傅舅舅又问了一句。

  傅舅舅说到这里傅从深脸色也微微变了,不得不说一开始他是想反驳的,但是随着傅舅舅越说越多,他便慢慢地反应过来。

  傅舅舅说得无疑是对的。

  人都是慕强,且更习惯嫉妒比自己更厉害的人,所以傅从深现在只要做得完美无缺,那么看在别人眼中便是忌惮。

  就如书中所写,功高盖主的人最后往往结果大都比较凄惨,傅从深若是想活得久,过得稳,那么他现在就不能出分毫差错,而且他任何一条路若是一旦走错,那么就是致命的打击。

  从前他可以不管不顾,因为他只是自己,但是现在他还有傅家还有傅家背后那些殷切的眼睛,这些眼睛里面无疑还有傅舅舅他们。

  他不能辜负,也不敢有任何的轻慢。

  但不得不说,傅舅舅这话一出口,傅从深也难免心情有些低落,他原来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是无可指摘的,可是今日在和傅舅舅说过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很多事情做的都是一厢情愿,而且他往往只看见了表面,偏偏缺失了最重要的那一环。

  如今被傅舅舅挑明,他便难免自信心受挫,这在一个怀有雄心壮志的年轻人心中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虽然无疑他是清醒的,但是他也是自卑的。

  对,就是自卑。他从傅舅舅这里看到了自己的无知。

  从前他觉得自己心性本事连着才情也是超出寻常人很大一截的,他有自己的骄傲,也有自己的雄心壮志,可是在傅舅舅的提醒之下,他才认识到了最正确的做法,这样的醒悟让他无疑觉得难堪。

  是挫伤了他作为那颗万不能允许有丝毫差错的心。

  而他的低落也看在傅舅舅和玉栖二人眼中,傅舅舅心中慢慢摇头。

  傅从深这些年过得太顺了。

  他心中一直有自己的打算,而且也一直为自己的打算在不断前进,自然也达到了极为有效的高度,但是也就是这样的成功让他不免的开始自我膨胀。

  他开始慢慢地开始只相信自己。

  可是人这种群体动物偏偏不能只能相信自己,他可以将自己处在局内,但判断力必须是处于局外。

  可以相信自己,但不能尽信自己。这是傅舅舅在官场上沉浮多年得出来的结果。

  而这样的领悟,他并不打算直接告诉傅从深,所以用了这么一件事情让傅从深自己勘破。

  他本意只是想要傅从深更加清醒一点,但是这也难免挫伤了傅从深现在的积极性。

  而另一边的玉栖可没有想这么多,她只觉得傅从深在这一瞬间立刻低迷下来,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她不明白了这舅甥二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她却知道这会儿的傅从深是极为低落的。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就伸手扯住傅从深的一只袖子。但她就是这样做了,而且这动作惊醒了在场的两个人。

  傅从深是意外于玉栖的安慰,而傅舅舅却不一样,他从这细微的动作中看出二人之间的不寻常。

  若说之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无疑就是确定了。

  傅舅舅真的从他们二人之间看出一点异常来。他那会儿的不在意像是凉凉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

  若是他不知道玉栖的身份还好,可他偏偏知道玉栖的身份,而且也知道他们二人关系的尴尬,所以在看到玉栖和傅从深的细小动作之后,他心中难免起了另外一番心思。

  傅舅舅和傅从深又说了几句话,然后很快便提出要离开。原本打算要留下和傅从深一块儿用晚膳的人,现在忽然提出离开,傅从深难免心中怀疑,而玉栖更是有些担忧,她以为是自己方才的一些行为惹了傅舅舅的不快。

  但是一开始傅舅舅的脸色也并没有那么难看,所以她一时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傅从深往她脸上看了一眼之后,叫她先用膳,不用等他,而后便亲自送傅舅舅离开。

  等到他们二人离开花厅,留在原地的玉栖难免有些忧心,她也没有那么多繁杂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惹到对方,但是心中还是难免忐忑。

  傅从深和傅舅舅的关系那么亲近,而且傅从深作为晚辈很多时候也很是难做……

  想到这儿的玉栖突然愣了一下,傅从深难不难做,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为什么要去担心傅从深?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她便忍不住捏了一把自己的手心:我何必去关心傅从深,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的本意只是讨好他,然后让他对我失去报复的心思,如此而已!

  可是……我为什么要想这么多?!

  想到这一点玉栖并没有多好过,反而心情更加的复杂,但不知道怎么说。总觉得现在的自己像是又陷入了一个怪圈。

  而另一边傅从深也并没有好过多少,他送傅舅舅出去,傅舅舅先一步上了马车,傅从深想了想转身就要走,却被傅舅舅唤住,“你先上来,我和你谈一谈……”

  傅舅舅一开口,傅从深心下便有些不妙,他有心要离开,奈何却拗不过傅舅舅。于是他有些犹豫地上了马车,马车慢慢地往傅舅舅府上的方向赶去。

  马车里舅甥二人莫名的却陷入了沉默。

  “舅舅若是真的有事不妨直说……”

  “那你能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傅舅舅一开口就让傅从深梗了一下。

  他脸色微变,不过转瞬又恢复从前,“舅舅若是真的有什么想要问的便问出来,我若可以回答便回答,何必步步试探?”

  “试探?”傅舅舅笑了下,“你与玉栖那丫头二人之间还需要试探?已经明摆着让我看了,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试探什么的,有什么必要吗?”

  “你们二人……怎么能……”傅舅舅看到傅从深瞬间黑了的脸,难免心软了下没有再继续说。

  但他毫不留情地指出来,傅从深心中一惊,但是他有心辩驳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傅舅舅说得对,他现在的反应是有些不大对劲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所以又有什么可怪别人的。

  但是被人猜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情,尤其这个人还是他目前最亲近的人。傅从深头一次这样踯躅不前,眸子里都是犹豫不决。

  “你不必提心吊胆的,我之前就说了,今日并不是为了问罪,所以你没有必要有什么负担。”

  “舅舅说笑了,我哪里有负担,不过是舅舅你要问我,好奇什么,又想知道什么,不妨问出来。”

  “那我问出来你便会老实回答吗?”傅舅舅开口,傅从深下意识地又犹豫了一下,但是下一刻他还是点头,“问吧。”

  “你和玉栖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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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傅公子要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傅舅舅好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