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从深在床榻上整整躺了一天一夜,玉栖也跟着守了一天一夜,齐易好几次叫玉栖休息,但是玉栖总是拒绝,老伯也好几次来替傅从深诊治。

  每每都是说看起来情况还算好,但是傅从深却一直不肯醒过来,玉栖没有办法,只能就那么守着,而且不仅如此,到了下午的时候,傅从深忽然发起高热来,他整个人像是被丢到了热水里煮了一通。

  原本俊美的脸上就是东一道西一道的划痕,而现在又红通通的,看起来吓人的很。

  玉栖吓坏了,连忙将老伯叫过来,这一次连齐易还有这家的其他大人也一并过来,就连两个小孩都趴在门口看着里面的大人忙得脚不沾地。

  玉栖担心不已,但是她根本帮不上忙,而且老伯甚至还让齐易带她出去。

  “他这是怎么回事?是伤口发炎了吗?”玉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到来了,她攥紧了拳头,面上也是忧色不改。

  齐易虽然年纪小但是力气颇大,他扣住玉栖的肩膀,将她往外面带,但是玉栖却不肯出去,隔着几个人看着床榻上的傅从深。

  先前二人在路上插科打诨,每每虽然心中是有诸多的顾忌和阿谀奉承,但是不管怎么说,自从玉栖穿书过来,与她日日相处的还是这个让她无比忌惮的人。

  傅从深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玉栖从前就很是心软,尤其是与她日日相处的人忽然间要死了。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这里,她都还只是一个未曾见过生死的女子。

  齐易抓着玉栖的肩膀,能够感受到玉栖微微颤抖的身体,少年这几日看见的玉栖一直是胆子大且说话诙谐,甚至有些让人不自觉的就要亲近,但是现在的玉栖却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分明那样开心灿烂的一个人,陡然变了这样一副表情,就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齐易声音有些干涩,甚至他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能尽力地开口安慰道:“他会没事的……”

  真的会没事吗?

  玉栖在心中问自己。

  一个活生生的性命,在这医疗条件太过落后的古代一场高热就能要了他的命,倘若这个人真的死了,玉栖想到这个结果顿时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好。

  她要回到傅府吗?

  可是傅府不是她的家,她甚至于从穿过来之后只在那儿呆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好像她从穿书过来,所有的行为举止都与傅从深有关,她一直想要活着,在不断地怀有别的心思去阿谀奉承,讨好这个人。

  虽然其中十分艰难,甚至于屡屡出现糗事,但是玉栖起码心是安定的,她没有怀疑过自己现在的存在是否真实,即便她明天就要被傅从深迁怒而死,现在她也依然是留有希望的。

  只是一直凶巴巴的傅从深忽然在她面前倒下,这个人毫无声息,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玉栖忽然就没了力气。

  “能不能救救他,求求你们了……”玉栖眼眶微湿。

  他话里的哀求太过明显,那老伯回头看了玉栖一眼,“他是你什么人?”

  玉栖被他问的一愣,想了想,慢慢开口道:“他是我兄长……”

  其实从始至终他们这一路上都是以兄妹的身份出现,但是她这么一出口,齐易却看了她一眼。

  之前,玉栖分明告诉他,这男人是她的朋友,可是现在又成了兄妹,齐易年纪虽小,但是这会儿心里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那老伯问过这话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齐易带人出去,连同他的儿子和儿媳一块儿赶出去,只留下他们老夫妇二人。

  两个孩子探头探脑的,见玉栖出来小声的问询,“姐姐你哭什么?是里面的人要死了吗?”

  两个小孩童言无忌,但是却被自家爹娘在脑袋上敲了一下,他们满脸尴尬,催促两个小孩儿出去:“胡说什么,该去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儿没你们两个小家伙的事儿。”

  两个小孩瘪着嘴离开,夫妻二人朝玉栖道歉,“抱歉姑娘,两个孩子实在是……”

  他们一道歉玉栖便摇头,“没事的,两个孩子年纪尚小,不懂这些……”

  她犯不着和小孩计较这些,玉栖擦了擦泪,走到院子的石桌旁轻轻坐下,齐易跟着她,好半晌才慢慢开口,“你们二人是夫妻吗?”

  “还是说你们二人是偷跑出来的姘头……”

  齐易这话一开口,玉栖就呛了一下,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齐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她没有想到半大的孩子想象力这么丰富,知道的也太多了。

  只是下一刻她又沉默了,方才不觉得,但是这会儿再一想,也难怪齐易那么揣测。

  她想起之前给齐易说过,她和傅从深是朋友,可是方才一时撒谎忘了圆话又成了兄妹,不管任谁来看都觉得他们二人关系复杂。

  玉栖叹了口气:“之前是我骗了你,我和他的确不是朋友,甚至也不是兄妹,只是我二人的关系……”

  玉栖一脸的难以开口,她总不能告诉这么一个半大的孩子,说傅从深是她的小叔子。

  不管是谁,见小叔子和嫂子二人同时在外面出现,而且一个死生不知,另一个则半路逃命,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

  齐易看得出来玉栖的为难,想了想还是开口:“算了,既然你有难言之隐,也不必告诉我,我们本就萍水相逢,你没有义务告诉我你们的真实身份,只是我必须提前说明的是,你们可以有秘密,但是不能故意利用我,待那人醒过来我就要走了。”

  玉栖忽然听到齐易要走的消息就是一愣:“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吗?”

  齐易摇头:“我并没有其他的事情,我爹娘已经死了,家乡也闹饥荒,如今就是在外面闯荡而已,你要说我想要做的事情……现在还没有。”

  “那你为何不能跟着我们呢?”玉栖想起之前这少年满身狼狈就难免心软,虽说自己过得也是十分不易,但是要多带这么一个孩子,也不算太过为难。

  她若记得不错,傅家的生意遍布四处。玉栖自忖多养一个孩子,不算是什么大事。

  “跟着你们?”齐易摇摇头,“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们二人是要去上京,而我最不想要去的地方就是上京。”

  “上京不好吗?”玉栖问齐易。

  齐易想了想开口:“上京很好,繁华熙攘,是追名逐利最好的地方……只是这无数的人里没有我想要见的人,也没有我不曾看见不曾用过的东西……那个地方不适合我。”

  一个半大少年却说出这样老成的话,玉栖看着他的侧脸,一时有些怔然。

  齐易和玉栖不一样,玉栖在现代世界就已经二十五岁了,她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是也不如这个少年这样通透,她有心要再挽留一下少年,但是想了想又觉得齐易行事果决,他有自己的想法,玉栖若真的再强留,怕也只是徒劳,于是玉栖只是在他肩头拍了拍,诚恳道:“之前的事情,谢谢你……”

  “以后如果有需要的话,希望你能来上京找我,倘若我有能力帮你,便一定会尽力而为。”

  齐易点点头,并没有在意,他这时还没有想到,在过了几年后,他当真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需要玉栖帮忙,而那个时候他才无比庆幸,当初帮过玉栖这么一次。

  *

  傅从深终于退了热,他又睡了几个时辰,期间玉栖用了一碗素粥后继续守在他的床榻旁,但是这两日她一直没有休息好,到了后半夜就开始困了。

  没过多久,她便撑着下巴渐渐的睡着了,而傅从深醒来的时候正是深夜,屋内一片寂静,床帐里边漆黑,外边只有一丝微弱的光。

  傅从深忽然间醒来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胳膊一动,全身剧痛无比,像是被一根绳子拉着,连同双腿拉扯着后脑疼痛,尤其是脊背像是被什么重物被粉碎了。

  傅从深想开口,但是嗓子干哑说不出来一句话,他微微扭头想唤人,但是却看见微弱的烛光下玉栖撑着下巴坐在床头。

  傅从深怔住。

  眼前的人眉间打下一片阴影,隽秀的眉眼带着一丝温柔娴静,之前分明一个俏皮机灵的丫头,现在看起来微微唇角微微下撇,像是带了些委屈,又意外的惹人怜爱。

  傅从深忽然回神,我在想什么?

  他微微蹙眉,之前不是已经将人送走了吗?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儿?而现在又是在哪里?

  傅从深诸多揣测,但是仅凭周围的景象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他想下去看看,但是双腿一动便不小心踢到脚边的一个小手炉。

  这手炉是铁制的,倏忽滚到地上发出声音。

  玉栖本就睡得不安稳,听到这声音时猛的一下惊醒,她一抬头就看见傅从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玉栖下意识的叫了声,而后惊讶道:“你醒了!”

  她面上的喜色做不得假,身后的烛火照亮他的身形,衬着她的身体越发的纤瘦。

  傅从深看着玉栖的脸,“这里是哪里,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傅从深刚醒过来,声音还有些不太清晰,他低沉的声音让玉栖不自觉的耳朵像是被什么搔了一下,她有些慌乱,站起来就要给傅从深倒水,还一边倒水一边给他解释。

  二人都默契地不说先前在客栈的事情,傅从深接过水一口饮尽,玉栖挑着之前的事情简单的说完,故意隐瞒下自己跳车逃跑的事情,只说她趁马夫不注意原路返回来找傅从深。

  唯恐傅从深责备她,玉栖立刻又换了一个话题,“你应当是饿了,我给你去弄点吃的吧……”

  她不自觉的絮絮叨叨,“你已经昏睡两天一夜了,之前还发了一次高热,若不是那老伯用药救了你,怕是要……”

  她没有说完后面的话,傅从深也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他总觉得他死里逃生一回,玉栖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像最开始的那样刁蛮无理取闹,甚至惹人厌,但也不像之前那么喜欢阿谀奉承,诸多讨好……

  好像是一夜之间乖巧了不少,但是他们二人亲近不足,疏离有余,甚至于傅从深依旧还是静静地关注着玉栖每一个变化。

  玉栖不明白这些,也没有那么深的城府,她依旧任劳任怨,出去帮傅从深热了一碗热粥,还取了两个白白胖胖的馒头。

  “夜深了,厨房里面没有别的东西了,你先将就着用些,玉栖将碗要递给傅从深,但是又犹豫了一下。

  傅从深看着玉栖收回碗,有些疑惑:“怎么了?”

  玉栖端着碗,白皙的手指烫的有一些红,但是她不是很在意,只是盯着傅从深一身的伤,小声开口,“你肩膀受了伤,两条手臂拿不了重物,老伯之前说这几日你要安心休养,其余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做。”

  先前假模假样的阿谀奉承是一番模样,现在诚心诚意又是另外一番模样,傅从深看着玉栖,忽然间开口唤了声,“嫂子。”

  玉栖听他这么一叫,不知怎么的,心头忽然咯噔一下,之前对傅从深的防备再度升起来,而且他又怕现在哪儿又做得不太好,让傅从深再生出一点芥蒂来。

  但是奇异的傅从深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声音略哑,但是看不出别的表情,“那就麻烦嫂子了。”

  玉栖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他走过去坐在床榻的一边,上半截身子悬空,傅从深看着她谨慎小心,但又不得不这样做的模样,心中不知怎么的微微跳了一下。

  “嫂子不怕掉下去吗?”傅从深从醒来之后眸色就一直是暗暗的,玉栖虽然不知道什么,但是她总觉得这会儿的傅从深和之前都不一样。

  她听话地往里面坐了一点,但仅仅只是一点,二人之间隔出那么大一段距离,玉栖小心地端着碗,另一只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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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四千略肥~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