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石头叫醒时，严沐阳花了足足半分钟才彻底清醒。眼神逐渐聚焦，意识回笼，身体还没动话就先问出了口：“小美那边有消息过来吗？”
“一直睡着，没什么事。”石头看他坐起身开始穿鞋下床，忍不住问：“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严沐阳拿过手机看看时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今天真的太麻烦你们了。”
“谁都有这种时候。”石头把柜子上的袋子递过来，“医生还开了药，你记得吃。”其实医生还说最好再来挂两天水，但看他这样子明显不可能过来，石头也就没提。
回去的路上车很少，比来时顺畅多了，严沐阳却还是一次次查看手机，左手无意识捂着肚子，明显还是不太舒服。
石头本不想多话，可今晚看到的严沐阳跟他之前认识的实在相差太多。没想到平时一脸冷淡，对什么都毫不在意的人，竟然能有如此关心急切的时候。
病痛加身也不管不顾，毫无保留地付出，这种纯粹，如今已经没有几个人能有了。
看着前面的红灯，慢慢踩下刹车，石头突兀地问：“要是小美走了，你今晚打算怎么办？”
严沐阳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话，反应了一阵才笑着答：“那可能明天早上还得再麻烦她过来一趟。”
“你那样子能坚持到明天？”石头笑了，语带调侃。
“能……”严沐阳看着红灯变绿，车子重新启动，低声说，“只要他在，我什么都可以。”
严沐阳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小美看他脸色仍是苍白，关心的话刚要出口却被抢了先，“他一直睡着吗？”
“嗯，里面很安静，没有声音。”她最终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爽快告辞，“我走了，有事给我们电话，别硬撑。你要是倒下就没人照顾他了。”
严沐阳笑了，今晚第一次在小美面前舒展眉眼，漆黑的眼睛里闪出细碎的光，连声音都变得无比温柔，“我会的。道谢的话就不再说了，你们快回吧，路上小心。”
小美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扬起嘴角，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严沐宸睁开眼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旁边的人还在睡着。昨晚没拉窗帘，虽然是个阴天，外面也已经亮了起来，他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俯身查看，这人的脸色差得可怕。
回想昨晚的情景，很多奇怪的地方都跳了出来，有气无力的声音，莫名其妙的摔倒，缓慢的动作，手掌的冰凉粘腻，他当时却没有注意。
正出神时，严沐阳也醒了，对上他的眼神，立刻露出愉悦的笑，“早。”
“你生病了？”
严沐阳愣了下，猜到自己脸色可能还是不太好，糊弄道：“昨天吃坏东西了，有点拉肚子，已经开过药了，没事。”
“那今天还去上班吗？”
“得去，还有好多事没处理。”突然间一个想法闪过脑海，严沐阳激动得说不出话，抿起唇紧张地看了过去。
“怎么，不舒服吗？”严沐宸看他脸色不对，立刻伸手去探他的腹部，却被他一把拉住。落在手腕的指尖凉凉的，严沐宸心里像针刺一般，细细密密的疼，使劲挣了挣，把手缩了回来。
空气突然静下来，两人都各怀心思，沉默不语。最后是严沐宸先开口，“先吃早饭吧，我去煮粥。”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出了房门。
严沐阳看着他的背影，刚才的念头如野火燎原般疯狂蹿升，既然他们都不想分开，为什么不能让严沐宸跟他一起去酒吧呢？
可是酒吧人多，他可能会难受……想到这个，一盆冷水立刻当头将热情浇灭。
他垂下眼揉揉依旧绞痛的腹部，闷闷地呼出一口气，打起精神往厨房走去。
早饭吃得相当安静，严沐阳肚子不舒服，只喝了几口粥。严沐宸看他这样子，忧心忡忡，也没吃下多少。
饭后各自吃完药，眼看又到了离别的时候，严沐宸轻声叮嘱：“要注意休息，记得吃药，忙完了早点回来。”
看着面前的人低头垂目的样子，严沐阳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上前拉住他的冲动，可这最后一句嘱咐一出口，直接击溃了他脆弱的心里防线。
早点回来，他让自己早点回来。他会不会又像昨天那样，一个人窝在漆黑的房间，什么也不做就那么呆呆等着？
这么想着，严沐阳终于没忍住，上前拉住他的手问：“你跟我一起去好吗？”顿了顿，又加上一句，“陪我。”
严沐宸被这突兀的问话惊住，微微睁大眼睛看了过去。门口的人也正认真地看过来，眼里是担忧、期待，甚至还有些脆弱的无助。视线再往下，微微抿起的唇干燥泛白——他还在生病……
“好，我跟你一起。”几乎没有犹豫，他就点头答应下来。虽然嘴上没说，可严沐阳明显还是难受的，眉头总是不经意地皱起，走路说话都没有力气。他不想让他病中还为自己担心，他想跟在他身边随时照顾。即便什么都不做，他在一旁也一定能让对方安心，这点他无比确定。
听到他如此爽快的回答，严沐阳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立刻草草收拾些东西，开心地拉着他出发。
“外面人多，你不喜欢的话，酒吧后边有个休息室，你可以在那里呆着。”严沐阳开着车，看着前面已经走过千百遍的路，前所未有地激动，连身体上的不适似乎都消失了。
他像个即将把公主迎入自己城堡的王子，既自豪又忐忑，还有一种无可言表的亲密感动。踏进我的城堡，就是一种无声的肯定和接受，是愿意将自己交付予我、受我庇佑，还有什么能比这种感觉更让人欣喜满足？
“我今天要跟磊子沟通些日程安排，有个面试，还要跟两个客户见面，都不会离开酒吧，你随时能找到我。”严沐阳絮絮叨叨，恨不得将所有事情都事无巨细地跟他说明白，“中午晚上我们都一起吃饭，附近有几个不错的小店，我带你去，一会儿我先发你看看，你可以提前选一个喜欢的地方。”
听着旁边语调飞扬的碎碎念，看着窗外快速略过的夏日风光，严沐宸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心被满满地包裹，无比踏实。他翘起嘴角，放松身体靠上椅背，庆幸自己没有选择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上午酒吧不开门，一般除了借场地做活动或者培训的，没有其他人。这几天刚好没人预订，所以他们到的时候只有磊子在后面坐着，一个中年大妈在收拾打扫。
看到他一起过来，磊子面露惊讶，忙迎上来打招呼。
“他陪我过来，在这边呆着。”严沐阳没有多说，只解释了一句。
严沐宸笑着点头，“麻烦了，我尽量不碍事。”
“没事没事，你想做什么随便，反正都是自己的地方。”磊子也笑。他是知道他们的关系的，也知道严沐宸最近的情况，现在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他竟有些紧张。他们这群人都是糙汉子，平时喝酒打架骂骂咧咧，可严沐宸不一样，他总觉得这是个碰不得的瓷娃娃，得小心护着，就算是为了严沐阳，也得把人照顾好了。
“你稍等我会儿，我先带他转转，一会儿咱们再碰。”严沐阳跟磊子招呼一声，先带着严沐宸四处参观。
之前他来过两次，但两次都没有认真逛，一次只顾着喝酒，一次窝在包间没出门。这次听着严沐阳介绍，才发现这酒吧面积颇大，除了前面的场地，后面还有几个简易包间，可以改造成会议室或者合成一个大的活动场地。吧台侧方有个暗门，里面有严沐阳之前说的休息室，还有一个储藏室，一个杂物间，再往里是个通向背街的后门，别有洞天。
“这里有电脑，有书，吃的喝的都有，那边还有个折叠床，你要是困了可以睡，床褥在这个柜子下面。”严沐阳最后领他来到休息室，重点介绍，“今晚回去再从家里带点你喜欢的书过来吧。”
“这里真不错，你平时就在这儿呆着吗？”严沐宸是真的觉得这里好，大小正好，布置得也简单舒适。墙壁应该是做了隔音，屋里非常安静。后门连着一个空旷的大街，不会感觉压抑逼仄，是个休息放松的好地方。
“你喜欢？”看他满意的样子，严沐阳畅快地舒了口气，心情更加愉悦，“其实我呆得也不多，大多数都在外面，这里太安静了。”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地笑了笑。
严沐宸也跟着笑，“我很喜欢，像个小天堂。”
“那你就在这里吧，晚上外面热闹了也可以出来玩。今晚我们的金牌调酒师莫叔会过来，你也可以找他聊聊，他很厉害，拿过很多奖。”
严沐阳兀自絮叨，像放学回家跟父母唠叨学校趣事的孩子，严沐宸就这么温柔地看着他，听他说。渐渐地，严沐阳心中也充盈起幸福的感觉来，他想到刚才严沐宸说的，这里像个小天堂，他直到此刻才深刻感受到。以前这屋子只是个临时歇脚的地方，有了眼前这人，这里才变成天堂。
见他停下来不再说话，严沐宸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还难受吗？”
“嗯，闷闷的疼。”他没有撒谎，在严沐宸关心的目光下，放松的语气像在撒娇似的。可在看到对方皱起的眉头时，一切旖旎的情绪又都没了，他立刻补充：“只有一点，中午再吃一次药应该就好了。”
“是不是应该多喝热水？”严沐宸有些不确定，“你自己注意点，不舒服就休息，不要勉强。”
“知道，你也是。有需要就给我电话，我马上过来。”这句话给了严沐阳极大的宽慰，如果他哥有事，他可以马上过来。有这个前提在，他什么都不怕——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事能让他不安。
两人像小情侣般依依惜别，分开后都翘起嘴角，有些忍俊不禁。
严沐阳虽然身体仍难受得紧，心情却空前欢悦。看着他欢喜满溢的眼睛，磊子也发自内心地为他开心，莫名有种看着孩子终于达成所愿的老父亲心态。
严沐宸在这静谧的房间里感觉很舒适。这空间隔绝了一切，又与严沐阳近在咫尺，对现在的他来说，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