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亭是家中的独子。中国传统家庭典范,因为家族音乐产业很大,可以说成音乐世家的程度,爸妈将所有希望寄托于他。

  小时候学乐器,站在一排乐器面前,妈妈问他喜欢哪个。他指架子鼓,妈妈将他手拍下,说选钢琴吧。

  好像所有的生活模式都是被迫完成的。

  于是摩托开到废弃小型教堂门口时,阮亭还在想那个吻,想不明白了。他就不小心把摩托开进教堂里去了。

  车身随之颤动两下,李尧感到奇怪,要站起身时,阮亭下车了,他按住对方的肩膀,叫他等会。然后开始低头挪动被卡在轮胎里的一颗石子。

  “我不动你要抱我起来吗?”

  动作间,李尧在他发顶问。他抬头看,李尧正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似乎在嘲笑他对重量的一无所知。然后不等他回应,率先跳下车。他吓得没稳住车身,所幸李尧接过手,说:“我来吧。”

  阮亭木愣地站在一旁,看上去并不能帮上忙。李尧很熟悉他的车,很快就将石子弄出了轮胎,用脚踢远,然后拍拍手,动作干净利落。以为他要继续出发,却侧身看了眼教堂上方的十字架,几百年前的破旧砖瓦早已生霉,铁门也生了锈。这时他扭头对阮亭说:“我以前来这拍过电影。”

  阮亭指指黑漆漆的堂内,好奇问:“这儿吗?好像废弃很久了。”

  李尧颔首,然后往前走两步。阮亭跟了上去,又问:“你来格拉好多年了吗?”

  对方先是没回答,而是走到离最近的一块石雕旁,用手捻了一片上头的雪,再拍掉,石头上顿时显露一层青黑色。他皱鼻子,说:“差不多八年,我没认真算过。”

  “八年……”阮亭开始认真算时间,算自己的年龄,沉吟道,“八年前我还在上初中。”

  李尧笑笑,没回话,却走进教堂里了。阮亭慌忙跟进去,周围瞬时一片黑,视网膜需要个把秒才能够适应环境,因此此刻的他需要慢慢地往里走,掏出手机要开手电。李尧忽地转身抓住他手腕,说别开。他顿住。这时间他听见室内悄悄的几声鸟叫,继而逐渐看清周围的环境——李尧的眼睛很亮,再往上看,巨大的人形雕塑委实吓到了他,他惊呼一声,却惊觉一两只室内取暖的鸽子,猛然飞及他头顶,擦过发丝飞出窗外。他突然明白李尧为何叫他不能开手电。

  李尧始终向前走,待他稍镇定后,侧身吹掉身旁座椅的灰尘,坐了上去,说:“这里会有鬼。”

  “……什么鬼……”他脖子都不敢动了。

  “不知道,遇见再问它是哪种鬼。”

  于是他马上了然李尧又在唬他。他干脆坐在左侧相隔李尧一条走道的座椅上,问道:“你好像很喜欢待在这种奇怪的地方。”

  右侧李尧的侧脸被教堂顶上一扇窗的窗花投射成了淡蓝色,但看上去更加魅惑迷人。他讲话时,那道蓝光顺着他唇瓣一点一点闪光,他回答:“你的脑袋瓜是不是每天想很多问题,好像总问不完。”而后轻松地靠在椅背上,偏头解释道,“没有嫌你烦哦。”语气万分可爱。

  阮亭听乐了。他干脆也学着样靠在椅背上,舒服地仰脖子。

  教堂里的桌椅其实都是一排排的,排列整齐,前方连着排放书本的小桌,像老式电影院。但今天的这间有些旧了,桌椅上还渗着霉味,坐上去咯吱响。阮亭摇晃两下,整间屋都响彻杂声,而且抬头看又是非常大的雕塑,高高的,远远的。他想说点话,心里既害怕又空空的。

  “那我干脆废话多说点好了。”他回道。

  李尧饶有兴趣地等他讲下去。

  他先掏支烟抽,抽两口后把围巾松开放左侧座椅上。

  室内是冷的,而人是热的。讲话时喷出的雾气像火炉一般,瞬间就让这不大的教堂暖和起来。

  “我说说我吧。我谈过三场恋爱,两场是女人,最后一次是男人。我妈是个强势的女人,我学钢琴被她打破过后脑勺。她说男女是世界平衡,结婚生子为人此生必经之路。不结婚不生子人生是不完整的。”

  讲到这,他笑了。很轻的笑。这时李尧站了起来,伴随木椅的动静,走到他面前。他抬头看,刚好抽完一口,手递过去,李尧接过烟开始抽。

  烟雾缭绕。他抹把脸,继续说:

  “我以为我喜欢女人,直到有一次,我去公共浴场看男人洗澡,我有感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英,我吓得回家看片,好多国家的,都是男女片。但我社不出来,我知道我可能喜欢男人了。”

  李尧叼着烟摸他脸,他仰着脑袋,那人用不算稚嫩的掌心反复摩擦他的侧脸,围绕鬓角走了一圈。

  他问李尧,你呢?

  李尧另一只手夹烟,微微靠后,将手撑着背后的木桌上,回答:“很多吧。我在女朋友面前穿女装,把她吓跑了。”

  他的声音在教堂里弯弯绕绕,带有回音。阮亭笑了,甚至笑得声音很大,面部表情又充满好奇,但未打断李尧的话。

  “我以前没听说过同性恋。”李尧也跟着笑,把最后一口烟抽完,掐灭在质量属好的木桌上,“老一辈人称这个叫精神病,会被关精神病院,他们这么跟我说。后来网络普及我上网搜药,搜对女人英得起来的药。”

  阮亭将一小粒灰尘不小心吞进喉咙里了。他忍着鼻腔的呛意,突然伸手。李尧没动。他玩笑道:“我以为你真不行呢。”

  李尧倒没生气。这时继续摩挲他的侧脸,却顺着位置到达脖颈,再是锁骨,最后开始解他外套纽扣。

  “你的手好凉啊。”他抓住李尧的手放嘴边轻轻碰碰,然后又将它放回衣领里,浑身抖一抖。

  他开始脱裤子。李尧的衣服依然规整,但外套衣领已经被他抓皱了。

  教堂里的耶稣看他们互相取暖,低头瞪大双眼。而阮亭的皮肤早就通红,即便教堂是冷的,冰凉的,黑漆漆的。他裤子掉在地上,要坐在椅子上,李尧却拍他将他翻过去趴好,说木椅会塌。他就大笑着趴好,伸手从掉落地上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扔给李尧。李尧盯着它一直笑。

  “我随身戴……”他讲话断断续续,闷着声音,“我们学校的自动售卖机里的套要被我薅光了。我……每天路过都要拿一盒,不用也要买……你!”

  李尧却笑得肚子痛,趴在他后背笑得更用力。

  期间一片雪落在屋顶的玻璃上,那里能看见很大的十字架,十字架被月光折射为歪扭的十字。像五角星,像一把枪。

  阮亭歪着脑袋偏头看它——

  基督教徒把破坏规则的人捆在十字架上,向全族人宣称要烧死他们。而现在这间教堂是废的,是没人看管的,任何人都可以进出、参观。没人敢惹怒神,他们在这里嚣张至极,却只能窝在黑暗里得以一片安宁。

  作者有话说:

  以前的版本被锁,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