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笙在看完全文后确信,这篇故事绝对是从陆钧行学着写作开始完成度最高的一篇故事。

  人与人之间无论有多亲密,中间总会不可避免地夹杂上一层对彼此的主观幻想。

  尤其是在信息爆炸的互联网时代,大家见过太多别人的美好,哪怕在现实生活中开启一段恋情,也总会下意识地眷恋起由自己所大脑创造的对象。

  于是乎,滥情而理盲的恋爱观由此而生。

  陆钧行用极度抽象的“光”去外化林云笙的美好特质。

  他渴望摸到天上的月亮,以天降大任之姿触及被掩盖在月光之下的坑坑洼洼,却发现自己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活得纯粹而简单。

  主人公动情地将这些坑坑洼洼当做初升的太阳,与来到他跟前朝拜的人一起瞻仰,最终在失真的议论里顿然醒悟,自己向往的“光”并不来自太阳,只是一盏再普通不过的夜灯。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的复杂行文,被诗意地解构进了一篇不到两千字的文章里,其间流动的对自我认知的剖析,以及不断吐露的深厚欲望,更是紧紧扣住了题目中的诗歌主题。

  陆钧行把自己与自己求索的那颗心写得明明白白,也难怪这个故事会得到审卷老师的偏爱。

  三天后,陆钧行推门而入清姿工作室,正好听见余州在大声朗诵自己故事的最后一段独白。

  他看了一眼身边神色淡淡的林云笙,耳朵直接烧熟了,到最后期期艾艾地也只憋出一声:“别念了……”

  陆钧行当时在考场上根本就没有想太多,他不擅长写固定的框架式文章,一来灵感就直接跟着情绪走了,哪里想得到自己的试卷会被学校发出来当范文。

  现在不仅引发了全网盛传,还被网友封了一个“中影考场写情书第一人”的名号。

  “干嘛,敢写不敢让人念啊?”林云笙眼尾扫过陆钧行脸上难掩的扭捏。

  “我没有……”陆钧行心虚的语调一升一降,他知道自己那天晚上把年长者折腾得不轻。

  陆钧行急得去牵林云笙的手,见他要往前走,又连忙把人拽回自己身边。

  直到这时陆钧行才看清林云笙微微弯起的唇角,后知后觉地辨别出年长者刚刚故意逗弄自己的心思。

  他恼羞成怒地大叫:“林云笙!”

  夏光被这嗓子喊得眼睛一闭,总算明白林云笙上次忽然提高的声量是跟谁学的了。

  即使她仍然对这两个人愈发紧密的寄生关系感到担忧,但夏光也不得不承认,林云笙现在的松弛是难能可贵的存在。

  但林云笙这回却难得没有去哄陆钧行,他转而看向乔晗:“来面试的四位演员到了吗?”

  “都已经在待客室里等着了,”乔晗忽然想起来,“节目组今天早上来架了两个相机录素材,你跟大余现在差不多可以进去了。”

  陆钧行拿到的影片预算太低,摄影与服化道这块还好说,林云笙都能自己先顶上。

  可影片女主角是至关重要的难题,他们没有钱去聘请专业的演员,只能花时间去素人里海选。

  林云笙用PS了做一张剧组招募海报,又新创了个邮箱地址,让陆钧行发布到微博上。

  宋碧华:42岁(视觉年龄)的家庭主妇

  丈夫疏离冷漠,儿子埋头学习,她日复一日守着空荡荡的家,却不知道自己生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报名方式:演员报名请发送3张以内无美颜的生活照+过往作品(如果没有可以不发)到下列联系邮箱。

  拍摄日期:七月上旬

  拍摄地点:沪都(沪都当地演员优先)

  拍摄天数:7-10天

  演员薪酬:1000/天(税前)

  依靠于陆钧行庞大的粉丝号召力,他们不到两天就收到了上百名素人的报名。

  陆钧行自己先挑了几轮,选出与他想象中宋碧华气质差不多的来稿演员。

  林云笙才又举办了今天的面试,从最终剩下的四位素人里选出面对镜头时演技更为自然的那个。

  陆钧行向林云笙指了指他的办公室:“那我去里面写分镜头脚本。”

  在过去的三天里,陆钧行把剧本按照现有的预算,重新确认了一遍影片想要呈现的质感,然后更改了一些更符合低成本定位的细节。

  通常,分镜头脚本就是为了方便摄影师确认导演需要的每一帧画面的构图。

  但因为陆钧行不会画画,所以他现在只好要按照景别、拍摄手法、音效等等方面列出文字,让剧本里的内容一点一点地构建起画面感方便林云笙理解。

  Lu:林老师,我写分镜头的纸不够用了,是向小乔姐要吗TVT

  林.:我办公桌左边第二层的抽屉里有空白A4纸,你直接拿就行

  陆钧行拉开抽屉,果然看到了一叠纸,他估摸着自己的用纸速度,索性全部把它们拿出来放到了桌面上。

  突然,一张写满黑字的纸滑到了地面,陆钧行正想弯腰去捡,却被熟悉的印刷格式弄得顿住了手里的动作。

  这是中央电影大学导演系的艺考报名表。

  而报名报右上方用彩墨印刷的照片陆钧行却看得清晰——林云笙穿着蓝白色的高中校服,外套拉链规矩地停在了锁骨处,他的脸部轮廓稚嫩,眼睛又圆又亮,带着无与伦比的朝气。

  陆钧行呆呆地看着这张照片,隔着遥遥的六年时光,对上了林云笙十八岁时温柔肆意的笑。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从地板上捡起报名表,上面填写的时间赫然是林云笙离开精神病院之后的第一年。

  陆钧行犹豫片刻,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那张照片,然后又跟做贼心虚似的把报名表放回了抽屉里。

  陆钧行握紧手机走到办公区,发现只有夏光一个人坐在工位上看电视剧。

  “怎么了?”夏光抬眼便看见陆钧行的踌躇。

  陆钧行抿了抿嘴:“夏光姐,你会图片修复吗?”

  “要看具体的图片难度,太难就不行,”夏光如实道,“林云笙在这块的水平会比我好很多。”

  陆钧行眼睛一闭,心一横,把相册里刚刚才拍下的照片调了出来。

  “如果我想修复的是这张呢?”

  夏光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胆子。

  她语气诚恳:“那我劝你现在就去找你男朋友自首。”

  “现在不行,”陆钧行磕磕巴巴,“我前几天刚惹林老师生气了。”

  夏光只觉得稀奇:“你干什么了?”

  陆钧行沉默着,其实具体的事情经过他也记不太清,脑子里只有一点残存的记忆。

  那天晚上回到家,林云笙帮陆钧行收拾好换洗的衣物,又调试了热水,最后连推带哄地把人从自己身上拨下来,塞进浴室里去洗澡。

  “晚上我要跟林老师一起睡。”

  陆钧行打了个酒嗝,拉着浴室的把手不让林云笙关门。

  林云笙被他弄得没了脾气:“你自从考试结束以后哪天没往我床上爬啊?”

  听罢,陆钧行皱着眉头,用那被酒精裹住的脑袋瓜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半晌,他缓缓抬头:“那林老师今天跟我一起洗澡。”

  下一秒,陆钧行的大掌就握上了林云笙的手腕。

  林云笙瞬间瞪大眼睛,一种不好的预感从他的尾椎攀上脊柱:“等、等等我还没有……”

  话音未落,陆钧行小臂弯曲发力,林云笙的身子当即失了重心,被他一把拽进了浴室。

  感受到林云笙言之未尽的抗拒,陆钧行像是忽然受到刺激到了一样,手上的力道松了大半。

  他瘪着嘴,低眉垂眼,一点一点地缩短自己与年长者之间的距离,整个人看着委屈坏了:“还没有什么?”

  忽然,腰腹上袭来一丝痒意,林云笙下意识后退,直到腰背碰上了浴室门,他躲无可躲,锁舌落下的声音在逐渐升温的紧密空间里回响。

  林云笙只觉得胸前一空,两只乳贴被陆钧行探进领口又伸出来的手,气呼呼地甩在了地上。

  偏偏罪魁祸首的眼泪还正在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你又有新工作了!?”

  林云笙两手覆上眼前人的面颊,他没有否认。

  可与此同时,陆钧行考场故事里的反复与矛盾仍然盘旋在林云笙的心头,他愈发觉得陆钧行的占有欲并非完全没有一个理由。

  于是,林云笙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把已经到嘴边拒绝说出口:“宝贝,我刚刚想说的是,我还没有拿睡衣。”

  陆钧行眨了两下眼睛,懵了好一会儿。

  等他回过神来之后,陆钧行飞速地回头瞟了一眼地板上凄凄惨惨的梅花形硅胶制品,亡羊补牢地挪了个身位,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不久前发泄的任性脾气掩盖住。

  “林老师,对不起。”

  陆钧行揽住林云笙,让他的腰胯紧紧贴着自己,表情看着比路边的流浪小狗还可怜:“我可以把我的睡衣借给你。”

  “可以把睡衣借我,但是不肯让我出这个浴室门?”

  “嗯……”

  “那我下身又什么都不能穿?”

  “嗯。”

  林云笙气笑了:“然后你再来找我讨睡衣的利息?”

  陆钧行眼睛一亮,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说着,陆钧行便环上林云笙的腰,将乖顺的年长者腾空抱起,放到了洗漱台的镜子前。

  他的鼻息喷洒在林云笙脖颈的小痣上,低头用下巴悄悄磨了磨对方的肩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镜子。

  “林老师脱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