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陆钧行闭着眼睛,在床上硬躺了一个上午,不见半点睡意,他的胸口仿佛被一个细绳勒住,紧促极了,翻来覆去的也没个定性。

  陆钧行还是看不得时间白白流逝,这跟信不信任林云笙是两码事。

  他离开表演的舒适圈,一头扎进导演这个专业里,然后逐渐在一次次地作业里认识到,自己与从前的心理预期,隔了遥遥的万丈距离。

  其中纷繁复杂的落差,化成浓厚的焦虑,压在陆钧行的心头,又惭愧得让他难以对任何人启齿。

  下午,陆钧行等烧一退,精气神恢复得差不多了,晚上就缠着林云笙要给自己上拉片课。

  林云笙再三确认他的身体状况,一开始是不想同意的,但到后面实在拗不过,便答应了下来。

  “但是你的身体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先跟我说。”

  陆钧行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立刻跑去打开投影仪,生怕林云笙反悔。

  之前拉片的时候,林云笙曾经带着陆钧行分析过,希区柯克的经典电影:《迷魂记》。

  当时,林云笙借由这部电影,向他介绍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人格理论。

  这套理论体系本身是一项心理学研究,但因为被众多导演运用进了自己的影片里,作为人物性格与主题的投射,于是乎后来,它也逐渐成为了分析电影的重要依据。

  “你把人格理论试着用自己的话,再简单地概括给我听一遍。”

  林云笙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完全吹干,上面挂着的小水滴,一路淌过脖颈,落到他的锁骨窝里。林云笙好像丝毫未觉这一切的发生,看陆钧行又坐在地板上,他便顺势坐到了身后的沙发,手里正有条不紊地挤着护手霜。

  陆钧行没怎么犹豫,开口做答:“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论,一共包含三个人格,如果拿金字塔作比,位于底端的是‘本我’,然后依次往上,是‘自我’与‘超我’。”

  陆钧行回过头去看林云笙,却迟迟没有收回目光,他也快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变得这么明目张胆了。

  林老师对自己好像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这听起来左右应该要挤出两分有关亲密的喜悦,可陆钧行心里却莫名地不痛快,他自己也一知半解地说不太上来。

  “本我的内在驱动力是什么?”

  林云笙勾勾手指,让陆钧行把手伸过来,然后将自己掌心里挤多的护手霜,不由分说地蹭到了他的手背上。

  陆钧行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嘴唇碰嘴唇,说不出一句流畅的话。

  “怎么了?”林云笙抬眼去看身边的人,关于“本我”的探讨,也算《色戒》这部电影的底色,陆钧行该背的文常都背得滚瓜烂熟,没道理还答不上来,“忘了内在驱动力是什么?”

  “没有忘,”陆钧行答得磨蹭,“是性和暴力。”

  陆钧行不免忆起林云笙第一次跟他谈及,影片里“性和暴力”的元素构成时,自己磕磕巴巴,连一句话说不清楚的样子。

  当时,林云笙也纳闷,陆钧行好歹是当过演员的人,怎么会这个反应,又想到国内的电影尺度,还真就不一定能让他接触到这样的文本内容。

  于是林云笙只好把自己对于“性与暴力”的认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陆钧行听。

  不管是性还是暴力,它们其实都服务于一个根本的人类命题:生存与繁衍。

  千年前,猿猴为了生存,被迫走出森林,学会用火,进化成人类;千年后,人类探索太空,也是为了有朝一日,在地球不堪重负之时,能够延续自己的文明。

  性就不用说了,每一个婴儿的诞生,都在证明它的存在。而最常见的暴力,则隐藏在人们日常的饮食当中,食肉茹素的本质,都是对生命的抹杀。

  人类最基础的繁衍与生存,依赖着性与暴力。一旦正视了它们存在的普遍性,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的导演,要把“性与暴力”放置于自己的电影当中。

  性,是位于金字塔底层的本我,它可以延宕到自我的爱情观、超我的宗教信仰,甚至延宕回本我的人性。

  暴力亦有这般丰富的可塑性,所以甚至会有专门关于暴力美学的讨论,在行业内大行其道。

  想到这里,陆钧行忍不住滚了下喉结,在对上林云笙的目光后,他又飞快地把视线挪开了,睫毛还在微微发颤。

  林云笙见陆钧行这样,随即笑开了,拿脚尖点了点他的大腿:“还觉得不好意思啊?”

  被戳破的陆钧行耳朵红了个彻底,一把攥住林云笙的脚腕,虚张声势:“我没有!”

  林云笙轻轻晃了晃腿,也不恼:“把手松开。”

  “我不要,”陆钧行驳得理直气壮,他还是握着,大拇指挽进红绳内侧的软肉,嘟囔了一句,“你老是瞎逗我,我生气了。”

  林云笙脚面上的的红色指甲油,灼得陆钧行心底发烫。

  这是他一点一点亲手刷上去的,怎么涂、涂几层,林云笙都任由他乱来。

  一想到未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可能会成为林云笙的男朋友,再想林云笙会用抹着指甲油的脚尖,把人勾得七荤八素……

  陆钧行不乐意了。

  “你可真行,”林云笙显然没当回事,抱起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低头开始调今晚要看的影片,“别人生气了大吵大闹,你生气了抓我脚腕。”

  林云笙突然使力,把脚抽走,中途不小心蹭过那处。

  下一秒,两个人都愣了。

  陆钧行的俊脸白了又红,慌乱与害臊接连上阵,他没吭声,只觉得丢脸,匆匆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掩耳盗铃般地盖住了反应。

  林云笙原本还想解释道歉,但瞬间被他的这个举动弄得哭笑不得。

  “挡什么挡,都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又不丢人。”林云笙拿指尖推了推陆钧行的后背,“憋着对身体不好,赶快去厕所弄出来,我在这里等你。”

  陆钧行犹豫了两秒,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最后咬着嘴唇起身,同手同脚地落荒而逃。

  林云笙原以为自己等个十多分钟就差不多了。

  结果,二十分钟过去,陆钧行臊着一张脸,慢吞吞地从厕所里挪步出来。

  林云笙回过头,视线一扫,根本没有消下去。

  林云笙对上陆钧行的眼睛:“……?”

  陆钧行尴尬得无地自容。

  林云笙敛起神色,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陆钧行坐到沙发上来:“难受吗?”

  “有点,”陆钧行揉了揉自己通红得耳朵,“但应该再过一会儿就自然而然地消下去了。”

  林云笙叹了一口气,终归是自己惹出来的祸。

  “要不要我帮你弄?”

  陆钧行瞪大眼睛,僵直了身形,他完全没想到面前的人会问出这句话,心跳快到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震得脑袋嗡嗡作响。

  林云笙没觉得自己在问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如果非要说的话,互帮互助也算不上有多过分。更何况陆钧行的硬性条件这么好,要万一真被憋坏了,他光听着就得不偿失。

  但林云笙自然也没有强求的意思:“说话,到底要不要。”

  陆钧行嘴唇微抿:“要。”

  话音落下,林云笙从沙发上起身,跪坐到陆钧行脚边。

  他一只手抵上沙发座,掌心半托着下巴,另一只手伸来就要解对方的裤腰带。

  陆钧行的鼻尖沁出细汗,魂都紧张得丢了大半。

  他连忙配合着把衣摆掀上去,林云笙看着眼前紧实的六块腹肌,还有兴致调侃:“我怎么记得粉丝好像说,你有八块腹肌啊?”

  “有两块最近被你养没的!”陆钧行红着脖子找补。

  林云笙眉头一挑,手指微屈,勾住了陆钧行的裤头:“怪我?”

  陆钧行把头摇得飞快,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林云笙的手指修长,白皙软弹,掌心泛着丝丝凉意,刚抚上去的时候,陆钧行就被激得又添了一层欲求。

  林云笙显然也感受到了,他手上的动作灵活,反复不停,嘴角又忍不住笑:“年纪小就是受不起刺激。”

  哪想这句话好像碰到了陆钧行的禁区,他鼻头忽然一酸,语气立刻就不加掩饰地变了调。

  “所以你才只找年纪比你大的男朋友吗?”

  林云笙表情微怔,没想到陆钧行心底弯弯绕绕,还能关联上自己的择偶标准,顿时哭笑不得:“胡乱联想什么呢,这都哪跟哪了。”

  陆钧行低下头,自知理亏:“对不起。”

  又过了半个小时,石楠花的气味才终于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林云笙跪得腿都软了,他抽纸把手上的液体擦去,又抬肘看了一眼自己的睡衣袖子。

  陆钧行也瞥见上面丝丝缕缕的湿痕,羞得又道了一声对不起。

  “别对不起了。”林云笙扶着沙发上的把手,勉强站了起来。

  他顺手一扯自己腰间的睡带,两片衣摆立刻散垂下来,半遮半掩的春色让人难逃遐想。

  陆钧行抬眼撞见这幕,扭头就要躲,脱口而出一声大喊:“林云笙!”

  “乱叫什么呢,”林云笙被这嗓子吓得不轻,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平常在剧组里没看过男演员换衣服啊?”

  陆钧行嘟囔了半天,也说不上其中区别的所以然。

  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害怕自己又有丢人的殷红要流出来。

  林云笙轻笑一声,把睡袍揉成一团,扔进陆钧行怀里:“去把我的睡袍洗了。”

  “坏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