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都市情感>蒙眼>第45章 45、

  街上已经冷冷清清没什么人了,我回到店里,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树下的傅梁辰,伸手落下了卷帘门。

  陈叔他们已经睡下了,我回到自己小屋干坐了半晌,端起床下的脸盆和毛巾去厕所洗漱。

  这里的条件只能这样,厕所空间狭小,水管子都生着锈,也没有淋浴头,我只能用脸盆接水把身上简单擦洗一下,回到房间,手机在枕头旁一闪一闪地亮着,我走过去接起电话。

  “周年,睡下了吗?”傅梁辰的声音很低。

  我说:“没……刚洗了个澡。”

  他“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

  我握着电话慢慢侧躺在枕头上,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住的条件怎么样,洗澡方便吗?”他又问。

  我说:“还可以。”

  这个回答太过敷衍,但我也没别的可说的,只希望他不要细细问我跟以前相比有哪些区别。

  “最近晚上天凉了,你体质差,不要洗冷水澡,小心着凉。”

  我心头颤了一下,“嗯”了一声。

  电话两头又陷入安静。

  我胸口拥堵着,喉咙眼睛都发酸,他半天没吭声,这沉默让我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你到家了吗?”我问。

  他说:“没有,还在你店外边,车里坐着。”

  我差一点就忍不住想起身开门出去。

  他在那头轻轻叹了口气:“本以为回来就可以抱着你睡,没想到第一夜就要一个人回去面对那个空荡荡的房子……我有些难受,周年。”

  我好半天没说出话。

  “周年,”他声音沙哑:“我太想你了。”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但喉头哽着,没能发出声音,只徒劳得捏紧了手指。

  他的声音在这寂静深夜里,像一只手撩动着月色下的湖水,让我内心的波澜一圈一圈荡开去,无法平静,他说:“你想我吗?这几个月,你晚上一个人睡的时候,想不想我?”

  我闭上眼睛,轻轻吸了口气,又用更轻轻的力气吐出。

  我自然是有答案的,可我不想说。

  傅梁辰等了一会儿,似乎也猜到我不想回答,他说:“我没有一个晚上不想你,周年,那里面的床又窄又硬,我只有想着你,想着等我回来就能抱着你才熬过去的,我以为等我回来你就能原谅我、接受我。”

  我摸了摸身下的硬板床。

  “周年,”他叫我。

  我喉结抖着:“嗯。”

  他说:“你想我吗?”

  我不吭声。

  他说:“告诉我,好不好?我想知道。”

  我深呼吸许久,很低很低地“嗯”了一声。

  他说:“……我就知道,我知道你是听话的。”

  这句话使我在黑暗中心头一阵悸动,我手指抠着枕头边,安静地听见他在那头点了根烟。

  “今晚不应该由着你,”他低声说:“真应该直接把你带走,把你带回家里,再锁到那个床上……”

  脑海瞬间想起某些画面,我浑身止不住泛起一阵酥麻。

  “……那就又回到起点了。”我说。

  他在那头轻笑了一下。

  “我知道,我不会再那么对你,周年……我等你心甘情愿回来。”

  我再次沉默了,他仿佛知道我心底里那些不堪的怀念,他曾那么了解我身体的每一处敏感点,或者不是了解,那是他一手开发出来的,他也同样了解这颗他一手驯化出来的心,这颗心里所有龌龊的念头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对,是龌龊……

  我为这些念头而不安,我想摒弃杂念坚定自己,可傅梁辰不许,他的话像一双不停动摇我的手。

  “其实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好想的,周年,我知道你的矛盾,但你想要我,知道吗,就跟我迫切想要你一样,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我们之间早已经有感情,早已经离不开对方。”他的声线低沉,带着蛊惑,我将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听见他呼吸的气流声从听筒传过来,轻轻呼在我鼓膜上,在我的脑子里作祟。

  “我不确定怎么才能让你相信,但我正在努力去做,周年,我是认真的,我从不骗自己,但是你既然执意要想清楚,我就答应你,这次我会按照你的步调走,我会等你,可这个期限不能太久,不要让我等太久,好吗周年?”

  我差一点就要乖乖说:“好……”

  傅梁辰就是有这个能力,时隔几个月,我还是没能学会对他说“不”,无论离开他的这段日子里我多么坚定地告诫自己,可他一出现,甚至隔着电话就能让我的坚定分崩离析。

  我翻了个身平躺,胳膊压住眼睛。我忍不住问他:“难道你就不需要想吗?你做的这么多事……甚至、甚至跑去坐牢,难道你就不需要考虑清楚你对我到底是……”

  我心慌,也难受。

  但他依然那么笃定。

  “我不需要。”他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周年,我一直都很清楚。”

  我不愿意信。

  不必我说,他也猜得到我不信。

  但他只说:“别怀疑我,周年。”

  面对傅梁辰,我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听话了。

  我说我要想清楚,其实这有什么可想的呢,我和他之间无非就两个选择,要么离开,要么回到他身边,是,他不允许我离开,可我没走,真的完全是因为他不许吗?

  我知道,我心里其实什么都知道,我就是犟着不肯去面对,不想去承认。可我能骗自己,骗不了傅梁辰。

  他对我了如指掌。

  忙起来有一点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把其他一切暂时抛之脑后。

  所以有时候这种忙碌其实救了我,小店每到午晚两个饭点儿简直忙到脚打后脑勺,烟熏火燎嘈杂琐碎,我被食客喧嚷声和后厨的大功率抽油烟机吵得脑袋都嗡嗡的,根本顾不得悲春伤秋。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天能两手各端一个滋滋滚着热汤的砂锅托盘,快速从人缝中挤过拥挤的过道,不碰不洒,稳稳当当放在食客桌上,滴水不漏。

  不知道是习惯这个东西太可怕,还是我这个人天生就是不管什么放到身上都太容易认命。

  饭点儿一阵忙完已经下午两三点了,陈叔拾起脖子上搭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从后厨走出来,到冷藏柜前拿出两瓶冰汽水打开,递给我一瓶:“辛苦了,小周,累坏了吧。”

  我笑笑接过来说:“不累,叔。”

  我仰头喝了一大口,往店外扫了一眼,一下子就看见路边树下停着的那辆扎眼的黑色汽车。

  还有靠在车门前抽着烟,笑着望着我的傅梁辰。

  我怔了两秒,胳膊蹭了把汗,走了出去。

  “你来多久了……”我站到他面前,问他。

  他笑着看着我,说:“半天了,看你一直在忙。”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看我了,但我每次见到他还是有点局促,我捏着手里的瓶子:“那你怎么不叫我……”

  “你满头大汗忙个不停的样子挺好看的。” 傅梁辰还是笑:“真的,别人一叫你你就大声应,还会笑,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有活力。”

  我脸红了。

  他自然发现了,别有意味地看了我一会儿,又问:“这是喝的什么?好喝吗?”

  我看了看手里的廉价汽水,把商标亮给他看了一下。

  他直接从我手里拿过去,对着瓶嘴喝了一大口。

  我吃了一惊。

  傅梁辰以前从不喝饮料,只偶尔喝点酒,他家的酒柜里的酒都价值不菲,像街边这种小卖部两三块钱的勾兑饮品,他大概长这么大连正眼看都没看过。

  我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喝完一口,又喝了一口,玻璃瓶本来就小,他给我剩了一点儿,伸手递过来说:“喝掉。”

  我都不知他怎么想的,大白天的跑来,在乱糟糟的马路边跟我喝一瓶汽水。

  我乖乖拿过来,仰起脖子倒进嘴里,在傅梁辰的注视下,喉结上下滑动着,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