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一时之间安静片刻。

  警长打声哈欠,跳下沙发去吃饭。

  闾丘虞淡定略过这个话题:“我父母都是海洋生物学教授,怎么会与你们是同事关系?”

  “你们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来找我?”

  “他先前说‘却没有想到末世降临的这么快’,你们知道会发生末世?”

  闾丘虞最后看向阮飞白。

  蔺宗溟:“闾丘先生的疑惑我们会一一解答。”

  “请说,我有时间。”闾丘虞靠着沙发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首先,闾丘教授和丘教授并没有确定死亡,而是失踪。”

  闾丘虞瞬间敛下所有表情,眉眼冷凝地坐直身体:“什么意思?我父母难道不是飞机失事?”

  蔺宗溟:“不是,闾丘教授和丘教授是在一片海域上失去踪迹。”

  “出发前,他们在脖颈的部位各植入一枚特制的纳米芯片,能够定位和传递人体的生命特征,感应脉搏跳动的频率。”

  “但是,在他们进入那片海域后,定位消失,生命信号也时有时无。”

  “不过我们可以肯定,闾丘教授和丘教授的确没有死亡。”

  阮飞白在旁边跟着点点头。

  闾丘虞缓慢呼出一口气,为父母还活着的消息感到欣喜不已。

  但同时,他却不禁生出更多的疑惑。

  父母为什么要进入那片海域?又是什么样的海域令人失踪?

  直到现在,他发现自己竟全然不知情。

  父母为什么要隐瞒他?

  还有,B市闾丘家……

  “我父母的失踪与这场末世有关?”

  “可以这么说。”蔺宗溟道:“但这件事情关系到一个很多年前的海上遇险事故,那次海难里也有你的父母。”

  “后来他们平安归来,这场海难却被列为绝密文件之一,拥有权限者才能翻阅。”

  “那时候,你和我都还没有出生。”

  闾丘虞抬眸。

  蔺宗溟交换一下双腿继续说:“闾丘教授和丘教授隶属于国家海洋研究所,不是对外的普通职位,属于特殊部门。”

  “这个徽章,不知道你有没有在闾丘教授或者丘教授的身边见到过?”

  阮飞白从背包里拿出一枚黑色徽章放在茶几。

  他道:“本来我们也带了一些相关文件,可惜都泡水没法看啦。”

  金属质地的黑色徽章刻有花纹。

  闾丘虞拿起打量,微皱眉:“……有点印象。”

  他曾在父亲的书房里偶然见过几次,当时并没有在意。

  蔺宗溟:“这枚徽章代表身份和进出的资格。”

  “所以,我们虽然工作的内容和性质不一样,但确实是同事。”

  想起蔺宗溟之前的证明,闾丘虞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嘴角:“我相信了。”

  他一直以为父母是普通的海洋生物学教授,实际上却另有一层职务。

  “第二个问题的回答呢?”

  “闾丘先生是想听详细的解释还是直接答案?”

  闾丘虞思考两秒:“详细。”

  蔺宗溟:“自很多年前的海难事故后,国家对于海洋的探索又有新的发现,此发现由闾丘教授和丘教授负责经手研究。”

  “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这项研究进展微乎其微。”

  “闾丘先生能明白么,投入百分、万分的精力和金钱,收获却只有一点点,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海洋最为神秘。”闾丘虞道:“所有的生命都来自于海洋,138亿年前宇宙诞生,50亿年前太阳形成,46亿年前地球形成。”

  “44亿年前地球一天只有7小时,42亿年前蒸气开始凝结成水,39亿年前海底出现有机生命……”

  “海洋有数不尽的生态系统,但我们探索大海的程度却只有百分之五,比探索宇宙更难。”

  “目前为止,去过太空的有500多人,登陆月球的人有12个,可成功探索马里亚纳海沟的人却仅仅只有3个。”

  “我们穿着最为先进的潜水服也只能下潜到300米的海底。”

  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这一点不稀奇。

  蔺宗溟注视着闾丘虞:“闾丘先生懂得很多。”

  闾丘虞不置可否。

  他父母都是这方面的专家,就算不在意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耳濡目染下他从小便对海洋生物非常感兴趣。

  “你可以接着往下说。”闾丘虞道。

  蔺宗溟笑了笑:“两年前,由丘教授主张,闾丘教授认同,两人向上面提出海洋末世论,却一直未被相信与重视。”

  “这种论调太过荒缪和离谱,因此上头认为这都是丘教授的臆想,毫无现实依据。”

  闾丘虞不由得眼皮一跳,两年前,末世论?

  他沉声说:“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

  蔺宗溟:“闾丘教授和丘教授的隐瞒是为保护你。”

  “为什么?”闾丘虞不解。

  “我在海洋研究所出生,而丘教授在研究所怀孕并生下你,在你两岁时,闾丘教授和丘教授才带着你离开B市。”

  “至于原因,等你和我们回到B市以后就会知晓了。”

  阮飞白闻言惊讶道:“老大,原来你和闾丘先生从小就认识啊。”

  他也才知道。

  蔺宗溟面对闾丘虞的目光坦然:“单方面认识,毕竟……闾丘先生那时还太小,应该不记得我。”

  胖嘟嘟的小奶娃,又乖又可爱。

  他记到现在。

  确实不记得的闾丘虞:“……蔺先生,请继续回答。”

  别跑题。

  “我一直在回答闾丘先生的问题,闾丘教授和丘教授坚持海洋末世论。”

  “丘教授曾与我提到过,很多年前的那场海难遭遇无法用科学解释,神秘且难以捉摸。”

  “这两年以来她一直在做梦,断断续续,梦境相同,末世降临并非是无稽之谈。”

  “她记录下一切信息,在一份加密的档案文件里,没有正确密码若强行破解打开的话,文件就会永久销毁。”

  “而丘教授电脑里的留言是,你知道密码是什么。”

  我知道?

  闾丘虞稍稍愣神,随即想起什么似的目光一闪。

  蔺宗溟注意到,“你果然知道密码。”

  “但你们来晚了,现在不是已经末世了么。”闾丘虞并不否认。

  就算有密码又能怎么样。

  蔺宗溟看了阮飞白一眼。

  阮飞白秒明白老大意思,他站起道:“我去外面转转,顺便望风。”

  等他离开,蔺宗溟道:“不止是末世的缘故,那场海难里,你的父母和另外一人登上同一艘救生筏,三人随海漂流很久。”

  “一次风浪后,你母亲和另外一人不幸掉入海中,自此他们的身体里多出一段不属于任何人类的基因,你父亲则没有。”

  “丘教授怀孕后,那段基因莫名传到了你身上,但你母亲到底受些影响,不知为何会梦到末世并对此深信不疑。”

  “闾丘教授和丘教授决定出发再次前往那片海域也是这个原因。”

  警长吃饱喝足后跳上沙发舔爪抹脸。

  闾丘虞下意识伸手揽抱过猫咪,消化这些信息所带来的冲击。

  半晌,他道:“另外一人呢?”

  蔺宗溟神情淡漠:“他,早就死了。”

  闾丘虞抚摸着警长光滑的脊背皮毛,道:“不属于人类的基因……是什么?”

  “你之前说,你在研究所出生,和我一样?”

  蔺宗溟:“闾丘先生,目前这部分消息已经足够你知晓,剩下的,你可以回到B市再详细了解。”

  “有些秘密只在那份加密文件里才有答案。”

  “末世前各地都有暴雨来袭,降雨量古怪,你父母失踪的那片海域也曾产生过难以分析的能量波动。”

  “上头检测许久,分歧严重,最后才敲定结果派我出发来见你。”

  闾丘虞:“既然我父母是失踪,而不是死亡,那为什么连葬礼都举行了?”

  “是上面和闾丘家共同的决定。”

  ……

  稍后,阮飞白被叫回来。

  闾丘虞问:“你们带来的相关文件被泡水,海水吗?末世后,你们最开始没在S市?”

  要不然早就找来了。

  尽管语气疑问,闾丘虞的表情却是肯定。

  蔺宗溟:“没错。”

  阮飞白:“我们游过来的,闾丘先生,我被老大带着,嗖——速度可快,不过,海底有东西存在……”

  “什么?”

  阮飞白摇头:“不知道,没看清楚。”

  “当时离着远,我们着急赶路来寻闾丘先生,就一瞥,但是那东西体积绝对不小。”

  看得他心惊肉跳。

  幸亏隔着一段距离,否则事情难说。

  闾丘虞:“鲸鱼?”

  蔺宗溟:“大概率不是。”

  阮飞白:“我也觉得不是鲸鱼。”

  可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闾丘虞:“你们过来的那个地方是哪里?”

  蔺宗溟:“Y市。”

  “那不是隔壁市区?”闾丘虞惊讶。

  Y市与S市相邻。

  蔺宗溟:“末世后,全国地理格局改变,Y市移动到别处并不奇怪。”

  闾丘虞蹙眉问出他的疑惑:“这场灾难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结果?S市剩下一半,一些人类存活……”

  本以为不会有确切答案,却不想蔺宗溟回道:“是一片白光庇护了部分地区。”

  “我在最后时刻才昏迷过去。”

  因此他亲眼目睹。

  阮飞白:“闾丘先生,末世降临,人类全部昏迷,你知道我们睡了多久吗?”

  “整整十天,十天啊!”

  “我和老大有特殊装备能够记录天数,而这十天里我们居然沉睡在海底。”

  多么不可思议。

  但都末世了,一切皆有可能。

  闾丘虞抿了抿干涩的唇。

  蔺宗溟:“考虑得怎么样?”

  闾丘虞:“我可以跟你们去B市,但我要先去找我妹妹,她在H市。”

  蔺宗溟一顿:“所以,闾丘先生本就打算离开S市?”

  “没错。”闾丘虞面不改色道。

  良久,蔺宗溟蓦地一笑:“好,没问题,以闾丘先生的意念为主。”

  天色即将完全变黑。

  蔺宗溟守夜。

  阮飞白在二楼挑个房间暂时休息。

  他临上去前对闾丘虞小声说:“那个……闾丘先生,老大变异后出现点状况,白天和晚上不一样,您晚上要是遇见老大多担待啊。”

  闾丘虞:“?”

  阮飞白还想说什么,蔺宗溟这时一个眼神看过来,阮飞白哈哈干笑,闭嘴,一个箭步蹿上楼。

  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

  闾丘虞没太在意,他骤然接收到不少信息,今晚怕是睡不着了,于是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发时间。

  对面就是蔺宗溟,在闭目养神。

  天色完全黑下来后。

  蔺宗溟有了动静。

  他放下抱在胸前的胳膊,缓缓睁开眼睛。

  闾丘虞恰巧与他对视上,随即紧绷起身体,心里生出警惕。

  ——那竟是一个与之前全然不同的眼神,晦涩阴郁。

  蔺宗溟沙哑的声音响起:“闾丘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