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仇不成父子，无仇大概也不成师徒。翅膀越来越硬的沈浩澄只要逮着机会就要气气向乾，以报初入师门之时遭受过的那些喝斥责备。
向乾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照例骂人，“你更是个王八蛋！”眼看徒弟两步就已蹿到门口，又连忙喊，“我说让你小心点儿你搁心上啊！王八蛋也得有一个，我还指望你陪我多捣几年洞呢！”
沈浩澄不置可否，自顾走掉，出来大厅看见许爽正在打电话订餐，不由皱一皱眉，“又中午了？”
“可不是么？”李美琳有些讨好地笑，“一忙就到时候。沈律今天不出去啊？中午要吃什么？帮您也定一份呗？”
沈浩澄笑着拒绝，“不用了，你们自便。”
进了办公室他马上就给池跃打电话，“看守所再给开方便也不可能供饭吧？”
“我和小方吃上了。”池跃告诉他说，“你自己琢磨点儿吧！”
“哦！”沈浩澄略微有点儿失望，“你们下午什么安排？”
“没安排了。”池跃回答，“上午从关龙龙嘴里探出一点儿女主播的线索，小方说他们单
位有对这种网络平台特别了解的前辈，要回去找人家帮帮忙。我就不急着行动，吃完饭先回律所。”
“还真探出来了？”沈浩澄赞赏地说，“那恭喜啊！正好我下午有点儿事，你跟我一块儿过去。嗯，那你先吃，吃完了给我打包一份儿饭菜回来。”
池跃听他还没吃饭，挂了电话之后就有点儿急。
小方看出来了，也不磨蹭，迅速吃饱，然后便对池跃说，“我回去立马研究寻找这个苗靓靓，池律等消息吧！”
“行！”池跃提着打包好的饭菜，“你得注意真名和化名可能不太一样，辛苦了啊！也不知道沈律那边又给我安排了什么工作，咱俩的事儿回头电话里聊。真要能有进展就太好了，没有也没事儿，咱俩自己再想办法！”
“跟你在一起我咋就这么踏实呢？”小方笑道，“心里不空，也不愁，总觉得事情肯定能够迎刃而解，一步一步就把问题给拆掉了！”
池跃听他这么说话，倒有些许害羞，同时亦有一点儿怀疑——自己也能成为别个的依靠吗？这种踏实，不空不愁，遇到问题总会迎刃而解的感觉，不就是他跟沈浩澄在一起时才能得到的精神力量吗？从来没敢想过自己也能成为类似的人，也能成为别人的良伴和助益。
“不是猪队友就行啊！”他笑起来，又把沈浩澄的形容拽过来说。
“说什么呢？”小方也笑起来，“我真挺庆幸的，头一次跟案子就碰上池律这样的好朋友。”
“我也是头一次！”池跃伸手拍拍小方肩膀，“也很荣幸！”
眼看着男朋友将份饭菜丢到自己桌上，沈浩澄抬头笑道，“这动静呢？是生气了？琢磨过来手机款分六期不划算了吧？这种款式，六期，每个月也就八九百块，小池助理照这么消费可是有点儿吃亏。”
“严肃点儿！”池跃自己把办公室的门关得严严实实，自然可以尽情假装厉害，“现在应该讨论这个吗？”
“应该讨论啥？”沈浩澄拿出消毒湿巾擦了擦手，打开饭菜看看，池跃给他带了一份米饭一份冷切牛肉，还有一个小拌菜。
“沈律师是老职场人了吧？”池跃还在一本正经，“到点儿吃饭这种事情还有别人经管？分头工作等着谁给你带饭？我要是下午有事不回来呢？”
“不是没事儿？”沈浩澄笑眯眯地。
“啧！”池跃见他不当回事，追上一句，“以前都咋过的？沈律得越来越进步，不能后退。”
“以前没你，”沈律师竟又说起情话，“无所谓心情好坏，到点儿上班到点儿吃饭只是生活模式，现在有了小池助理，不在身边实在没胃口啊！”
池跃立刻就被糖衣炮弹击中，只哼一下就坚持不下去了，凑到桌前看他，“快吃！喝咖啡可积极！这早过了饭点儿了，老空着胃，多强大的内脏能受得了？”
沈浩澄夹片牛肉放在嘴里，嚼嚼咽下，“味道还行。”
“我们吃饭的地方离咱这儿不近呢！”池跃随口就说，“买热菜回来就凝了。”
“咱们池律还真能干，”沈浩澄夸奖他说，“真钓出关龙龙的东西来了？”
“只是零星。”池跃不由就同沈浩澄讲了自己的临场发挥，而后问道，“你说我是不是过分了啊？有点儿不择手段了吧？”
趁他讲话时候，沈浩澄已经把自己吃了个七八分饱，摇摇头道，“兵者诡道，啥人啥对待，没有违规就行。”
“我看也不远了。”池跃不大自信，“怪不得上学时老师总告诫我们，说要时刻警惕自己走上邪路。当律师的要想犯错误也太容易了点儿。”
沈浩澄点头同意，“合法取证非法取证之间就差一个字儿，实际操作起来距离更短，偏偏腿的事儿。当律师不难，掌握得好分寸尺度才是本事。”
“刚才和小方分开，我就一直在想自己是为了啥，”池跃有点儿感慨地说，“真有必要挖得这么深入吗？胜负欲作祟还是虚荣心啊？”
“当了关龙龙的律师，”沈浩澄帮他分析，“你就被动的成为了这个事件的参与者，什么欲什么心都很正常。探究真相是每个人的本能，就像对任何事情都会好奇一样，并不用管有关无关，所以不用急着批判自己。我倒觉得，你能懂使曲张之道是好事情。”
“不会担心我吗？”池跃认真问他。
“妈妈担心会走路的孩子跌倒，也得让他走啊！”沈浩澄答。
池跃蹙起了眉，“啥比喻啊？妈妈都出来了？跟你隔着辈儿呢！”
“真计较啊！”沈浩澄又笑了，“别有心理压力，你这点儿饵喂得挺隐晦的，沾不上错误的边。沈律办了这么多桩案子，件件都照书本来吗？会见会见，不许录像不许监控，就是给咱们和案犯沟通用的。即便稍微过了点线，只要跟前儿的狱警没阻止没打断，都不算毛病。”
“原来你是坏人。”池跃放松不少，视线怼着沈浩澄的脸看。
“亦正亦邪才能干成事儿呢！”沈浩澄消灭掉了饭菜，一边收拾一边说道，“水至清则无鱼，过刚易折啊小同志！”
“下午要忙啥啊？”池跃见他拿起水杯，似乎要去冲泡咖啡，伸手抢去，而后问道。
“也去唬人！”沈浩澄顺手捏捏他腮帮子，“告徐建的那个女的名叫文婷，不是职业卖肉体的，但也常年在夜店声色场里打转，小钱男人堆里的交际花，妥妥的捞女！我基本能确定她是同人合伙污蔑徐建，得去攻攻心！”
“确定被污蔑了？”池跃跟关龙龙打了一上午交道，对下半身重要的男人厌恶之心未去，迁怒地说，“那徐建也是活该，放着好人不来往偏跟捞女苟且，要不是向律的面子你就不该管他，得点儿教训也挺好的。”
“看向律面子的话是我找的借口，”沈浩澄态度认真地说，“用来在老头面前拿乔的，你还当真了呢？徐建的案子不仅仅是徐建自己的事，同时也体现着法律的严谨性。不是只有汪璇这种好女孩子受到侵害才该受保护的，池跃，即使徐建个人生活不够检点，对待男女关系不够严肃，自愿行为就是自愿行为，强 奸就是强 奸。性同意权应该用在事前，谁要强行践踏都该受到制裁，但得是事前啊！哪怕事中临时叫停也能理解理解，处心积虑地勾引，放荡够了快活够了回过头来反咬一口，要能随随便便成功，法律不成了保护这种可耻行为的武器了？那是对咱们这些法律人的羞辱。”
池跃完全没有想到沈浩澄会说这些话，愕然呆住，“啊？我没想到这些……”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沈浩澄点了点头，“去泡咖啡，喝完出发。”
池跃走了两步，没到门口又转回去，“我是不是变偏激了？中午还跟小方发了一通牢骚，有点儿像女权主义者了。”
沈浩澄想了一下才说，“女权或者男权问题和徐建的案子扯不大上关系，不过我是这么想的，能不能就谈人权呢？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讨论他们的权益或者责任的时候，能不能不用男权或者女权这种说法，直截了当地说人权？不都是人吗？是人就不该受到伤害，不该受到歧视和暴力对待，生命权健康权性同意权，男人女人都该得到保护，谁受损害之后的法律介入都是群体在帮助个体，谁都有权求援谁都应该得到伸张，这样维持秩序不是正义吗？有些话说出来可能要遭攻讦，池跃，就咱俩关上门来讨论讨论，古人既然说了阴阳牝牡万物化生，是应该各得其正的，打压哪方还有和谐世界？为什么独独人类要分男权女权？你听过动物保护协会的还分雌性分协和雄性分协了吗？”
池跃又是吃惊又是想笑，“怎么又说到动物身上去了？”
“我们就是总习惯凌驾于万物之上思考问题，”沈浩澄叹息着道，“才把许多事情都想坏了吧？动物界肯定会有欺凌弱小抛弃配偶的，非得想法设法地杀掉杀死同类的也不常见，买卖欲望构陷罪名的就更不多。”
作者有话说：
关于人权的看法，有感于最近网络上的“请君赴死”，偏颇之处当算飒飒个人狭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