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挺由衷的，换新车花光了积蓄，杂七杂八地接了几个小案子，沈浩澄就又有存款了。
钱当然是好东西，它们对待初入社会的人傲慢无比，一旦习惯被谁征服，态度非常奴颜。池跃觉得自己比谁都俗，根本抗拒不了黄白之物，可要都是男朋友挣的，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那就别太迅速，放慢一些他们之间的差距就能小些。
沈浩澄当看不懂他的心思，随口说道，“向律喜欢压榨下属，沈律必须肯定你的劳动价值，郑可耀就算了，你也看不上这臭小子，回头徐建事情结束，沈律买个礼物酬谢小池同志辛苦工作！”
男朋友总是太好，没啥能挑剔的，池跃发现自己很长时间都没找着机会耍小性子，这时故意为难人说，“我也看不上徐建，那么伟大的爹为啥生出这种不肖子孙？人生败笔！”
沈浩澄闻言叹息一下，“阿斗不堪扶持，躺吃躺喝还得操心看着，他爹非把那么大的摊子交给他管，赶鸭子上架，也是种害！自然得付代价。”
“四十来岁还怪老爹？”池跃用力撇嘴，“不靠他爹能干啥啊？什么老板，煤渣厂要是倒了，不就社会闲散人员？若非是徐厂长的儿子，嫖娼还是仙人跳的，向律能管他吗？揣着票子求咱皇上的多了去了！话说回来，向律到底想要从哪儿入手？人证物证都有，到底是不是自愿行为，两人各执一词，全靠红嘴白牙，谁敢界定？不怪他总拍桌子砸板凳地骂徐建混账玩意儿，要真是一拍即合，都不要脸就完事儿了，干嘛还给女的留下伤痕？淹死在黄河里面也该！”
“师父认定是局。”沈浩澄等他叨叨够了才说，“如果感觉没错，这里面肯定得有了解徐建底细的人参与，明白知道他有这种癖好！头一步得从徐建爱嫖娼入手，搓出他始终都有SM倾向的证据来！”
池跃呸了一声，“为这么个东西，还得去当福尔摩斯！”
徐建目前算是单身状态，流言说他同时有好几个女朋友，但都没有得到正主儿同意，会见过程，向乾让他提供几个来往密切的女人名单，说要走访调查，高龄公子竟还思索了会儿。
沈浩澄有些啼笑皆非，直截了当地说，“我要是没猜错，您这是在心里筛选呢吧？琢磨谁被我们走访不会太过影响个人生活，还真有情有义。”
徐建脸有些红，“沈律见笑。”
“别客气了！”向乾打断他说。
上一次还是宾主言欢，再见面就是辩护者和阶下囚，这种感觉不太让人愉快，向乾黑脸板硬，“能记住的都写出来，又有丈夫又有孩子那种我们会注意走访方式的。想得够多，就是风尘女子，我们也会注意保护人家隐私，不会咋咋呼呼往上闯的。这个时候自顾不暇，还有时间多情，当夸你呢？”
徐建被他数落得一阵红一阵白，默声不语地往沈浩澄递给他的记录本上写姓名和联系方式。
负责监督的看守所警员抻着头看，好奇徐建到底能写出几个人来。
沈浩澄瞄瞄那位警员，口中问题仍旧直接，“上次在医院门口碰见您，说是有点儿不舒服，查出具体毛病了吗？”
患病不是好事，但对遭受羁押的人却有方便之处，常能成为取保成功的决定性因素。
徐建的面孔彻底红了，“嗯……啥也瞒不住沈律，我是有点儿梅毒，已经临床治愈了！早期，那天是去复查。”
沈浩澄不知道说什么好，徐大公子比他还要年长，思想够豁达的，说话方式也挺好玩，有点儿梅毒。
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向乾，沈浩澄不由自主地想：幸亏池跃等在车里，要不又得听他一通演说，累着小孩儿只有自己心疼，还得下力气哄。为了这种家伙，实在不值当的。
向乾思想传统，更听不得，想起自己曾经和个梅毒患者同桌吃饭，脸色越发黑青，随时都能爆炸一般。
“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没有？”老律师脸都快掉地上去了，“一二年之内的都算最近。”
徐建现出一丝难色，“厂里几百号人，外面也有合作伙伴，又管人又做买卖的，得罪谁就太平常了。再说不光我自己，我爸那脾气……”
“别往你爸身上赖！”向乾立刻呵斥，“他脾气再大，你要行得正做得端，有这事儿吗？”
徐建毕竟是在社会上闯荡过的，闻言低头羞愧几秒，自然而然地拉起关系，以期稍稍维护尊严，“向叔，知道您生我气，侄子确实是没出息，但咱可不光是律师和当事人，还有情意在呢！要不您能免费帮忙？不这样也这样了，您别总是骂我，心里紧张肯定打不好配合……”
“还打配合！”向乾语气稍缓，“不看你爸的面我可理你，爱跟谁就跟谁打！行了废话少说，就报案的女的，怎么认识的？有过多少次接触？仔细说说。都到这程度了就别管脸不脸的了，一五一十地说，啥都别落。”
会见时间很长，池跃等在车里，实在无聊，就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据我推算，您今天不值夜班！”
妈妈轻轻地笑，“你厉害了，还会推算！”
她的声音仍旧温和，并听不出低落，池跃还是察觉到了变化。
离婚之前的妈妈每次接到自己电话都很欢快，说话尾调全往上扬，如今她的高兴还是真的，却再没有从前那种轻盈欲飞，如同翱翔累了的鸟儿，平静喜悦里面，总是掩着些许倦怠。
儿子不在身边，失去婚姻的女人生活里只剩工作，至多还有一对儿年迈父母，怎能她还富激情？
池跃只能遗憾，只能假作不知。
“下班做啥好吃的啊？”其实没什么事儿，纯属没话找话地硬聊，池跃希望妈妈听见自己声音能够减少一丝寂寞。
“你要回来？”妈妈立刻就问，“今天不是周末啊？”
“回不去！”池跃实话实说，“有工作呢！周末也得看情况，我就随便问问。”
“哦！”妈妈闻言也就随口回答，“我也没打算做什么好吃的，可能酱个茄子。”
事实上 ，她连吃饭的事都没考虑，这么说就是欺哄儿子，为了让他放心。
池跃自然知道，顺坡下驴，“酱茄子好。我妈做的酱茄子最好吃，我都馋了。”
“等你回来妈给你做。”当妈的人，大概最听不得孩子念叨什么东西好吃。
池跃还要撒娇，“等不了！你今晚就做，拍段视频给我看看，解解眼瘾。”
“真能胡说。”妈妈笑斥，“头回听着吃的还能解眼瘾的，那不越看越馋？”
池跃还想再和妈妈纠缠两句，不经意地抬眼，望见了林巍和秦冬阳。
看守所设在新区的东北角上，往前走五六百米就是郊县的农田，地点相当不繁华，若非工作需要或者刑期极短的犯人家属探监，谁也不会到这里来。
律师跑看守所再正常不过，池跃以为林巍和秦冬阳会直接开车离开，不料他们却停下了。
一个年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追到二人身边，比手画脚，嘴巴不住开合，神情非常急躁。
池跃下意识地对妈妈说，“遇到同事了，回头再聊。”
他刚挂上电话，就望见说话那个女子发了疯般，扑上去抓挠林巍。
两个律师虽占身体优势，不好对一个瘦弱女人下狠手，迟疑退让之间，局面变得尴尬混乱。
池跃没想太多，推开车门就跑过去，冲到三人中间劝阻，“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不料那个女人见来了人反而更加疯狂起来，发现自己胳膊已被池跃抓住，面上戾色陡起，身子突然往下一缩，把头低到池跃的手背附近，下了死劲咬住。
“哎……”池跃疼得喊叫起来，下意识地抬脚，想把女人踹开，踢出一半想起是个女性，硬生生地顿住。
女人齿关极紧，池跃拽不出手，只能大喊，“撒开！”
林巍见状脸色大变，忙来撕扯那个女人，“你松开！松开！”
秦冬阳眼见林巍把手伸到那个女人嘴边，连忙把他拽住，“林律！”
这番闹腾动静不小，一名负责维持门口治安的民警跑上前来，大声呵斥那个女人，“放开人！你把人给放开！”
大概是怕寡不敌众落于下风，咬人女子充耳不闻，仍旧死死地叼住池跃的手背不撒口。
池跃疼得冒汗，正在无计之间听见秦冬阳喊，“向律，沈律！”
原来是向乾和沈浩澄出来了。
池跃抬起那双因为疼痛所以水气充盈的脸，求救地看向沈浩澄。
沈浩澄二话不说，大步挤入战团，伸手捏住女人两侧锁骨，用力一捏。
女人吃痛，终于张开了嘴。
池跃飞速拽回手去，连着甩了五六下，然后捧在眼前嘶嘶哈哈地吹。
实在是太疼了！
雪白的手背上赫然出现一圈齿痕，周围皮肤全青肿了，最深的地方早已破皮，流了不少血水出来。
这是用了多大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