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耽美小说>狭路相逢【完结】>第86章

  气氛一时陷入凝滞,最终是灰打破这股沉默。

  “那个孩子……齐宣根本不会去验证,无论是不是芜穗的孩子。”灰淡淡说道,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灰塔要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身上的基因病,而是为了寻找一个真相。

  到底他为什么会成为实验品的真相,即使这个真相内心早已有过猜测,却还是想要亲自来证实。

  只是不知道当他知晓拯救他的人,同时也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是何种心情,想到这,灰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灰塔只是让芜穗彻底迈出道德底线的一个象征,她交出孩子底线便退了一步,也证明她想活下去的欲望有多强烈,同时也能让伦农和老头子束手束脚——无法再对零度计划指责什么,毕竟是他们的好友亲自送过去的实验品,亲生孩子都能交出去又有谁敢阻止她。”

  这些隐晦的含义想必伦农等人也知情,所以自芜穗退出白鸽后,伦农和老头子也减少联系,对零度计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了灰色干预,其他人就算看齐宣不顺眼,眼馋这块蛋糕,也没人敢接针对零度计划的任务。就这样,齐宣的势力更是如日中天。

  齐宣的本事,不去做个政客倒真是可惜。

  柳叔听到这里反而没有了言语,关切的眼神时不时落在宴梃身上,他担心宴梃接受不了真相,就连他也没想到神秘的江芜小姐背后还有这样复杂的故事,最后提出离婚反而是最理智的做法,只是离婚也没能让宴阑躲过这一切。

  宴梃欲出口询问,在触及到灰脸上毫不掩饰的讽刺时明白过来,他本就不笨,以前知道得太少所以看什么都仿佛云里雾里,现在知道齐宣和芜穗的往事,巫以淙的隐瞒他全都明白过来,越是明白也越是无奈,怪不得齐宣说巫以淙在他身边恐怕没有一天开心过,和仇人的孩子在一起恐怕没人能够保持愉快。

  “你说得很对,这么简单的一石三鸟,芜穗那时却没想通,刚出生的孩子、幸福的家庭蒙蔽住她的理智,有了牵绊,她终究变成了普通人,妻子和母亲的身份禁锢住一个原本自由洒脱的顶尖杀手。”这是芜穗的选择,最后的结局则是她要付出的代价,怨不得谁。

  宴梃突然想起巫以淙曾经说过,每个人都会有自认为不会去做的事,不可被松动的底线,但所有以为中的不可能,其实只是时机还未到,那时他说这话,宴梃简单的以为是在感慨他们之间的感情,现在想想,也许那时巫以淙便察觉到了什么,有感而发罢了。

  他弯腰脱下鞋子,取出放在里面的实验手扎,泛黄的小手册出现时齐宣眼里闪过兴奋之色,他舔了舔嘴唇,干燥的唇角传来微微刺痛,他皱了皱眉,晃动手臂,“芜穗的实验手扎居然落在你手上,我已经落到你们手上,这本手扎可否让我翻阅看看。”

  这本手册放得并不隐秘,宴梃不太明白他为何兴奋。

  “为了迷惑我,这本手扎她写了无数本,光是那间小屋就搜出十多本,每本内容都有差异,判断其中真假耽误了我不少时间,浪费了不少实验品。”齐宣顿了顿,“你手上这份也不一定是真的,只有我能判断出来是真是假。”

  宴梃有些迟疑,万一是真的,这就是最后一份实验记录,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要是齐宣发疯,连孤本都没有。

  “我应该马上会被送到联邦法院接受审判,灰塔的命还掌握在我手上,让我看看实验手扎,或许能发现遏制他症状的解药。”

  “他现在昏迷不醒,果然是你在搞鬼。”宴梃并不意外,他翻开实验手扎第一页,说道:“芜穗防着你,她虽然重新加入实验,但并不是加入你的零度计划,你们之间出现分歧,芜穗要亲自参与实验,灰塔身上注射的药剂部分由你提供,有些是由她组建的实验室提供,你想看这本手扎我可以给你看——只是九真一假的对话如果在出现,你绝对活不到联邦法庭审判的那一天。”齐宣刚才说的,他相信绝大部分是真话,可假话也同样不少,都到这一步还想着要误导他。

  这番威胁让齐宣愣了愣,继而大笑起来,“我这几十年几乎天天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你拿这个威胁我,就跟你母亲交出灰塔来糊弄我一样愚蠢。”说到最后,他的脸上一片森冷,黑黢黢的眼珠如同窥伺着猎物一般,紧紧盯着他手上的手札。

  “实验手扎只有我能看懂,你想用这份手扎去救他的话,只会加速他的死亡,怪不得你似乎不着急,可惜,你低估了零度计划后遗症的厉害,他坚持不了几天。”

  齐宣实验过无数次,能扛住后遗症的实验品寥寥无几,更何况灰塔身上的后遗症已经残留了许多年,效果只会更加凶猛。

  宴梃感觉到一股寒意,仿佛被某种冷血动物带着鳞片的皮肤缠绕在身上,黏腻又恶心。他的确有这个想法,实验过程既然知道,医学所未必找不到解决办法,加上巫以淙也没有检查出任何异常,他信了方慕那番说辞自觉尚在掌握之中。

  可现在齐宣说得也不像是假的,宴梃看向灰,灰曾经见过想自杀的一号,或许更了解齐宣口中的后遗症。

  灰捂着脑袋点点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灰塔或许……”灰看过许多人的死亡,一想到他会眼睁睁看着灰塔走向死亡,那股控制不住的愤怒便涌上心头,他不会针对齐宣爆发,对方明显没有退路巴不得看他们失控起来。

  宴梃有些慌神,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平静说道:“手扎可以给你看——”

  “用不着给他看。”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几人顿时回头,宴梃和灰露出几分欣喜,齐宣反而有些难以置信,“你……”

  “我醒了,你很意外?”

  巫以淙拄着一根拐杖走了进来,挽起的裤腿上包扎着纱布,手臂上的伤口也包扎得严实,走路一瘸一拐得,跟在后面的是一脸无奈的方慕,路过灰被他一把拉住,眼里带着认真的询问,方慕拍开他的手,“这不能跑能跳,他还能有什么事。”

  方慕的话像是定海神针,宴梃总算是松了口气,齐宣微微勾起了嘴角,“我亲自注射的药剂不可能没有作用,他现在怕是连枪都拿不起来。”

  砰——

  一颗子弹应声落在齐宣床边,巫以淙转动着达姆枪,上唇微翘,“亲自注射的药剂又如何。”他把枪还给宴梃,抽出他手里的手扎随意翻了翻,“这本手扎和其他版本并没有什么不同,你想看的是最后的部分,记录着解药的部分。”

  “芜穗果然找到了解药。”齐宣肯定道,“你早就有解药,所以才有恃无恐跑来找我。”

  他终于变了脸色,原以为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没想到灰塔早有依仗,怪不得他一点不担心身份暴露什么动静都没有。

  “你千方百计找我,又找上宴梃,不就是为了芜穗留下的解药?可惜,知道解药有效果也已经迟了,你还是带着基因病死在监狱里才对得起那些实验品。”

  巫以淙站了一会就有些站不住,宴梃伸过手扶着他,柳叔则在他身后放了把椅子。

  宴梃一碰到他,眉梢一扬,“你在发烧。”滚烫的温度和他苍白的面孔,看起来不像是活蹦乱跳的样子,他瞥向方慕,方慕翻了个白眼,“他才醒就迫不及待跑过来,那是解药不是包治百病的药,身上的伤仍需要静养。”谁知道病人醒来唯恐宴梃吃亏,拦也拦不住要过来,方慕心里气得牙痒痒,又拗不过他只得借了根拐杖给他。

  巫以淙后退一步坐在椅子上,手指摩挲着拐杖手柄,扬扬下巴,“故事说到哪儿,这本手札?还是找解药不成想杀人灭口?”

  当事人在现场,齐宣无法继续真假参半,他也没有耐心一步一步诱导,“当年就不该把你交给芜穗。”

  “这话说得可笑,你想用我牵绊住芜穗才让她亲自实验,你只是没料到芜穗竟然歪打正着找出了解药,你本来就嫉恨她,这下更加有理由杀了她,杀手和雇佣兵早已埋伏好,你得到解药后便会杀了所有人,继续做你的‘上帝’。”巫以淙带着嘲弄,他早就看清楚齐宣这种人的本质。

  “嫉恨?”齐宣念着这两个字,“我并不嫉恨她,我对她只有纯粹的讨厌,你不恨她?是她让你变成这样。”齐宣反问。

  巫以淙低头翻看着实验手札,宴梃有些不愿意他看到这些冰冷残酷的实验,想要把手扎拿回来。

  “我没那么脆弱。”这话即是回答宴梃,也是回答齐宣,“浪费时间去恨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这笔买卖并不划算。”话里对芜穗的冷漠众人都听得出来,宴梃心里一紧,那毕竟是他的母亲,无法逃避的事实摆在眼前——她的母亲之于巫以淙,的的确确不是好人。

  那他呢,仇人的儿子,本该遭受这一切的人,巫以淙会如何看待他,好不容易松口的试一试,还算不算数,宴梃不敢问,甚至连提都不敢提。

  “真是大度。”齐宣感慨着,“你要真能放下,就不会咬饵,你根本就是放不下。伦农虽然救了你,可又担心你知道真相记恨芜穗,所以他不会告诉你真相,那时你才几岁,怕是零度计划是什么都不清楚。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后面拼凑出来的真相。堂岛任务就是你我隔空对招的试探。”

  齐宣终于想明白了灰塔的目的,既然手里有解药,为何还要参与其中?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来小岛?

  为了真相,一切都说得过去了,顺势而为,看似被动由他牵着走,实则早已掌握主动,答应实验不过想知道他的目的,配合他抓住宴梃也只是为了不让其他人扰乱他寻找真相的计划,不得不说,灰塔比他们任何要理智得多,也狂傲得多,为了真相,连命都不在乎,亡命之徒的本色让齐宣很是欣赏。

  “知道真相的只有你还活着。”巫以淙并没有否认,他甚至替齐宣鼓起了掌,“老师什么都没告诉我,零度计划的后遗症老师说是一种罕见的基因病,全联邦都没有办法,于是我和方慕花了许多年的时间寻找解决办法。芜穗在我身上做实验,也把我当亲生孩子一样照顾,后来她后悔了,联合伦农想要毁掉零度计划,也算是成功了,救了我,让其他实验品得到解脱。只是没想到你有了解药还不死心,t3面世更是丧心病狂,逐年增加的基因病患者,与你的t3脱不了干系。”

  “白鸽什么时候这么有正义感,竟然关心起基因病患者增多?而害了你的仇人之子你却能和他同床共枕。”

  巫以淙看了一眼宴梃,正好与他对视,他笑道:“芜穗做得事,与宴梃有什么关系,人性本就如此,有善良温情的一面,自然也有自私冷漠的一面,我运气差点,刚巧一起见识到人的两面性。”他说着将手扎递给了方慕,方慕拿到手扎恨不得立刻找个清净的地方研究,内心纠结不已,巫以淙让他先离开,这里有宴梃和灰塔,不会有什么危险。

  巫以淙说得云淡风轻,宴梃却越发愧疚,柳叔更是不知如何面对他,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下轮到齐宣诧异不已,面前之人对过往的坦然,坦荡的不像是伪装,像是真的不在意,他赞赏道:“怪不得几百号实验品唯有你成功活下来,还能在灰色混得风生水起,情人无数。如果当年我遇到的是你,或许是另一番结局。”只是再也不可能了。

  他发自内心的感慨没人愿意听下去,宴梃打断了他,“既然有了解药,为何要安排伦农刺杀我父亲。”

  这个问题不用齐宣回答,巫以淙已经知道缘由,“没有亲自验证效果的解药,他不会轻易服用,他想抓宴阑威胁芜穗现身,给出药方亲自试验一番。”

  齐宣多疑又自负,并不信任芜穗所说的解药,加上芜穗和伦农给他带来巨大损失,想要彻底解决后患罢了。

  “要怪就怪你母亲,明明满手鲜血有了家庭竟然想做个好人,想做救世主拯救实验品,坏了我毕生的事业,我杀宴阑,不过是有来有往。与其指责我,不如想想为什么芜穗不去救宴阑,以她的本事,那场车祸完全可以避免。”

  齐宣对这个姐姐并无半点好感,三番四次坏了他的计划,研究出成果后却只留给他一管所谓的解药,谁知道解药是真是假。

  他发布的刺杀任务是故意给芜穗看的,芜穗明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故意让伦农接下任务拖延时间想带着宴阑和儿子离开,他既然能调查出宴阑,早就在伽亚留了后手。

  “那场车祸和绑架我的人都是你派的人。”车祸让他眼睁睁看着宴阑死在眼前,而绑架让他这辈子错过了见芜穗最后一面,宴梃声音沉沉,对着齐宣那张谈笑自若的脸,连愤怒都提不起来。

  他追查了这么久几乎把伽亚暗中实力摸了个遍,就连祖辈曾结下的仇人也翻了个底朝天,谁能想到源头只是两个人想要活下去,两个没有底线和原则的人造成了这一切。

  “一场车祸让宴重失去理智差点查到我的客户身上,本想引出芜穗,结果芜穗反而更加低调,找不到她幸好还有你,宴阑死后我的人一直无法接近你,宴重又在暗中调查,等我到这座小岛安顿好,已经过去一年多,传来的不是芜穗痊愈的消息,而是她病重的消息。”

  这让齐宣更加怀疑解药的真实性,那份解药他一直没动过。于是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绑架宴梃,这世上唯有宴梃能够威胁芜穗,为防止消息外泄他特意联系t3交易中的合作者,辗转找到伽亚本地的混混实施绑架,小混混实力不强,剩在对地形了解,也能混淆宴重的视线。

  宴梃只觉得讽刺,“最后误打误撞碰上灰塔救了我,受他影响我才下定决心加入灰色,才有了堂岛想抓我去当实验品。”有些意外难以预料也难以改变,长达二十多年,其中任意一个环节错过,他和巫以淙都会是另一种结果。

  巫以淙皱着眉头,这场绑架宴梃也提过,齐宣要避人耳目,那他怎么会出现在哪里?算算绑架案的时间,那时他才刚开始进入灰色,接的任务也应该来自灰色。

  是老师听到风声让他去救宴梃?可他的记忆里那时老师旧伤复发,连清醒的时间都不多。

  他为何会到伽亚,又为何会遇到宴梃?

  宴梃的故事结束了,而他的疑惑仍未得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