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耽美小说>感官仇恨【完结】>第259章 广域-3(II)

  直到最后一片纸屑消失在风中,屠休才将无法通过暴力破坏的书封朝着海面投掷出去。

  书封落水的声音很快就被海浪淹没,眨眼什么都不剩下。

  自以为已经成功用最幼稚,也是最直白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选择”后,屠休当即一脸讨好地重新看向了闻哲。

  “别生气了,好么?”他边靠近边问。

  但他依旧不敢真正靠近,在踏上闻哲所在的那块礁石时就谨慎地停下了脚步。

  闻哲早在屠休扯下第二页纸的时候就重新看向海面,不止没有看到对方故作的表情,也没有回答对方的打算。

  再度吃瘪的屠休迟来地意识到又一个事实:以往从来都是闻哲在用尽手段去引起自己的注意,而对方所拥有的仿若无穷尽的手段能及时处理自己每一种极端的反馈,从来不会靠得太近,惹自己厌烦,也不会离得太远,让自己产生不满。因而无论自己给出哪种反馈,对方将彼此的联系延续下去。显得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而自己所能给对方的,就像对方第一次离开时没有言明的委婉隐喻:什么都给不了。

  屠休显得有些迷茫,仿佛终于愿意承认自己沦落至束手无策的境地……

  不。

  不对。

  对方真的生气了吗?

  他甚至连这一点都无法确定了。

  他对闻哲的了解其实始终极为有限。仅停留在对方“讨厌热”和“喜欢海”这两样。就算加上“哲学”和“希腊语”,也不足够他判断对方是否在生气,或许完全就是自己既无法分辨,也无法理解的那些情感的复合体,就像闻哲那种独一无二的、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

  接着,屠休很快意识到另一个事实:虽然对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拆穿自己,自己却需要耗费数倍于对方的时间,颇费心思,用尽手段,披上层层伪装,才能勉强看透对方的一部分……

  真讨厌!

  ——别急。

  焦躁刚冒出头来,就被屠休自行扼杀。

  ——千万别急。

  如果被排斥出“域”,那才是最糟的结果。

  只要自己还在这里,只要自己足够卖力的“表演”,就有可能改变……不,他其实早已经在古巴地下的“黑色舞台”上,做出了最完美的谢幕表演。

  如果不能“表演”,那么他该如何呈现出“自己”?

  等等。

  他在“黑色舞台”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遗忘了“表演”。

  他从床上开始,从主动释放出自己的渴求后,只知道遵循自己的本能。无论是低俗的,还是美好的,甚至幼稚的。

  就像他们在荒废的宅院里,在越野车后的那一小块空地上,没有音乐就能共舞的伦巴。也像他们在水上飞机的改装后舱,穿着连体服、身背巨大伞包扭出的难看桑巴。

  原来自己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用其他的方式向对方,且只向对方呈现出了“自己”。

  那么——

  屠休终于祭出自己以往从未使用过的“方式”来“面对”闻哲。

  “你最开始发现我跟着你的时候,是不是吃惊了?”

  一种无聊、直白却足够单纯的方式。

  “你肯定没想到我能锚记你,对不对?”

  屠休说话的同时开始不动声色地靠近着对方。

  “别不理我,好么?”

  风与浪涛是周遭唯一的回应。闻哲既没有看向对方,也没有给出任何反馈,仿佛对屠休的悄然靠近毫无所觉。

  屠休在对方仿若永无止尽的漠视中,配合着语言成功挪到了仅距对方两米的位置。

  两米内。

  一米五。

  近一米。

  一米。

  屠休谨慎地放慢了脚步,小心地盯着闻哲,确定对方依旧专注于蔚蓝的海面,才大着胆子继续接近。

  近。

  再近。

  直到仅距一臂开外,屠休再度驻足。

  他才抬起双臂,低声问:“我能抱抱你吗?”

  小女孩特有的叠字说话方式让闻哲一怔,一时竟然分不清自己的记忆与眼前的现实。

  思维里的混淆让他短暂遵从于本能,颇为缓慢且迷茫地转向了对方,途中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不止惊讶于对方不畏于之前的拳脚攻击,已经再度来到了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还惊讶于自己心底瞬间涌出的相比其他情绪而言,占比更多的竟然跟对方所言相同。

  他很惊讶。

  无论是对方能跟着自己到这个时空节点来,还是此时此刻的对方,因为他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对方精神世界里的“小女孩”竟然是为了自己才会保留下来。

  可惜不知不觉间,那个“小女孩”已经变得太过弱小,早就不能对“屠休”起到任何决定性的影响。

  其实不止“小女孩”,还有那个“小男孩”,那个“少年”,那个“疯子”以及“其他的屠休”,不知不觉间都已经变得过于弱小。

  然而,正是这种弱小的情况,才构成了那只每次开启都能给自己带来惊喜的魔盒,让他看清里面暗藏的并非能被驯服的“孤狼”,而是不可能征服的“海洋”。

  闻哲的思维就此短暂陷入了矛盾,让他在面对屠休的要求时被限制在“无法接受”或者“立刻拒绝”这种差异极小的选择天平之间。

  抉择本身很快成功禁锢了闻哲的思维,让他所有的言行反馈都变得足够迟钝。

  没有被明确拒绝的屠休当即将其视作了鼓励,终于迈入仅距彼此一臂的距离。

  “就一会儿,好吗?”

  他低声“哄骗”着对方的同时也朝着对方伸出了手,没想到对方虽然无视了他的话语,却因为他的动作而骤然回神。

  闻哲转身再度看向对方。

  但他只是看着,依旧不说话。

  屠休顿了一下,却在对方沉默且没有躲避的反馈中解读出某种程度的默许。

  “不行吗?”他趁机追问,又成功捕捉到对方眼底更多的细微变化,因而愈发谨慎。

  可惜停顿的等待异常徒劳,即便他双臂举得酸麻,闻哲也只是看着他,眼底满是疑惑不解,好像与其初次见面。

  “真的。就一小会儿。然后我就滚得远远的……”

  屠休终究在手臂开始发颤时忽然不顾后果地朝对方伸出了手,试探性地覆上了对方的肩膀。

  闻哲没有躲,只是转而垂眼盯着自己肩膀上的那只属于对方的手,眉眼间的困惑迅速加深,仿佛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这对屠休来说无异于是更进一步的默许。

  但没等他抱住对方,闻哲就突然伸出了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用力握紧。

  “你……同意了?”屠休短暂惊讶,却既来不及雀跃,也来不及揣度出答案,就面对了更加出乎意料的情况。

  他迟了半秒才意识到闻哲并非单纯地抓握住自己的手,而是毫不留情地进行了二度攻击。

  这次不是遍布全身的拳打脚踢,遭殃的只有他的肩膀。

  闻哲轻易就把对方那条造次的胳膊给拆了下来,而后果断松开手,起身重新拉开彼此的距离,默然地看着对方脱臼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屠休捧着胳膊,在对方松手同时不自觉蹲下。

  他身上的那两块灼伤,让他不用再故作,反而能藉由其感觉到真实的疼痛被刻进了他的骨髓中,构建出无法磨灭的“新本能”,让他在不断呼痛的同时,流露出又一种含糊不清的反馈。

  “帮帮我……”

  闻哲难免怀疑了自己的耳朵。

  他俯视着屠休,半晌后才改变视角,略微垂下头,去看对方的脸。

  对方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可是并没有。

  “表演”虽然是屠休的本能,可闻哲还从来没有见对方哭过。即便“表演”的时候也没有。仿佛天生就不会哭泣。

  在闻哲眼中,这番就连他都无法判断真假的“痛苦”与“求救”大约持续了15分钟,屠休则像是身处没有观众的舞台,即便竭尽所能,也沦为了毫无价值的存在。

  何况只有屠休自己知晓,这并非表演。

  他的确在咬紧牙关忍受。“自毁”的比重因而在他脑海中锐减,更突出了“痛苦”这种感官仿若能延续至永恒。

  直到对方的感官被疼痛折磨得麻木,闻哲才重新靠近,在对方身旁蹲下,一只手用力抓住了对方脱臼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按住了对方的肩膀。后者因为突然变得锐利的疼痛,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随即收到了极为简短的口头警告。

  “别动。”闻哲说,“再动我就直接帮你截肢。”

  屠休:“……”

  “放松肩膀。保持不动。如果疼,可以叫。但是别咬舌头。”

  接连从闻哲口中出现的不容反驳的命令式语态,让屠休在轻应的同时变得出奇得听话,哪怕闻哲帮他把肩膀的关节推回原位时再度带来了剧痛,他依旧没有咬牙或大叫,更没有挪动分毫,只是“唔”了一声。

  等闻哲帮对方复位了肩膀,又撕下了对方的另外半边衬衫衣袖,娴熟地折成三角巾用以固定好对方的肩膀,这才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移动往更远处的那块礁石,并从远处抛来同样的警告。

  “别再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