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听到江念归的这句话之后便微微吃惊, 毕竟江行寂来了这么久,从未说过他还有一个堂弟。
“既然二位是兄弟,那不如一起进去吧。”
管家仿佛是没看出来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气氛,本想喊个小厮给江念归带路, 但现在一看, 果断地选择让江行寂带着对方进去。
“好。”
忽视了江行寂略显难看的脸色, 江念归唇角微勾,一副很乐意的样子。
他这幅样子被江行寂看在眼里, 心里顿时膈应得仿佛吃了苍蝇似的。
但管家都这么说了, 他也只好微微颔首应了下来。
周围的人很多,两个人走近去之后也没开口说话, 浑身散发着一种熟悉但又疏离的氛围。
和心里掀起波澜的江行寂相比,江念归的心态就好多了,毕竟他是知道今天来很大概率会碰上对方的。
看着许久不见的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江行寂略带着不满地顶了顶后槽牙。
等到他们走到内院之后,他才浅浅一笑:“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堂弟,你来了京城怎么不和兄长说一声?”
江行寂将刚才的不满都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 随后装出了一副爱护且责怪的样子说道。
听完他这番话,江念归险些没有恶心地吐出来,但表面上还是一副淡然疏离的模样, 和表现出熟稔的江行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兄长也从未提及自己来了京城。”
他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 等在前面的游廊拐弯时才稍微放慢了步伐,侧首看向了身边芝兰玉树的人:“就连二叔的葬礼兄长都没回来。”
说罢,他遗憾并且不赞同地叹了口气:“哪怕京城的事情再重要,也能大过这件事吗?”
江行寂维持的很好的脸色在此刻大变:“你说什么?!”
原本还等着对方发难的江念归步子彻底停了下来, 他微微抬眸盯着眼前大惊失色的江行寂:“你不知道?”
“怎么从未有人告诉我?!”
江行寂一直维持的温润端方模样在这一刻破功,虽然他和江莫回的父子之情没有那么得深, 但在听到对方去世的那一刻还是心里有些难受。
“想必是婶婶不想让兄长担忧吧。”
江念归在心里莞尔一笑,但表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可惜的
样子:“节哀。”
他说完之后便摇了摇头,继续往前去了。
而江行寂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消息冲击到,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
离开的江念归收回了视线,脸上带着的怜惜瞬间消失,变得冰冷异常。
他倒是不知道江莫回的死会让江行寂这么在意,对方说是父子,其实更像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江念归嗤笑了一声,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了,而是径直走到了月作川所在的凉亭。
对方此刻正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周围都是冒出了荷叶的池塘,朱红色的游廊斗折蛇行,一眼望过去确实充满了夏天的气息。
“江公子终于来了。”月作川看到他从远处缓步走来,身上的青衣仿佛是要同周围铺天盖地的荷叶融为一体,“坐。”
“殿下久等了。”
江念归走过来,并未先落座,而是冲着对方微微颔首,表达了自己的些许歉意。
“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月作川大度地摆摆手,等到江念归坐下之后便招手让身边的随从去将府上的那位大夫喊过来。
“多谢殿下。”江念归总算是露出来了些许的笑意,很淡,像是在荷叶上停留之后立刻飞走的蜻蜓。
月作川抬手倒了杯茶:“江公子既是本殿下的朋友,又是长月子民,关心一下也是正常。”
听到这些话之后的江念归再次轻笑:“长月有殿下可谓是百姓的福气。”
“过奖了。”
月作川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但握着茶杯的手指却是稍微摩挲的,看来对于这些阿谀奉承的话还是喜欢听的。
但江念归也只是说了这么几句,接下来就安静下来喝茶了。
只不过他们之间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几乎是一刻钟之后,刚才离开的那个小厮便带着一位看起来年轻不小的大夫过来了。
“见过殿下。”
月作川摆摆手:“不必多礼,来替江公子把把脉。”
“是。”
那位大夫放下自己的药箱,刚才过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位面生的公子了。
如今一把脉,刚才的想法也得到了证实。
眼看着大夫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江念归的心情倒是平淡,只不过一旁坐着的月作川倒是好奇了起来。
“如何?”
“回殿下……”
大夫松开了手,将自己看出来的问题都向月作川讲了一遍,事无巨细。
江念归也听着,其实对方说的和之前那些大夫说的没有什么差别,他心里早就清楚。
“哎。”
等大夫走了之后,月作川轻轻摇了摇头:“你这身子可真是……”
他话说一半就没再说了,像是在顾忌着江念归的感受。
“江某心里清楚,殿下不必在意。”
看着前面脸色惨白浑身病气的江念归,月作川的确是感到了些许的可惜:“丁晨,去库房里拿些补药,待会儿让江公子带回去。”
“殿下破费了,江某……”
眼看着江念归想要推辞,月作川便稍稍沉了脸:“你不拿岂不是不将本殿下当成朋友?”
江念归哑然,只好迫于无奈地收下了。
只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对方送他这些并不是真的将他当做朋友,只是想用这些换人情罢了。
这还是说得好听些,再难听些就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江念归此刻便是在月作川面前低了一头。
他之后若是要做什么事情,都得看在对方所做的这些事情上让对方些面子。
只不过月作川想岔了一点,江念归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君子,若真是要做什么事情,断然不会考虑他送的那些药材。
等他们在凉亭坐了片刻之后才起身去前面的宴会,宴会上的人几乎已经来齐了,估摸着就差他们两个了。
江念归走在月作川的身后,刚一进去就发现有不少人的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绝大部分的目光都是好奇和探究,只有一小部分的恶意。
虽然他初来乍到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只不过看他不爽也不用什么理由。
“江某随便找个地方坐就行。”
江念归低声说道,在月作川点头之后就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
见他没有坐在前面,那些放在他身上的目光便很快就收了回去,仿佛他已经失去了吸引力。
不过这对于江念归而言是个好事,他坐在这里刚刚好,既然观察到所有人,又不会引人注目。
月作川举办的这场宴会在原话本里并没有提及,因此江念归也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好不动声色坐观其变了。
刚才和他在游廊分开的江行寂如今正坐在离月作川不远的地方,看样子在月作川的心里,这个谋士还是挺管用。
这是江念归第一次在这些官家子弟面前露脸,因此不免低调了些许。
和宫里的那些宴会不同,月作川举办的宴会上只谈诗书,不问风月。
以至于来的人不止是一些有官职在身的簪缨世家,还有一些太学里的风云人物。
江念归对这些人倒是没多大的兴趣,他的注意力基本上都放在了江行寂的身上。
对方的脸色和不久前相比好了很多,估计是自己私下调节好了情绪,反正从他现在的样子看来,根本看不出刚才经历了丧父之痛。
“那位是哪家公子?我怎么从未见过?”
一位与月作川交好的公子哥走到他面前,下颌微抬。
“一位朋友。”
月作川笑了笑,并没有多加解释。
只不过他不说也不妨碍这位公子哥兴致满满地走到江念归的身边,格外自来熟地开口.交谈。
原本垂眸准备喝茶的江念归眼前一暗,再次抬眸便看到一位身穿绯红长衫,腰带宝玉腰带,还佩戴了香囊宝剑的公子。
“你是哪家的?我怎么从未见过?”
江念归神色疏离,但依旧礼貌地回答:“江某不是京中人士,公子不认识也是正常。”
“哦?”
他原以为对方听到这句话之后就会丧失兴趣离开,没想到对方非但没走,反倒是在他身边落座。
“哗啦”一声,对方展开手里的折扇,笑吟吟地说道:“刚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
“你姓江?”
江念归微微侧目,身上带着的淡淡苦涩药味传入对方的鼻腔。
“柳清宁。”
“我的名字。”
柳清宁轻摇折扇,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倒是和他的名字不符。
他报上姓名之后,江念归这才想起来他是谁——原话本里一个戏份不少的配角,父亲是刑部尚书,母亲是韩国公的嫡次女。
因此,柳清宁也算得上是月作川的堂弟。
“柳公子。”
江念归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只不过他这么冷淡的反应却是让柳清宁微微一愣:“你来京城多久了?”
“两月有余。”
江念归能够察觉到自从对方在自己身边坐下之后,有不少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来了这么久,你既然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
柳清宁有些吃惊,毕竟他在京城可谓是一个风云人物,几乎没有人没有听说过他的英勇事迹。
怎么眼前的人听到他的名字反应这么冷淡?
江念归微微侧首,眼尾那颗殷红的泪痣格外的醒目:“柳公子很有名,江某未曾听过只是江某很少外出罢了。”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心里却是认可了原话本里对于柳清宁的评价——人傻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