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宋染廷对杨越说，“你能不能让你们小阁下安安心心养两天伤？他这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就是一把钝刀，割着我的神经。”
杨越不能更同意地点头。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比被少将压着暴揍一顿都可怕。
好在凌郁离没有让他们担心很久便折身回来，脸色苍白得像雪花。
“走吧。”他轻声说了句，率先走了出去。
杨越连忙跟上，余光随时看着凌郁离，生怕他晕倒时自己不能及时发现。
不知哪儿吹来一阵风，将凌郁离的长发吹散，撩起几丝扫过杨越的脸侧。
杨越伸手抓了一下，手里却抓了个空。
他不禁看向凌郁离，目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帮你把头发扎成辫子吧。”
话一出口，把他自己都吓一跳，慌慌张张解释：“不、我的意思是……那个，看起来您早上出门比较匆忙，我……”
“可能不行……”凌郁离皱着眉，眉宇间蒙上一层郁色，“他会更生气的。”
凌郁离的神态和语气都有些……委屈？
杨越觉得用这个词形容击败二级异兽的战士不恰当，可眼前的人此时确实给人……娇弱，对，就是娇弱的感觉。
他蹙着眉，脸色苍白，穿着纯白的长及脚踝的衣服，纤细柔弱得像一朵开在水里的花。
杨越骨子里alpha的保护欲瞬间攀升至顶点，能击败凶恶的异兽又怎么样，少将只不过是一个连麻花辫都不会绑的omega。
“您是怕三皇子介意吗？”杨越定了定神，“我是您的学生，只想为老师做点事，没什么杂念。”
“我劝你最好不要。”宋染廷冷冰冰地警告。
这位纤细羸弱的皇子妃胆大包天，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已经把三皇子彻底惹毛了。
他有恃无恐，可怜了他们这些人，稍有不慎就会被三皇子连皮带骨拆了喂狗。
他和凌郁离合作已经是心惊肉跳，这个愣头青居然还想触碰三皇子妃？！
三人说话的期间，走出了星舰，宋染廷看到温年站在不远处的磁悬车旁，一直隐隐不安的感觉终于有了归处——他就知道三皇子会来。
杨越看到那道颀长的身影，想说点什么，宋染廷没给他机会，将他拽走了。
凌郁离走过去，在几步之外站定。
这时候太阳正烈，阳光照的眼前白花花一片，凌郁离原本就受了伤，虽说被治疗舱治疗得差不多了，但精气还需静养。
他脸上毫无血色，阳光下整个人白得透明。
凌郁离沉默了片刻，脚尖转向，朝着自己停在另一侧的悬浮车走去。
“站住。”温年的声音很冷，也不看他，“过来把药吃了。”
凌郁离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里面躺着两片药。
他的伤已经被治疗舱治好了，还需要吃药吗？
温年的眉眼间尽是冰冷，瓶子递过去时，指尖触到凌郁离的手心，低得不似常人的体温让温年烦躁地抿紧唇，“你……”
凌郁离打开瓶盖，将药片丢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扩散开。
还是不要冷战了，凌郁离想，看把三皇子逼得，不得不找两片压缩糖果来做台阶。
“怎么？”他问。
温年脸色阴沉，下颚线绷紧，似乎努力忍耐着什么。
凌郁离仿佛没看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将瓶子收起来之后轻声道谢：“麻烦你特地跑一趟。”
“不用道谢，我只是不希望霍奇森帝国三皇子妃病倒街头的新闻成为头条。”
凌郁离点点头，阳光照得他鼻尖上的汗珠亮晶晶的，“我等会儿就去把衣服换下来。”
平静的语调气得温年太阳穴突突地跳，连带着眼前都阵阵发黑。
他明明是在提醒凌郁离注意自己的身份，记起肩上的责任。怎么在这个人嘴里，就变成了要罢免他皇子妃的身份？
他含怒冷笑起来，手触到了车门，看样子是打算摔门而去。
但是他没有。
平日优雅矜贵的三皇子殿下手扶着车门，侧头看着omega，用施舍对方最后一个机会的语气说：“你擅自离开已经给霍奇森帝国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凌郁离：“我很抱歉，办完事情之后我会向大帝和王后请罪。”
温年胸口分明烧着火，对着凌郁离这张平静得淡漠的脸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个omega就是有让他心生无力的本事，以柔克刚，将他吃得死死的。
“温年。”凌郁离浅浅叹了口气：“是我下令让辛西娅潜入东港院，她失踪很久之后出现在沃克历，而我已经不再是联邦少将，手下无人可用，要救她，我只能这么做。”
“你指的是用毒素将我迷晕，然后自己跑到沃克历和一头异兽拼命？！”
“假如我向你求助，你会怎么做？”
温年的手指因为用力，骨节发白。
“以霍奇森帝国三皇子的身份向沃克历施压？还是调动烈焰军团的力量营救？”
凌郁离轻轻笑了一下，“你都不会。”
温年面如寒冰，直勾勾地盯着凌郁离。
“你我心里都明白一件事。”凌郁离启唇，吐字缓慢，生生撕开了被温情粉饰的假象，“我们不过是戴着镣铐跳舞，无论表面如何光鲜，总有曲终散场的时候。”
头顶的烈日似乎忽然退去，寒风呼呼吹来，让凌郁离吐出的音节冰冷刺骨。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你也有必须坚守的立场。”凌郁离垂下了睫毛，随着这个动作，他的薄凉收敛了大半，“温年，我只是不想我们为难。”
说罢他掉头迈开了脚步，朝着自己的磁悬车走去。
凌郁离轻飘飘的声音似乎有着千斤之力，将温年被愤怒包裹的心轻而易举地拽出来，血淋淋的悬在半空中。
就在凌郁离要上车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温年的声音。
“你就非要说的这么绝情？”他声音艰涩，继续说下去时涩意转化成颤音，“除了三皇子和统帅，我还是你的alpha。”
凌郁离顿住。
他忽然感觉到无比的悲伤，那是种无能为力的挫败。
“你可以把责任和义务摆在第一位，对我下毒，理由是不想我为难。”温年的声音沉重得像是暴雨前的风，“但你把我放在安全位置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孤身潜入未知的山洞，乔装混入塔斯特的货品，为了得到情报赤手和异兽搏斗……”温年毫无征兆地怒道，“凌郁离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你是不是以为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跟刮风一样，过了就过了，没有人会记得？”
温年彻底被点燃了情绪，他眼底赤红，溃不成军地低吼道：“还是说，这又是你逼我的手段？！”
凌郁离怔怔地站在原地。
不，不是这样的。
那个山洞只是暂时藏匿的容身之所，绝对不会有危险。押运“货品”的雇佣军不是他的对手，他任何时候都能自保，还有昨晚的对战，他其实早就料到……
他的行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冒险却不会有危险。
这跟他故意让温年担心不一样，他从来没想过要用这些要挟温年什么，否则也不会把温年留在那里。
凌郁离第一次惶惶不安，长睫毛轻轻颤动，几次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会担心，你明白吗？”温年定定看着凌郁离，“我知道你很厉害，但这和我担心你不冲突，你知道吗？”
凌郁离表情是空白的，眼神没有焦距地望着温年的方向。
“我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呓语般地说：“从来没有人……所以我……”
温年的心被一只利剑捅了个对穿，剑柄握在凌郁离的手里。
他忽然大步走上前，将一脸惴惴的omega紧紧抱在怀里，“皇子妃阁下，我以霍奇森帝国三皇子的名义给你下一道指令：从现在开始，你的任何决定都必须征得我的同意！”
凌郁离没有给出回答，他单薄的身体似乎就要融化在温年的怀里。
片刻后，他颤抖着伸手抱住了温年，眼底涌出抹不开的哀伤。
他孤身在地狱走了那么久，早已经习惯了周身的黑暗。曾经也想过要有一束光，自天上照下，落在他身上，替他驱散黑暗。
可是，没有。
于是他成为自己的光，劈开黑暗，蹚出一条路来。
就在他以为要这么一直走到尽头的时候，温年在黑暗中牵起了他的手，告诉他：我愿意陪你一起对抗黑暗。
温年不是光，是同陷在黑暗中，能触碰到的温暖。
“我知道了。”凌郁离声音沙哑。
他知道了，世界上终于有这么一个人，真真正正心系于他。
凌郁离闭上眼睛，眼泪悄无声息地自眼角滑落。
“对不起……”他轻声说。
温年伸手将这人散乱的长发拨到耳后去，“我原谅你了。”
凌郁离忽然觉得头顶的烈日晒得他头发晕，他把额头抵在温年的肩膀上，身体的重量全部移过去，“温年，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