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复意识时，最先闻到的是医院的消毒水味，耳鸣很严重，听声音像是隔了层水雾，像是老旧的电视机，耳边是嘈杂的声响。
眼皮很沉，夏妄慢慢睁开眼，入眼是医院的天花板。
他的手背上扎着针，吊瓶里的药水滴滴答答地落。
随着意识清醒，耳鸣感也慢慢消散，病房里很安静。
唐星茴呢？
来不及多想什么，夏妄着急着想要下床。
这时，门打开了。
唐星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整个清清爽爽的，眉眼昳丽，清透的黑眼睛沉静如秋水。
“乱跑什么？坐回去。”看到夏妄似乎想下床，唐星茴微微蹙眉，抬了抬下巴。
夏妄乖乖回到原位，嘴巴却没闲着：“阿茴你怎么样？”
开口他才发现自己喉咙沙哑的厉害，咳了两声：“你有没有受伤？我们怎么出来的？你头晕不晕？”
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唐星茴，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边。
窗没关好，有冷风灌进来。
柔软的床垫凹下一块，唐星茴坐在病床边上，眼眸微垂。
白色上衣衬得他肤白如雪，气温不高，他曲起的手指抵着嘴巴闷闷咳了两声，五指被冻得发红，白皙中透着红。
“你怎么穿那么少？”夏妄听他闷闷的咳嗽声觉得心疼，东张西望看了一圈，没有看到自己的外套，只好罢休，就想下床去关窗。
下一秒，唐星茴按住了他，声音无奈：“平时也没见你有多动症啊，住个院怎么还激发了你潜能。”
“没有，我是想去关窗。”夏妄情不自禁倾身凑近。
唐星茴身上好闻的香味一股一股钻进鼻腔，夏妄心醉神迷，甚至忽视了伤口的疼痛。
“别凑那么近。”虽是那么说，唐星茴竟然没有推开他，语气还是淡淡的：“我没事，你……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没伤到要害，但如果赶不及也有危险。”
夏妄点点头，目不转睛看着唐星茴，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番，确定唐星茴确实没有受什么伤，只有手背擦破了点皮。
但唐星茴皮肤白，手背上红了一小块看着也触目惊心。
夏妄抿了抿唇，心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几乎是凭着本能，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唐星茴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印上一个吻。
“怎么还是受伤了。”他的声音含含糊糊的：“都怪我没保护好你。”
他感觉到唐星茴手指瞬间蜷缩，却没拒绝他，声音还是很平静：“医生说你要静养，最好住院，但也可以直接出院，都看你自己怎么想。”
夏妄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推开甚至被扇一巴掌的准备，却没想到唐星茴几乎是在纵容，顿时被幸福砸的摸不着头脑。
刚醒来大脑还没完全恢复，他晕晕乎乎地看着那张矜贵清冷的脸，心跳加速。
唐星茴又给他讲了一下那天他昏迷之后的事情，他昏过去大概几个小时，救援队就把他们救出来了，他们被找到的时候夏妄还紧紧抱着唐星茴，哪怕是昏迷依然把他护的很好。
那天其实是轻微地震，规模不大，但他们运气不好，刚好被砸下来的木板困在了那个角落。
唐星茴那天其实是和齐江去逛街的，当时唐星茴突然想喝商场旁边的一家奶茶，齐江就出去给他买。
发生了地震之后齐江心急如焚，等到唐星茴和夏妄被救出来时齐江看着昏迷不醒的夏妄和身上脏兮兮但是没怎么受伤的唐星茴表情一会青一会紫。
尽管唐星茴看上去没受什么伤，齐江还是带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才放心。
头顶的灯光照映着唐星茴干净漂亮的面容，他的手指有些抖，声音低下去：“谢谢。”
夏妄抬头看他，像是有些难过，眼神湿漉漉的：“你不要和我说谢谢。”
别说谢谢，不想听你说谢谢。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唐星茴不知道有没有懂他的意思，移开视线，没看他的眼睛。
夏妄本来想直接出院，但医生建议他再留院观察一天，他本来想说没事，但对上唐星茴的眼神瞬间不敢说什么了。
唐星茴没有待太久，离开的时候拒绝了夏妄送他到门口的请求，自己下了楼。
从病房的窗口，夏妄看见是齐江来接唐星茴，上车前齐江还抱着唐星茴揉了揉他的脑袋，两个人姿态亲密。
嘴角瞬间拉平，本来劫后余生的喜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夏妄抓着窗台的手指攥紧，紧紧抿着唇。
那么大的事情当然不可能瞒住唐父唐母，他们不知道夏妄和唐星茴的关系，只以为是偶遇的热心同学，亲自去道谢，就连唐枳也坚持跟着去了，还带了鲜花礼物。
他们对这个救了自己孩子的同学自然是万般感激，天知道他们听到唐星茴出事时有多么害怕。
夏妄诚惶诚恐，什么都不肯收，钱也不肯收，唐父唐母拗不过他，只说到时候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们。
晚上，夏妄做了一个梦，梦里周围的景色都很模糊，他对唐星茴说，如果我活下来了，你能和我在一起吗？
唐星茴说，好。
夏妄瞬间惊醒，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梦里的环境和面容都很模糊，只有唐星茴那句“好”萦绕在心头，久久没有散去。
是梦吗？还是是真实发生过的？
夏妄看着窗外，天才蒙蒙亮。
他的心跳的很快，胸膛上下起伏着，深吸了一口气。
应该是梦吧。
唐星茴答应了白宇程的，他那么守承诺的人。
怎么可能违约。
心情一点一点平静下来，心口钝痛，夏妄咽了口口水，感觉满嘴苦涩。
不要想那么多了，能够待在唐星茴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起码唐星茴说了，原谅自己了不是吗？
不应该奢求那么多。
要知足。
告诉自己一万遍要知足，不要妄想太多，却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抱着一丝希望。
万一……不是梦呢？
可是怎么可能？
唐星茴不会为了他违约，也不可能为了他破例。
哪怕他救了他，也是一样。
……
出院这天唐星茴很早就来了，夏妄从窗口往外看，看到依然是齐江开车送他来的，送到之后齐江就走了。
夏妄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在病房里等了唐星茴好一会。
后脑勺的伤口不深，只是角度危险，不及时救治确实有丧命的可能，但好在救援及时，恢复的很快。
后背的伤口缠了绷带，没有大动作就不会崩开伤口。
昨天唐星茴睡今天会来接他出院，他没敢走，一直看着窗外翘首以盼。
病房门推开，唐星茴骄矜冷淡地走进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纯白色卫衣，显得他身姿清瘦，干净纯洁。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唐星茴没有戴围巾，微微低头的时候领口间露出段雪白纤细的脖颈。
夏妄看见他，露出一个笑，眼底是滚烫的情愫。
唐星茴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两手插在衣服口袋里，身姿纤长。
“阿茴，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就来了。”夏妄屁颠屁颠地跟上前，“你不用来送我的，是我心甘情愿为你挡。”
唐星茴没有理会他的絮絮叨叨，倨傲一抬眸，声音冷淡：“行了，男朋友，走吧。”
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把夏妄的所有思绪炸得四分五裂，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心神巨震，他动都不敢动，瞳孔紧缩，身体却热得发烫。
他是不是听错了？
唐星茴是在叫他男朋友？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夏妄转身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看唐星茴是不是在叫别的“男朋友”。
看他那傻愣愣的样子，唐星茴被气笑了：“别看了，没有别人。”
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夏妄，他茫然地站在原地，回想起之前的梦。
难道那个梦是真的？唐星茴真的答应了他？
还是说，其实现在才是梦？是他因为太过惦念所以出现了幻想？
呆愣片刻，夏妄突然伸手，想往自己头上砸一拳，让自己清醒清醒，砸到一半被唐星茴伸手拦住了。
唐星茴依然是不冷不热的，丝毫不觉得自己刚刚丢下了什么样的炸弹：“你后脑勺的伤虽然不严重但是也禁不住你闹腾，还没出院就想折腾了？”
他的目光转向窗外，看着天空晃晃悠悠的云，声音低下去一点：“那时候你说，如果你能活下来，我们就在一起。”
“我答应了。”
“所以现在，你是我的男朋友了。”
原来真的不是梦。
夏妄激动地手足无措，看着唐星茴的眼神很亮，溢满光辉，喃喃道：“男朋友？我是你的男朋友了？”
唐星茴耐心耗尽，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转身：“你到底走不走了？”
夏妄瞬间从欣喜若狂的晃神中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追上去：“阿茴阿茴！等等我！”
一路上夏妄依然觉得一切都梦幻又不可思议。
他知道唐星茴非常重诺。
答应了白宇程不谈恋爱，却在如今为自己破了例。
出租车上，夏妄大气都不敢喘，一直悄悄看着唐星茴白皙漂亮的侧脸，脑海中百转千回思绪万千。
唐星茴……喜欢自己吗？
答应在一起，是因为感激，感动，同情，还是也有喜欢？
没关系。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现在，都是唐星茴的男朋友了。
出租车里的味道也不觉得难闻了，外面的花草树木从未有过的美好，空气仿佛都带着甜味。
夏妄真正感觉到整个世界都亮堂堂的，美好又清新。
激动紧张的心情一直到下车也没缓解，唐星茴才懒得理会他那么多心思，他现在有些无趣。
本来暧昧的时候夏妄还有点意思，结果现在真的谈恋爱了却一副傻掉的样子，一路上也没说过话，没意思。
人也送到了，唐星茴耷拉着眉眼转身准备离开，却被粗糙温热的手抓住了手臂。
“别走。”夏妄声音低哑地哀求：“阿茴，别走。”
第一次谈恋爱，夏妄也不知道应该干什么，他只是下意识不想让唐星茴那么快离开。
暧昧期其实也拥抱牵手过，但夏妄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忐忑，开口时小心翼翼：“我可以抱抱你吗？”
唐星茴垂黑发乖顺，长睫毛掩映着眸光，浅色的唇微抿，眉头微皱，多了几分靡丽的艳色：“你……”
没等他开口，夏妄就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真正抱在怀里，夏妄才发现唐星茴很小一只，能够完全圈在怀里。
其实唐星茴并不矮，只是夏妄长的快，短短几年已经长到了一米八五，整个人又壮又高，对比之下显得唐星茴娇小玲珑的。
日常的拥抱太短暂，地震时又来不及思考太多，眼下这个拥抱才真正感受到了唐星茴的美好。
软玉在怀，夏妄心尖都发颤，鼻腔里灌满了唐星茴身上的淡香，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好软，好香，好喜欢。
舍不得松开，但不敢抱太久，生怕刚热乎的男朋友不高兴把自己踹了，夏妄低着头在唐星茴脖颈蹭了几下就松开了。
脖子有点痒，唐星茴漂亮的眼睛眯了眯，嘴角勾起，恶趣味顿起，分开时凑近夏妄的脸亲了一下，转身就想走。
他本以为夏妄会和高中时一样红着脸在原地手足无措，没想到这次他刚转身就又被身后人拉进怀里，抱得很紧。
滚烫的呼吸近在咫尺，空气都仿佛变得粘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