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一天一夜，之后寥寥草草玩了一天就要返程了。
旅游结束的时候，唐星茴垂着眸，低声对白宇程：“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想单独和你说。”
夏妄抬起头，隐晦地看了唐星茴一眼，似有所感，偷偷地跟过去，在不远处的墙角偷听，这个位置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
白宇程尚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乐呵呵跟过去，却被兜头盖脸一句话砸懵了。
“我们分手吧。”
唐星茴低着头，声音很轻，落在白宇程心里却仿佛引发了一场海啸，一瞬间耳晕目眩，几乎怀疑自己是幻听：“什么？”
他扯了扯嘴角，像是想露出一个笑，却失败了：“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不要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唐星茴没有说话。
傍晚时分，天边残阳如血，落日余晖笼罩大地。
浓荫匝地，淡淡的金辉洒落下来，将唐星茴的眼梢和下颌染上温度，墨睫眨动，丹唇翕合，姿态矜贵，眉眼昳丽。
无声中，白宇程感觉到了他的认真，一瞬间慌不择路：“为什么？是因为我要去外地上大学了吗？我不去了，我不去了，我就留在这里，不要分手好不好……”
“白宇程。”唐星茴打断他，神色认真：“你别让我瞧不起你。”
唐星茴曾经说过，他最瞧不上那些恋爱脑为了喜欢的人放弃更好的学校的人的。
为了恋爱放弃前途，是最愚蠢的事情。
“我不只是因为异地才想分手，还有一年我就要高考了，我不想因为恋爱分心。”唐星茴的声音甚至称得上温柔，理智的近乎无情：“我们好聚好散。”
距离不是问题，而是理由。
夕阳西下，唐星茴身材挺拔修长，面容清俊，看上去姿仪甚美，说出口的话却仿若刀片一般刺入白宇程的心口。
一字一句，疼得白宇程忍不住弓起向来挺拔的脊背，抬手捂住自己发红的眼眶，哑声道：“我不会打扰你的，我保证，保证不会影响你高考的。”
“我想全心全意放在高考上，只要谈恋爱就肯定会分心。”唐星茴蹙眉，有些不耐烦了：“你当初说试试，现在也试了，恋爱期间我也没有哪里对不起你。”
恋爱期间唐星茴虽然称不上温柔体贴有求必应，但是对恋人很纵容，每条消息都会认真看认真回，会分享自己的日常，也会热情回应对方，还会给白宇程做手工当礼物，除了不能公开几乎是完美恋人。
“别分手好不好，求你了。”白宇程像是已经听不见他说什么了，按住他的肩，神色卑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几乎是胡言乱语了：“不要分手，分手我就不去外地读了。”
唐星茴被他气笑了：“拿你自己的前途威胁我？行啊，你可以试试啊，反正是你自己的前途。”
看他生气，白宇程下意识想哄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已经不是唐星茴的男朋友了，不能再名正言顺地哄他。
明明是盛夏时节，他却只觉得浑身发冷，面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哽咽，嘴角不自觉抽搐了几下，嘴唇哆嗦着，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一定要分手吗。”
微风吹拂，唐星茴似有不忍移开视线，把碎发撩到耳后，声音却冷淡坚定，不给人留一丝幻想的余地：“对。”
眼眶里的泪水瞬间好似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白宇程俊朗的脸颊淌下，大滴大滴砸落在地，融入尘土。
白宇程不想哭的，可他控制不住。
强忍着不哭，却还是在哭，直愣愣看着唐星茴。
大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瞬间落下眼泪。
他捂着眼睛，整个人几乎要跪下，他那么喜欢唐星茴，是人生中第一次心动，第一次恋爱。
可他再喜欢有什么用呢，唐星茴还是要和他分手。
他还有好多想和唐星茴一起去的地方没来得及去，好多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想送的礼物没来得及送出，自己种了花想送给唐星茴，但花还没有开，他们就要分手了。
他幻想过无数次他们的未来，可是只是他一厢情愿，唐星茴并不打算和他长久走下去。
唐星茴成了他旅途中不可或缺的空气，他却只是唐星茴旅途中的过客，到站了就要被赶下车。
尽管如此，他依然对唐星茴生不起半点怨怼，他有什么错呢，一开始就说了只是试试，恋爱期间也是个合格的恋人，分手也只是因为想要专心高考。
没有任何错。
只是他离不开唐星茴，而唐星茴并不在乎他的去留。
唐星茴对他就像是对路边捡到的小狗，会定期给他吃的陪他玩，也会抱他亲他，但是不会把小狗带回家，小狗要离开了他也不会不舍不会挽留，不会跟去另一个地方给小狗喂食。
但对于小狗而言，唐星茴却是整个世界，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
唐星茴没想到他会哭，还哭的那么惨，在一起那么久白宇程给他的感觉一直是阳光乐观的，从来没有过那么痛苦的模样，仿佛整个人都被压垮。
但他并不知道阳光乐观只是白宇程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假象。
到底还是喜欢的，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分手，但唐星茴还是有些遗憾，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又温柔起来：“有很多人追你，你为什么非要吊死在我一棵树上呢，上大学之后你会遇见更好的人。”
遇不到了。
白宇程扯了扯嘴角
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人。
泪水让眼前有些模糊，但他看见了唐星茴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也还是那么干净一尘不染，有淡淡的悲悯，却没有他想要的心疼和心软。
如果哭有用，他可以哭一辈子。
可他的眼泪一滴也砸不进唐星茴的心里。
唐星茴腿长而直，身材高挑，气质冷淡而温和，整个人白的发光。
他就那么站着，不甚在意地投来一眼，矜贵与清冷浑然天成，宛如雪后松竹，引人瞩目，一瞬间让人有了自卑的感受。
有的人什么也不做，光是站在那，就如同天边明月一般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白宇程想，自己配不上他。
他狼狈地抹了抹眼泪，说话还有些抽，喉咙干涩生疼，他甚至觉得下一秒他就能呕出一口血，每一个字挤出来都像是耗费了全身力气：“好，我去外地读，我会好好学，学成之后回来追你，你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好不好，在我大学毕业之前你不要谈恋爱好不好。”
“我不能阻止你喜欢别人，但你能不能慢一点忘记我。”
唐星茴说得对，前途是他自己的，更何况没有前途他拿什么和唐星茴在一起？
“我大学毕业会回来找你的，那时候你选我还是选别人都可以，但是起码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求你了。”
看到白宇程赤红着眼几欲崩溃着苦苦哀求，唐星茴到底还是余情未了，加上他对情爱本身也不太看重，几年不谈恋爱倒也没什么，就点头同意了。
这时候躲在角落里的夏妄还不知道因为这一个承诺未来会发生什么，不然他死也会冲出来阻止。
夕阳渐渐迫近地平线，霞光从地平线晕染开来，将天边的云朵渲染得一片通红。
霞光下，唐星茴清冷的面容被映照得艳丽又温柔，眼尾上挑，无端生出几分妩媚动人。
白宇程心头一跳，克制不住心动，注视着唐星茴平静的眼眸，嘴唇轻微抖了抖。
看到唐星茴点头，他双眼一亮，张开手似乎想要抱他，又在快要抱上的时候动作一滞，似乎是害怕他不同意。
最后，唐星茴主动伸手抱了他一下，动作很轻，声音也很温柔，像是在梦里：“学长，再见。”
天气很热，哪怕站着不动也出了一身汗，他微眯了一下眼睛，眼尾泛红。
唐星茴从没叫过白宇程学长，在一起的时候白宇程经常想哄他这么叫自己，但唐星茴很傲娇，总是装没听见不肯喊。
没想到第一次叫学长，竟然是要分手的时候。
因为分了手，所以不再是白宇程，而是学长。
即使是分手，唐星茴依然满足了他曾经的愿望，温柔得让人心痛。
只有不打算复合，才会在分手时如此决绝又温柔。
但白宇程不会放弃。
一个到底喜欢不喜欢自己，喜欢有多少其实是很明显的，他看得出唐星茴虽然不如自己痴迷他一样对自己情根深种，但他对自己有心动也有好感，虽然这种好感并不是专属一人的，更多的是喜欢自己这种类型。
阳光开朗，对心上人认真笨拙。
前者是他装的，后者却是真的。
唐星茴很聪明，能看得出别人对自己的靠近是不是不怀好意，但他同时也很反感去猜测对方，他觉得麻烦，也就会更偏爱心思单纯能让人一目了然的人。
白宇程每一次示好都青涩而诚恳，唐星茴喜欢简单直接的人，不喜欢扭扭捏捏。
所以纯情又能逗他开心的类型会更讨他喜欢。
白宇程观察唐星茴观察地很仔细，满眼都是唐星茴，就连唐星茴说分手时眼底那一丝不忍也被白宇程很好地捕捉。
既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那等他毕业回来之后求和的概率就要大很多。
更何况他还要了唐星茴一个承诺，一个自己大学毕业之前不谈恋爱的承诺。
唐星茴是很守诺的人，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白宇程把情绪压下，回抱住唐星茴，鼻尖嗅着独属于他身上的清香，神色很暗。
这一天黄昏的光晕晕染在他们身上，天色很亮也很美，白宇程记了很多年。
那天之后，白宇程开始讨厌黄昏。
……
和白宇程因为失恋而痛苦低落的情绪不同，夏妄简直想要放鞭炮庆祝，在角落里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每天做梦都梦见唐星茴和白宇程提分手，如今梦想成真，他激动地简直想大笑。
也没什么了不起。
初恋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还是被唐星茴抛下了？
高兴过后，止不住的失落涌上心头。
白宇程起码还能有被分手的机会，而自己呢？甚至连被抛下的资格都没有。
但这是他的机会。
唐星茴对白宇程不见得感情有多深，不然就不会因为学业和异地所以放弃恋爱，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感情的，失恋了情绪肯定也会有点低落。
刚失恋时的心里是比平时要脆弱的，他趁热打铁去主动带唐星茴做一些愉快的事情，一方面可以冲淡唐星茴的这些负面情绪，另一方面，自己也成为了他无法抹去的记忆里的一分子。
趁虚而入大抵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