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休息了一周后，脚终于恢复了。他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餐后，背着书包去上班了。
上回他画的十二张星球设计稿，野哥说可以用，但是还要刻画一些细节，对于他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工作室新招了一个纹身师，是新学徒，不过不是野哥亲自带，他现在自己做老板，已经不带徒弟了，当初没有单干，在师父的店里的时候，带出了不少徒弟，最后跟他走的只有郭小童一个。
如今，风水轮流转，新老交替。郭小童也带徒弟了，还是个十八岁的小年轻。
沈离一进门就听到了郭小童的大嗓门：“你是猪脑子吗？这么简单都不会，我说了笔直的线条，你听不懂吗？你这画的是什么鬼？”
站在他身边穿着围裙，戴着薄荷绿鸭舌帽的小男孩被吼得不敢说话，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思琳娜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她新做了一副穿戴甲，有一种亚文化风格。正美滋滋地卸甲，被这郭小童一吼，差点把指甲盖掀翻，她暴躁的敲了下桌子，“你声音不会小点啊！天花板都被你喊塌了！”
“娜娜姐。”沈离把手里的蛋糕放在前台，一个个精致又可爱，很快就吸引住了思琳娜的注意。
“这是哪一家的小蛋糕？”附近的蛋糕店她都点过，不过这小蛋糕还是头一回见。
“我自己亲手做的，一会儿你分给大家吃。”他最近没事的时候，一直在练习厨艺，除了做蛋糕还学会了用咖啡机。
“你的手正巧，要不是你喜欢男孩子，我真想找你做男朋友，呜呜呜。”她一副实在是太可惜了的样子，把沈离逗笑了。
郭小童骂人骂累了，还让人给他倒茶。
新来的小徒弟被他奴隶，任劳任怨，忍耐力不是一般地强。
郭小童烦躁地把头上的帽子取下来，露出一颗卤蛋般光滑的头。
沈离惊愕地看着他光秃秃的头发，忍不住发笑，“小童哥，你的头发呢？这是怎么回事？”
郭小童摸了摸头，不以为然地说道：“跟人打赌输了，剃了光头。”
“还是戴上帽子比较帅。”沈离腹黑地说道。
郭小童听了这话后，心情更差了，“你懂什么？这叫有男人味。”他似乎是在显摆，至于原先的渔夫帽，丢在一旁的台子上。
“是是是，你散发的男人味方圆百里的人都要避让。”思琳娜调侃道。
几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新带的小徒弟，名字叫做迟柚。他不喜欢说话，跟个哑巴似的，你习惯就好了。”
迟柚端着一杯绿茶，递到郭小童手里，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受影响，镇定自若。
“你好，我叫沈离，是这里的保洁员。”他伸出手，以示友好。
迟柚指了指嘴巴，然后不知道在比画着什么，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沈离。
沈离这才发现他是在做什么，原来是在比画手语，弄得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摆了摆手，表示他不会，“我不会手语。”
沈离没有问为什么他不会说话，他对野哥有了更新的认识。原来野哥收留他，真的是怜悯他无处可去。
一般的店铺，别说是哑巴，就算是说话不利索的人，也是不收的，可以看得出来野哥和小童哥都是表面上凶狠，实际心肠都非常好。
一切尽在不言中。
郭小童虽然不太满意这个哑巴徒弟，但是野哥既然发话，已经把人给收了，他自然会好好带。
残障人士想要在社会上立足，自力更生，找到一份赖以生存的工作，本就比普通人要难上许多倍。
他又何必去给人增加一道障碍，加重对方的困境。
沈离发现他不过是一周没有上班，店里的东西摆放乱七八糟，地板上沾染了色料也没有去除干净，不见感叹没了他还真是不行。
很快就到了吃中饭的时间，以前大家都是点外卖，不过自从有了沈离在，现在都是他负责做饭。
简单地炒了几个菜，炖了一个玉米排骨汤，准备开饭。
思琳娜最喜欢吃糖醋排骨，一早就拿着碗筷装好米饭等着了。就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宝宝，眼睛是一刻都不离开刚出锅的那一盘排骨。
“野哥在店里吗？”沈离问了句。
郭小童早就上楼看了，今天他没有客人，没有来店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是为了那件事，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辛苦他野哥了。
“不在，他的那一份不用留了，给我就行。”他厚脸皮地说道。
思琳娜用手拍了下他的头，正好拍在他那颗光滑的头上，就像拍西瓜一样，得寸进尺地又拍了几下。
“拿开你的手，放肆！”他恼羞成怒地怼道。
迟柚忍得很辛苦，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低着头不敢看郭小童。
“你小子，居然敢嘲笑你师父，小心不给你饭吃。小离子，记得别给他留饭。”
沈离觉得他跟个小孩一样，吐槽道：“你真幼稚。”
几个人说说笑笑，开始吃饭。
相处久了后，大家都没了架子，纷纷露出了真性情，毫不遮掩。
沈离没想到，这一刻的欢愉会被人无情打破。
沈梅找到工作室的时候，正是他们吃饭的时候。沈离刚扒了两口饭，就看见了玻璃门外的母亲。她似乎是被那张自动玻璃门捆住了，怎么都没有找到推门的把手，一双小眼睛，视线一个劲地往店里探。
思琳娜丝毫没有被这不速之客打扰，依旧专注地啃着手里的排骨。倒是郭小童眼尖，先一步看到了在外徘徊的沈母。
“那谁？是客人吗？”
沈离放下手中的筷子，说道：“我出去一下，那是我妈。”
他没想到这么快这个人就找过来了，下定决心一会儿不管对方怎么撒泼打滚，都不能松口。
迟柚很会看人眼色，一看沈离脸色不对，小口小口的吃着米饭，没有要看热闹的意思。
郭小童不放心，本想去看看，谁知道被人拉住了袖子，他皱着眉头，“你干什么？我去看看。”
迟柚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趟这浑水，说白了这是人家的家事，他去围观做什么？
平白惹人嫌。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你说沈离是不是跟他妈关系不好。”
思琳娜抬眼，威慑道：“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坐下。”
郭小童挠了挠脑袋，坐下继续吃饭。
沈离出来后，先把沈梅带到了一旁的会客室，冷漠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沈梅有些拘谨，这家店这么大，装修也看起来很高级，“你离家出走这么久，也不知道回去看看我。我找到了你的同学录，找了你的同学，他们都说不知道你在哪，后面有一个人发了个短信给我，我这才知道，原来你在这工作。”
沈离喉咙一紧，听着这话只觉得窒息，“你能别管我了吗？”
“你这孩子，你说这话不是故意伤我的心吗？我都是为你好，你说你不想学医，学医有什么不好，要是真的不好，你爸怎么会一直心心念念上医学院？”
“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提他？他这么多年都杳无音信，你们已经离婚了，他跟我们没有任何瓜葛了。”他尽力控制自己不大声说话，可是眼前这个人，总有办法挑起他的怒气。
沈梅红了眼眶，“那毕竟是你爸，你们父子血浓于水，就算我和他再无瓜葛，你怎么能说你跟他没有关系呢？等我找到你父亲，到时候我再求他，一定会令他回心转意。”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执拗的人？
世界上又怎么会有这么可悲的人？
这个人偏偏是他妈，割不断的血缘关系，“我放弃了，我不劝你了。我说服不了你，同样地你也说服不了我。”
“你怎么这么狠心？如今你是翅膀硬了，以前你那么听我的话，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沈离不想辩解，就这样吧！
“你走吧！现在是工作时间，没有空和你在这争辩。”
“这家店是什么店？你上次在网吧当网管，那种地方乱得很，怎么能在那种地方做事，万一学坏了怎么办？”
沈离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纹身店，还有你说的那家网吧店，老板是个好人。知道我无处可去不仅收留我了，还给我地方住，在你嘴里怎么就是个不三不四的地方？”
“什么！”沈梅一惊，“你说这家店是纹身店，就是电影中那种古惑仔刺青的地方，你赶紧跟我走，这家店的人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啊！”
沈梅高昂激愤的声音把正在吃饭的三个人引来，郭小童正好听见她在诋毁他们，哪里忍得住。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们怎么就不是好人了？”他没好气地说道。
沈梅上下打量了一番郭小童的打扮，光头戴着耳钉，脖子上还挂着一根银链子，“小伙子，你这身打扮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沈离听不下去了，“妈——你能不能估顾及一下我的感受，你随意对人的穿着评头论足，这做法实在是太没品了。”
“我没品？你这口气，是该跟一个妈妈说话的语气吗？”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像是他们一群人在欺负她一个人。
“你跟我走，跟我回去！”
沈离挣脱她的手，“我不是一个提线木偶，我有自己的想法， 但是你从来不听我是怎么想的，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很自私吗？”
沈梅一怔，停止了哭泣。她的儿子居然说她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她怎么会有错？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不感激她就算了，还反咬一口。
“你很好，你今天要是不跟我回去，那就断绝关系！”她咬咬牙，放狠话。
沈离已经麻木了，冷淡地说道：“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