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渔跟随冯书言走出停车场。
约定的见面地点是个普通的连锁火锅店，店门前的停车位满满当当，他们就只能将车开进餐厅对面一条马路之隔的收费停车场。
下车时，他看到陆铭的车也驶入了不远处的泊车位，车头正对着路对面的店门。
超跑熄火，Alpha却没有下车追上来。还带着刮擦痕迹的汽车就那么静静地停在那里，倔强又沉默，不肯离开。
余渔收回目光，跟上冯书言。
冯书言也看到了陆铭的举动，却难得没说什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直到两人在火锅店前和周虎碰头。
周虎身后站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Alpha男人，长相俊朗帅气，但年纪明显比余渔还要小一些。
“荣安。”周虎指着背后年轻的Alpha介绍道：“今年24，S级Alpha。是我队里最小的成员，前段时间刚回国。”
荣安听到周虎的介绍，有些意外，但他还是礼貌地同余渔点头问好。
年轻人足足比Omega小了三岁，却性子沉稳，没有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咋咋呼呼。
他竟然是个S级Alpha！
“你好，我叫余渔。”余渔发现荣安并没有随身携带止咬器：“不好意思，来晚了。”
荣安颔首：“没事。”
初次见面的A、O便再没话可说，气氛有些尴尬。
“哎呀，走走走，去包间聊~咱就别站门口吹风了！”冯书言接过了话头，拽了拽周虎的袖子，拉过余渔，率先向店内走去。
有服务员上前招待，冯书言熟门熟路地往楼上走去：“我们订的包间~318是吧，周虎？”
“嗯。”落在两个Omega身后，正同荣安说着什么的男人回应，又嘱咐服务员：“把锅重新热上吧。点的菜可以上了。”
“哎，好嘞！”
冯书言和余渔赶来前，周虎和荣安已经在包厢里等了半个多小时。火锅底料早就煮沸，点的配菜上过桌，又撤了回去，放进冰箱保鲜。因为不确定余渔两人什么时候到。
四人先后走进包厢。
方桌上，立着的高大铜锅里飘着一层火红的辣油，汤还没开。但七八盘牛羊肉卷、蔬菜、鱼丸等涮料已经重新回到了铜锅身旁，红的、白的、绿的……摆得满满的。
方桌两侧一共只有四个凳子，冯书言说着“随便坐”，拉过余渔，坐到一侧，将另一侧留给周虎和荣安。
四人先后落座。
“这家店的铜锅绝对是X市最正宗的！而且他家牛肉好，都是现切的，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压合肉……”
等锅开的时间里，只有冯书言一个人在说话。周虎和荣安大概是本就寡言，余渔则是尴尬。
周虎坐在冯书言对面，男人的眼神几次瞟向余渔，又回到冯书言身上，像是想说什么。
但终归还是没能说出口。
“哎呀！坏了坏了！老周，我忘了今晚和赵老板有约了！快快，你送我过去趟，现在大概还来得及！”冯书言眼瞅着铜锅里的辣汤开始冒小气泡，忽然起身，嚷嚷着拽起周虎。
“冯、”
“走了走了！你开我车送我！把你车钥匙留给小荣。”冯书言一口将周虎的话堵回去，冲荣安满脸歉意地笑了笑：“小荣啊，真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必须得让你周哥送我趟。我弟今天就拜托你了！这顿饭就算你哥请你的了！你俩好好吃~吃完，你得给我把人安全送回酒吧哈！绿岛，知道在哪吧？”
荣安点头，接过周虎的车钥匙，应下冯书言的要求。
冯书言满意，一刻不停地推着周虎消失在包厢门外。
不算大的隔间里，只剩下余渔和荣安，还有终于咕嘟咕嘟冒起泡的铜火锅。
余渔看着白色磁盘里的鲜红肉片，很是窘迫。他知道冯书言是想给他和对面的年轻人留出单独聊天的空间。
但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相亲对象）一起吃火锅……
那种尴尬的气氛又回来了。
一时间，包厢里的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嗡嗡——
余渔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Omega连忙拿出手机，低头去看。
——实在不喜欢，不用强行尬聊。吃饱肚子就让他送你回家。你周哥的小弟，给你当个免费的司机没事，别不好意思！哥说到底，只是希望你能开心，幸福。：）
余渔看着冯书言短信最后的小小笑脸，嘴角终于也翘起了一点弧度。
“我们先吃、”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就在余渔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和荣安正常交流的时候，桌对面的年轻Alpha也开了口。
余渔愣了愣。
“队长没提前告诉我，你们来了以后他才和我说的。我以为今天只是来和他聚个餐。队长、周哥算我师父，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他一直很照顾我。”
“我刚刚已经告诉队长我有喜欢的人了。但还是觉得应该和你说一下，道个歉。”
听到年轻人如此坦诚的告知，余渔反而松了口气。Omega浑身上下那种难受、紧张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不，不用道歉的。”余渔摇头，同荣安说到：“该道歉的应该是我。迟到这么久。而且，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的。书言哥先前也没告诉我相亲的事……”
“我现在，实际上也没有再开始一段感情的想法。”
桌对面的Alpha闻言，周身气场也放松下来，他笑了笑，没多嘴追问余渔原因，只自然地招呼Omega吃饭：“那吃个饭，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余渔点头。
涮火锅吃起来简单快捷又美味。
余渔同荣安简短地聊着天，填饱肚子。
交谈中，余渔得知，荣安是周虎早年率领的雇佣兵小队的成员。
周虎几年前就已经退役回国，开始了和冯书言一起的“养老生活”。
荣安还很年轻，本不该这个时候退役。他回来的原因是受伤。
荣安的伤也在腺体——他是个失去了腺体的S级Alpha。
“炸弹残片把腺体刮烂了，修复不了，就手术切除了。”荣安说起这件事时非常平静：“队长一直为我感到可惜。我知道他怕我想不开。但其实，没有腺体挺好。可以不用再受到信息素武器的干扰，还能摆脱碍事的发情期。干我们这行的，不能乱用抑制剂，有时候还是挺麻烦的。”
没有腺体的A、O都是残疾人。
失去腺体的Alpha个人潜能将再也无法被发觉，能力无法再被提升。
但余渔看到荣安这么说着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意的。他没有为自己失去腺体而感到任何自卑。
“而且，我喜欢的人是个Beta。没有腺体很好，我可以从那个世界逃离出来，然后就遇到他……”年轻的Alpha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可以借这事名正言顺地和他一起生活，赖着他。哈哈！”
说到喜欢的人时，荣安的神情变得温柔，脸上泛起薄红，终于了点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荣安的情绪感染到余渔，他也忍不住露出微笑。
荣安：“现在的我可以和他看到同样的风景，闻到同样的气味。拥有同样的世界。”
周虎会想介绍荣安给自己做相亲对象，或许就是因为Alpha也失去了腺体吧……
“你这样很好。我应该向你学习。”余渔夹着一片煮软的白菜叶，有些失神地轻声道。
荣安闻言，挑了挑眉，目光在Omega颈间的抑制环上一扫而过，然后了然，点点头。
在轻松的气氛中解决了晚餐，余渔和荣安离开火锅店。
周虎的车停在火锅店门前的停车位里，他们不需要过马路。
荣安同余渔指了指停车的位置，答应了冯书言送Omega回绿岛。
“四十五分钟。”男人森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余渔一个激灵，回头，看到了陆铭。
Alpha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火锅店门前，西装革履的男人没有进店，一直站在阴影里。
他焦躁的等了很久——余渔看到陆铭脚底散落的烟头，一眼扫过去，足有两位数。
他可能抽了整整一盒。余渔皱眉，嗅到了空气中浓浓的尼古丁味。
“我送你回去。”从阴影中走出的Alpha，走向余渔。他不容置喙地伸手去拉Omega。
余渔下意识躲闪，但比Omega更快的是荣安。
年轻人是雇佣兵出身，反应速度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陆铭被荣安攥住手腕，牢牢锁住，一动也不能动，无法再碰到余渔。
“滚开！你是个什么东西？”陆铭眼底森寒，恶狠狠地威胁道。
荣安无视了陆铭，看向余渔：“认识？”
“……”余渔犹豫，还是点了头。
但他眼中的拒绝任谁也看得出来。
荣安用了个巧劲儿，单手将陆铭推开，仍旧侧身挡在余渔身前。
“你有什么事吗？”荣安问陆铭。
“我让你滚蛋。这是我和他的事。”陆铭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家伙，放出信息素。荣安的身手让他确定，这人必是Alpha。
荣安却始终无动于衷。
“收起你的信息素。我腺体没了。”Alpha的信息素惹得半条街的A、O汗毛竖立，躁动不安。荣安不想闹事：“扰民了。”
信息素没用，陆铭也只能收回，他脸色黑极了。
“陆铭，你回家吧。我有人送。”余渔弱弱的声音忽然传来。
陆铭看向Omega。
余渔也看着他。眼中是他常见的拒绝。
但陆铭现在不可能回去。荣安的存在让他感到威胁，他不退反上，想要越过荣安，将Omega重新圈回自己身边。
“陆铭……”余渔声音中透着恐惧，他拒绝后退。
“余哥说不用你送。”荣安皱了皱眉，反手推了下陆铭，再次挡住Alpha，横.插.在余渔与陆铭之间。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就性格恶劣，脾气很差，不是什么好人，他答应冯书言保护余渔。
年轻人的动作和花语彻底惹怒了陆铭。
“你大爷、”陆铭低骂着一拳挥向荣安。
砰！
世界瞬间在Alpha眼前倒转。
被背摔到地面的陆铭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昂贵而笔挺的西装就已经沾满了泥土，脏乱不堪。
后背迟来地传来钝痛。
“陆、”余渔没想到荣安看着这么礼貌的人竟然会对陆铭突然发难，那重重的过肩摔，只听着就疼得要命……Omega几乎是本能地向躺在地上的陆铭迈出了一步。
但很快，他收住了脚。
陆铭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荣安沉着脸，道歉：“抱歉，习惯性动作。但你是S级，应该只是后背青了，不会有什么大事。”
“余、渔。”陆铭没有去管那个让自己颜面扫地的男人说了什么，他死死地盯着Omega。
余渔咬唇，低下头，后退缩到了荣安身后。
“陆铭，你回去吧。别再找我了。”他和陆铭说。
直到和荣安坐上周虎的车，余渔都再没敢去看陆铭。
Alpha走了吗？还是仍旧站在那里？
他肯定很生气，或许，还会有一点伤心……他大概以为自己和荣安之间有点什么。
但，这样，他应该就不会再来找他了吧？
这次，应该是真的彻底斩断了两人间的这份孽缘了吧？
余渔忽然觉得心口阵阵抽疼，他几乎就要无法呼吸了。
但，这是他的选择。这是他的理智做出的决定，是他要坚持的决定。
后来的几个月，陆铭果然没有再出现。
余渔工作了一段时间，手头渐渐宽裕，便不想再麻烦冯书言，找了个便宜的新出租屋，从酒吧搬了出去。
反正陆铭已经不再纠缠余渔，冯书言也就同意了Omega搬家的决定。他家小金鱼从来都不喜欢依赖别人，他晓得。
在与陆铭不再出现的这段时间里，余渔每月都有按时给男人微信转账，还债。
一千，两千，三千，有多少闲钱便转多少。
但陆铭一直没有收过。
余渔不敢再出现在Alpha的面前，但有时也会想：再过段时间，等他他多攒一些钱，就直接还现金去陆铭的公司吧。偷偷地交给前台，不要被陆铭看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