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渔随顾明义上楼，回到陆铭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走近后，门外的二人能够清楚地听到里面人的对话。
“……就是这样，我们的技术员顺着残留数据查到了这台电脑。”一名警.察正在同陆氏父子说明情况。
顾明义走在余渔前面，斯文有礼的男人一反常态地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走进房间。
屋里的人被突然闯入的两人吓了一跳。
“明义？”陆伟涛惊讶地看了一眼顾明义，不解的神色又在看到余渔后变成尴尬和厌恶。
“我不是叫你回家等着吗？你又回来干什么？”陆铭也看到了Omega，瞬间黑了脸，怒气冲冲地快步向余渔走来。
余渔意外地没有害怕。没有后退，没有躲避，他的目光聚集在陆铭身上。Alpha果然挨打了，红肿的侧脸，裂开的嘴角，沾着点点血迹的衣袖，应该是擦嘴的时候留下的。
余渔看向在自己面前站定的高大男人，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拽住对方那截被弄脏的袖子：“回去……我给你洗吧。”
陆铭脸上的不悦顿了顿，变成了无措，他不自在地移开同Omega对视的目光，恶声恶气地低声道：“洗屁。用得着你吗？别和干洗店抢生意。”
余渔抿唇，乖乖地点了点头。
“陆先生，”突然出现的二人打断了警员的讲述，对方看向陆伟涛：“这？无关人员还是……”
陆伟涛眉头紧皱，但还是收回视线，摆了摆手。
“顾总也是公司的股东之一，还是本次竞标的主要负责人。你们继续就好。”钟晃同警员道。
余渔这才注意到Alpha。青年不知是什么时候返回的公司，一直侧身站在陆伟涛身后。
那警.察与负责控制王婷的女警对视一眼，继续了之前的说明。
经公安调查，可以确定，竞标主办方没有问题，陆氏存放标书的U盘在上交之前就已经被人动了手脚，清空内容。
陆氏的标书被盗取泄露也是再此之前——也就是说，问题出在陆氏内部。
经过公安技术部门的信息复原和对陆氏公司内部网络系统的调查，他们找到了犯罪人员电脑里没删干净的信息残留痕迹，从而顺藤摸瓜，抓到了王婷。
“王女士，这是经济犯罪。公司损失数额达到五十万以上就已经触犯了刑法。”控制着王婷的女警一直在劝说女人：“但只要你肯将事情的原委、参与犯罪的其他人员情况全都说清，法院在量刑时，是会根据你的表现酌情减少的。”
王婷垂着头，一语不发。
女警继续劝导：“这种案件我们其实见过很多，看你的手法就知道，你是初犯。你应该是只负责将收到的重要资料文件向外传递吧？在整个犯罪过程中，你只是最小的一环，并不是犯罪主体。但如果你坚持为其他犯罪人员隐瞒，你就会被定位犯罪主体人。以这个案件的恶劣情况，主犯将被判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一百万以上，一千万以下的罚款，你……”
女警口中沉重的量刑和罚款终于让女人有了触动，她身体抖了抖，慢慢抬起头来。
王婷扫视了一圈房间里的人，目光在陆伟涛的方向定格了两秒。她突然看向余渔：“是他给我的。标书是他给我的，是他让我把标书发给史航集团的。”
“你最好老老实实讲真话，别在这瞎编！”还不等警方的人发表意见，陆铭先冲女人吼道。
Alpha说完，又沉着脸看向陆伟涛和警.察：“他全天都在我家，我家有监控，你们都看过了。”
“稍安勿躁，陆先生。”男警员皱了皱眉，同陆铭道，又看向同事。
女警得到指示，再次开口，严肃而郑重地说：“王婷，我们刚才已经说过了。周六的时候，因为停电，这座大楼13至17层的监控在晚上八点至十一点点间有三个小时的缺失。警方目前已经确认，资料就是在这段时间被盗窃，删除的。而你电脑中残留的资料信息显示，这份文件出现在你的电脑里的时间，就是在周六当晚的十一点十七。”
“通过技术人员恢复检查，可以确定源文件是经你的手，用这台电脑传出的。发送成功后，你粉碎了文件，并对电脑进行了无痕处理。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其实，你在将资料传递出去时，偷偷备份留下了一份数据，藏在你的自己移动硬盘里。并在电力恢复、监控重新开始运行后，于十七分钟后，又重新将这份文件拷入处理过的电脑，放在这个名为‘1’的文件夹中。只是不知又是因为什么，你最后还是删除粉碎了备份。但你并不是电脑高手，你忘记了对系统做更加全面的处理，这才被我们发现了蛛丝马迹。同时也确认了，你还有同伙存在。在监控系统恢复后，你的那些动作已经被录了下来。我们来之前就已经调取了监控，进行了取证和确认。”
女警最后看着女人的眼睛认真道：“王婷，诬陷诽谤他人只会加重你的罪行。而你所保护的人，不过是在利用你而已。你仔细想想，你为他们担下所有罪责，在牢狱钟付出十年青春，在简历上留下案底，你最终真的能得到他们许诺你的东西吗？”
“……我、我……”女警的话与目光让王婷瑟缩，她支支吾吾了几句后，突然发了疯似的，指着钟晃道：“不是我！是钟助理！钟晃！是他！其实东西都是他给我的！是他找上我，都是他让我这么做的！他说他会、”
“你这女人！别胡乱攀咬！”这次，盖过王婷声音的吼声，来自陆伟涛。
“王婷，我和你并不相熟。”突然被指认，钟晃也有些吃惊，但精英不亏是精英，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镇定而平静地同女人道：“我应该，没有的罪过你。”
“钟秘书！你之前明明说你会保我的！你说这件事最后一定会被扔到姓余的头上，你说只要竞标重开，姓余的滚蛋，我就能重回项目组的核心位置！”
“我没有。”钟晃摇了摇头。
“你有！你、”王婷惊恐地看着满脸无辜的Alpha，忽然回头，一把抓住了面前的女警：“警官！警官！我有证据！我有录音！我有证据！”
“你？！”钟晃忽然变了脸色，急切上前。
“钟先生，请在原地站好。”男警官立刻上前阻拦。
“你有录音？”女警也起身挡在王婷面前，并厉声询问女人。
“我有。他第一次找我的时候，我偷录的。储存卡我放在胸.罩里了……我就是想留个后手，我就是想留个保证。”王婷疯狂点头。
“陆先生，休息室借用一下。”女警扫了眼王婷的胸口，同陆伟涛招呼。
但陆伟涛此时却已经傻了眼，震惊地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用吧。”陆铭冷笑着同警.察点了点头。
女警带着王婷进入休息室，收取证据。
遖峯篜里
咔嚓——休息室的关门声总算唤回了陆伟涛的一点神志。
“钟晃？钟晃！怎么会是你！怎么是你！”中年人缓缓回神，一脸的难以置信看向身后的年轻Alpha。
其实已经用不到王婷的证据了。从钟晃变脸的那个瞬间，他就已经不打自招了。
啪！
年轻的Alpha脸上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钟晃！你怎么会……？为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陆伟涛简直要发狂了。
余渔不解。怎么会是钟晃呢？……Omega忍不住看向顾明义的背影。难道，是自己误会了？
见到陆伟涛和钟晃的模样，陆铭却不怎么意外，Alpha冷笑着，讥讽亲爹道：“你说的真不错。看来陆家的基因是真的不怎么样，天生出反骨。”
余渔瞪大双眼：“？”
陆铭随口解释道，撤掉了陆伟涛的遮羞布：“他应该算我弟。同父异母的弟弟。”
“是这样，没错。”挨了一巴掌的钟晃吐掉了口中的血丝，终于撕掉了身上那层机械而虚假的伪装，不装了：“陆董，你问我为什么。”
“陆董，你是对我很好。给我生活费，学费，保我在国外衣食无忧。”气质卓然的精英Alpha面向陆伟涛，依旧用平静的口气说着：“可我还是想姓陆。我妈到死都想让我姓‘陆’。”
“你、”陆伟涛难得地磕绊起来：“……我说过，只要你做得好，等我退下来，会让你拿到陆氏的股份，做陆氏的股东……”
钟晃摇头，继续说着：“就那百分之一二的股份？确实，就算只有这点股份，也可以保证我今后的人生道路走在大部分的前面。可，我明明也是您的儿子，我的身体里也流着陆氏的血，我也是Alpha，我是以M国常青藤院校年级前十的成绩毕业的，我有三个硕士学位，一个博士学位，我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能为公司的发展做出更多有益的事……我明明什么都比陆铭做得好。却因为他是S级Alpha，我只是个普通的A级。我这辈子就只能姓钟，只能当陆铭身边的一个助理……什么‘左膀右臂’？什么‘得力干将’？我就是个管家，一条狗！”
陆伟涛哑言。
“凭什么呢？”钟晃盯着中年人的眼睛，询问。
“你是为了报复我……”陆伟涛喃喃着，像是渐渐吸不上氧气了是似的，粗重地喘息起来，但不过两秒，他又很快缓了过来：“不，不是你。不是你！你的身份还不足以让姓史的完全信任你，你也不可能说得动耀光……一个秘书助理而已，你没有实权……”
耀光集团在标书事件后，竟然直接倒戈向了史家，抛弃陆氏，摇身一变成为了史航集团的合作伙伴。
明明竞标结果还未成定局，耀光却敢直接抛弃陆氏，这其中肯定还有别的能量，钟晃，一个未被认回的私生子，不可能有这样的影响力。
“我能。我、”
“行了，小钟。警察在这儿呢，你那几句谎话，也扛不住多久。”一直没有出声的顾明义忽然发声，语出惊人。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Alpha说完，又按耐不住地咳了两声：“姐夫，是我。”
他的身体好像确实很不舒服，咳完后，在众人的震惊中缓了半晌，才继续悠悠道：“勾连史家，劝耀光抛弃陆氏，给史家和耀光牵线，盗取标书，联络小钟泄露信息的人，都是我。”
“明、义？”陆伟涛在一个接一个的冲击下，再发不出声音。
“小余，真对不起，害你被误会了。”顾明义却没理那个男人，转而同余渔露出一个抱歉的浅笑：“其实，你刚才就想问我来着，对吗？你发现是我了。”
余渔咬唇，没有出声。
顾明义看了看还在发愣的外甥，勾着嘴角，摇了摇头，然后收回笑意，重新看向惊讶不已的陆伟涛。
“姐夫，你不该这么震惊。我觉得你是能理解我的啊？”
“我这么做就是为了报复你。我要你这辈子都当不上议员，走不到你想去的那个位置。”
“顾明义！”陆伟涛由震惊变得愤怒，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我一直拿你当亲人，当亲弟弟！我一直信任你！”
顾明义却风轻云淡极了，像是在和男人普通地唠家常似的：“那又怎么样？”
“我没有哥。我只有一个姐姐，一个亲姐姐。而你，”顾明义再也掩盖不住眼底的恨意，森冷地看向陆伟涛：“害死了她。”
顾明义的的话让余渔震惊不已。
同在房间里的那位男警察看向陆伟涛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
顾明义继续道：“陆伟涛，你还记得当年你跑来我家，对我和我爸说过的话吗？说喜欢她要对她好一辈子的人是你，说不为世俗眼光无论如何都要娶她的人是你，结果，婚内出轨Omega，害她患上抑郁症自杀的也是你。”顾明义说着，看了眼钟晃：“小钟只比陆铭小了两岁。”
“……”陆伟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可就算这样，我姐还是喜欢你。她那个人就是这样，她的世界又单纯又白痴，说难听点就是空空荡荡的恋爱脑一个……可她是个好人啊！我没妈，是她从小照顾我，辅导我学习，帮我参加家长会，节衣缩食的给我买参考书，长姐如母……她从没害过任何人！”
“你做了那么多恶心的事，她还是喜欢你，舍不得你的爱，为你找了一条又一条的借口和理由。什么只不过一次意外，什么A、O信息素之间的吸引不是依靠意志力就能轻易挣脱的……她一直做梦想要你回头。也一直在等你的浪子回头！”
“可惜，她等到发了疯，着了魔，神经出现了问题，也只等到你将身边的Omega换了又换。于是，她就想变成Omega了，想拥有信息素，想和你之间拥有‘最牢固’的爱情，想要一个标记。但她只是个Beta……是，你没亲手杀了她，她是自杀，她是犯了病，自己跑到行车道上，出了车祸……是自杀！”
“但你仍旧是凶手，是害死她的凶手！明理房子里那几千盆兰花就是你的罪证。因为你无意的一句‘墨兰的香味很适合你’，她就开始幻想，成为一个拥有墨兰香味信息素的Omega，结果……”
“行了！住口！你别说了！是我对不起明理，我承认。我一直都承认，是我的错……行了，明义，够了。这次的事，我不追究你们任何人的责任……就当没这件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警察同志，谢谢你们，你们回去吧……回去、”陆伟涛吼着吼着，声音却渐渐低了下来，他对陆铭的母亲是有愧疚的。
否则，他不会如此宠溺陆铭，也不会对顾明义委以重任。
但，陆伟涛退让的话语却让顾明义变得更加狂躁，他低吼着，嘲讽着，睥睨着那个站在高位的男人：“别啊！来，你追究啊！别愧疚，我求你追究！我犯了法，我自己会承担相应的后果！用不着你愧疚！我和我姐都不要你的愧疚！脏！”
顾明义说完，终于按耐不住心头的怒火与仇恨，一拳砸道墙面，发出闷响。接着，Alpha用染血的手，指着陆伟涛的鼻子，眼中含泪，大骂：“我那么好的姐姐，怎么就遇到了你这个人渣？！还他妈一门心思的陷了进去？！傻逼，白痴，脑子坏掉了……都是你骗的她！都怪你骗她！咳咳！……”顾明义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
“明义，你、”陆伟涛想上前帮忙却被打断。
顾明义嫌恶地躲开了陆伟涛，调整好呼吸，冷声道：“其实不止是这次。”
陆伟涛的动作顿了顿。
“十年前那次，也是我。”顾明义说着，回身，点了点陆铭：“就这小子在大街上打人被人拍下来那次。不实新闻稿是我给的钱，让媒体传播。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沾上脏水，从选举位滚下来……虽然很可惜，用处不大。”
顾明义可惜地摇了摇头，不过看了眼陆铭后，他还是嘲弄地笑了：“但结果是好的。十年前，你失败了。”
“顾明义，你何必把自己搭进去？”陆铭在顾明义突来的目光离去后，忽然出声。
顾明义没再回头。
Alpha无奈地摊了摊手：“其实，我也不想把自己弄进去。但运气不好，故意改错的数据，被我细心的学生发现了……没办法，也就只能走到现在这步了。”
顾明义叹了口气，看向陆伟涛布满震惊、愧疚和各种无法描述的情绪的脸，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容：“是我帮史家和耀光牵线，是我在陆铭办公室装了监控和窃听设备，保险柜是我开的，这小子的密码太好猜了。都是他妈的忌日……标书是我给钟晃的。我就是那个主犯。辞职后在你身边这么久，做这么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这辈子都坐不上那个位置！我要你一辈子遗憾，到死都不能如愿。和我姐一样。”
陆伟涛石化了一般，定在了原地。
“走吧，我跟你们回去。小钟和那个女员工的量刑应该可以减轻吧？”顾明义主动将招呼着一旁同样愣住了的警察。
“顾叔……”钟晃看着顾明义，低声喃喃。
顾明义没再说话。
就这样，标书泄露事件的主犯、从犯全部落网。
王婷、钟晃和顾明义都警察被带回警局暂时羁押，等待后续的诉讼程序。
只是，顾明义在经过余渔时忽然停下，目光怀念，他笑着对Omega说：“余渔，你脖子上的那条项链很好看。要好好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