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渔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整个上午，陆铭都没有给他发过信息。直到中午十一点，余渔才被来做午饭的阿姨唤醒。
吃过清淡的餐食，又被阿姨喂了退烧药、消炎药，余渔礼貌地送对方离开，返回客厅。低热让身体乏力，他不想再爬楼梯去二楼的卧室休息，太麻烦了。
这栋别墅很大，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Omega一人。余渔没有开电视，世界就安静得有些可怕。
软绵绵地靠坐在沙发中，余渔歪了歪头，垂眼看着手边的旧手机，电量显示还剩半格。
已经中午了，陆铭还是没有给他发信息或打电话……
余渔昏沉沉地伸手，点亮屏幕，把震动模式换成了响铃……
世界安静如常。
余渔的眼皮开始打架。退烧药里有安眠成分，他有些扛不住了。很快，Omega再一次陷入沉睡。
一阵尖锐的“嘀嘀”声将余渔从空无一物的黑暗中唤醒。
余渔本能地抓过手机，然后才发现，是玄关大门的电子锁在响。
是陆铭回来了？Alpha今天忘记拿钥匙了吗？
之前，都是自己给他准备好那些东西的。
余渔连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替Alpha开门。
在睡眠和药物的作用下，他出了一身汗，但身体轻松了许多，烧已经退了。他本来也不是感冒……
“陆、”
“余先生。”
“那小子养在家的人是你？”
余渔握着门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行人。
回来的人，不是陆铭。
“余先生，谢谢。”钟晃站在最前方，面无表情地同余渔点头道谢。然后，男人接过门把，将大门彻底推开，恭敬地把身后的人让进屋内。
“这位是陆少的父亲，陆氏集团的董事长陆伟涛先生。”钟晃侧身，靠墙站立，同余渔低声介绍着：“顾总。沈总，你见过的。”
跟在钟晃身后的一共有三个人，求不用Alpha介绍，余渔全都认识——陆铭的父亲，沈项生和顾明义。
那句“是你”，就是陆伟涛发出的疑问。
“余先生，先让陆董他们进屋吧。”钟晃拽了拽余渔的手臂。
余渔回神，慌乱地学着钟晃靠墙站立，将玄关让出。门外的三人进门。
陆伟涛保养得好，看起来很年轻，除了鬓角明显的白发，无声地昭示着他的年纪，男人的一切好像和十年前没有变化：高大英俊，相貌堂堂，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昂贵西装，气势迫人。
陆铭的父亲明明只见过自己一次，竟然还认得他？……
余渔把头埋得很低。
当年，他是陆铭的同学，现在却是为了钱，“勾引”、“带坏”男人儿子的，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这栋别墅没有多余的拖鞋给几位突然的来访者更换。
陆伟涛显然也知道这点，褐色的皮鞋直接踩上了客厅的大理石地面：“小钟，倒茶。小沈啊，先进来坐吧，陆铭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上位者安排道。
Omega像是个局外人一般，被晾在了玄关——他确实是个外人，余渔尴尬地拽着衣摆，回也不是，走也不是，无所适从。
“谢谢陆伯父。”沈项生彬彬有礼，不卑不亢地回应着陆伟涛，没有和余渔搭话。
顾明义经过余渔身边时，倒是停了下来，平和地同他打了招呼：“余渔，好久不见。”
余渔窘迫，下意识地叫道：“顾老师……老师好。”
和陆伟涛的十年如旧相比，顾明义变化很大，男人的穿着更加讲究、商务化，明显用发胶固定过的板正发型让他露出饱满的额头，是个精神干练的造型。但与外在装扮不同的，当年那位意气风发地用清隽的笔锋写下自己名字的年轻Alpha，周身气质有了一丝难掩的疲态。这让他异常显老，和陆伟涛仿佛变成了同龄人似的。
顾明义听到余渔的话，垂眸浅浅地笑了笑，摇头：“我已经不做老师了……这个称呼还真是怀念。”
余渔没有太吃惊——钟晃叫他顾总。
“去楼上换身衣服吧。”顾明义轻轻拍了拍余渔的肩膀，抬手去关房门：“沈总在，你这么穿不太合适。”
余渔点头，准备逃离眼下这让他难堪的场面。
砰！
一声巨响，和着男人满腔的怒火从门口传来。
“换什么换？有什么不合适？”
厚重的金属防盗门狠狠撞到墙面，又弹了回去。
余渔被吓得一哆嗦。
屋里的其他人也被震得直皱眉。
“陆铭回来了啊。是我让他们进来的。来，咱们、”陆伟涛脸色难堪，但可能还是顾及着有沈项生在，便努力维持平和的样子，同儿子招了招手，说到。
“谁让你们进来的？”陆铭却不知什么原因，正在气头上，连亲爹的面子都不肯给。Alpha黑着脸打断了陆伟涛的话，又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顾明义，将亲舅舅同余渔分开，暴躁地转头质问Omega：“你不看看门外是谁就给开门？”
“我以为你带钥匙。”余渔弱弱道。
别墅外所在的小区有保安守卫，外面还有一层栅栏门，除了保洁和阿姨，他以为只有陆铭才能进到院内……
Alpha瘪嘴，难看的脸色缓和了一点：“下次看清再开！”
但陆伟涛听见这话可不乐意了。
“看了是谁他也得开门！陆铭，我是你亲爹！那是你亲舅，这是公司的重要客户，合作伙伴！”
“我先不跟你算你瞒着小钟换密码锁的事。怎么？你的房子，你爹我都不能进？！”这对Alpha不亏是血脉相连的父子，陆铭的独裁、专治、脾气火爆都是遗传的。陆伟涛不怒自威的语调听得人心头一震。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只除了陆铭。
年轻的Alpha对自己的父亲好像从来就没有多少畏惧之心，闻言，男人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钟晃，然后压抑地低吼着，毫不客气地骂道：“滚出去。这是我妈的房子。”
咚！
茶几上的水杯直冲陆铭的脑袋飞了过来。是余渔白天用过的那个，瓷杯，杯壁很厚，很重。
咔嚓——Alpha没躲，是陆伟涛的准头差了一点。杯子擦着男人的侧脸，砸到了门上，碎成几片。还差点伤到一旁无辜的顾明义。
“怎么说话的？！你再说一遍？！”陆伟涛终于压制不住怒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怒吼道。
“我说，这是我妈的房子。现在在我名下，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没资格进来。出去！”陆铭分毫不让。
陆伟涛的眼睛瞪得像牛，满是血丝，被气得不轻。
父子二人人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余渔下意识地拉住了Alpha的手。
“陆铭，不能这么和你爸说话。”还是顾明义出来打了圆场：“姐夫，你也别气了。这点确实是我们不好，来他家也没打个招呼，就直接让小钟开门了。”
“陆铭，舅舅给你道个歉。”顾明义挺身，挡在了陆伟涛和陆铭之间，面对着陆铭。
身后，Omega紧紧地抓着自己，掌心里满是汗水；身前，老了许多的顾明义一动不动地站着，盯着他的眼睛。
最终，陆伟涛先退了一步：“这房子是你的，我说到做到，从来没带你继母来过。”
陆铭不屑地扭开了头：“那女人不是我妈，你再提一次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进这屋。”话依旧不是好话，但口气勉强缓和了下来。
顾明义皱眉，担心地回头看了眼陆伟涛，低声同陆铭道：“陆铭，别这么说话。他是你父亲……你妈妈那事，他也不想的。你不能全怪他。”
陆铭闻言，猛地转过头，看向眼前这个已经比自己矮了许多的舅舅，冷声道：“我妈是你姐。你不怪他？”
顾明义皱眉，没敢再同陆铭对视。Alpha垂眼，掩去了神色，说：“明理姐也有自己的问题。都过去这么久了……”
陆铭脸上的神情由不敢置信，变得嘲讽：“他给你开的年薪是多少？一千万？两千万？当‘顾总’比当‘顾老师’的感觉强多了，是吧？”
顾明义没说话。
隔着陆铭的阴沉冷厉的背影，余渔看到顾明义垂在身体两侧的拳握得很紧。
“陆铭！”陆伟涛的火气又窜了上来：“你听听你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你花的就不是我的钱了？你的信托是谁给你办的？没有我，你自己在外面小打小闹的那些投资，从哪儿来？能不亏本？你他妈要不是我儿子，你觉得别人会爱搭理你这种东西？”
陆伟涛说的不差，陆铭理亏，但他仍梗着脖子，不肯退让：“信托基金不过是你合理避税的方式之一，我给你做由头总不能白做吧？”
“你！”陆伟涛又要动手。
“姐夫，好了，我没事。咱们今天来这不是为了吵架的。小沈总还在呢。”顾明义连忙打断，并看向一直坐在沙发里装透明人的沈项生。
沈项生不好再装不存在，开口：“陆伯父，既然陆铭回来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就合作的事，谈一谈了？”
“嗨，不急。哪有饭都没吃就急吼吼谈生意的。咱们一会儿先吃顿家常饭。”陆伟涛总算想起还有个小辈的“合作人”在场，瞬间变脸，收了脾气。
男人对陆铭说：“行了，我就是来吃个饭，不会管你在自己家里养了几个小玩意儿。不管怎么样，你总得把正事干了，和沈总谈谈合作吧？快一个周了，每天晚上叫你出门都不去，那我这个当爹的就只能亲自来了。”算是他最大限度的让步与求和。
陆铭对亲爹的话很是不屑，但大概是也想起现场还有个沈项生，不想被外人看了笑话，不再咄咄逼人。
倒是余渔愣住了。
“快一个周了”？
陆伟涛是说上周？
上周，除了周二，陆铭每天晚上都准点下班回家。
余渔一直以为Alpha是真的没有应酬——难道，陆铭是为了他，不想让他一直等待？……
陆铭厌恶陆伟涛对Omega的形容。他随手脱了西装外套丢给余渔，口气极差：“他是我生活助理。”
余渔接过衣服抱在怀里：房子里全是两个人的生活痕迹，鬼才会信陆铭的话！
陆伟涛不是瞎子：“有王姨，有钟晃，你还需要生活助理？生活助理就不用去公司上班了？”
虽然碍着外人，他不再和陆铭针锋相对，但肚子里的气可没真的全消。
陆铭闻言，瞪了眼钟晃：“他可不是我的助理，是你的。”说完，Alpha又推了把余渔，让他先回屋休息，并睁眼说瞎话：“生病了，回去歇着。我放了他几天假休息。”
陆伟涛好笑地讥讽亲儿子：“在你家休息？”
“陆董。”顾明义皱眉，埋怨地看向陆伟涛，生怕这个当爹又一句话把陆铭戳爆。
但这次，陆铭没爆。
不悦地换了鞋，Alpha摘掉领带，松了松领口，走向餐厅：“吃饭。”
男人只说了两个字，但“赶快吃完赶快滚”的意思，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得到。
可是，陆铭却没有在餐桌上看到本应早就准备好的晚餐。
王姨今天……陆铭脑子里的想法被陆伟涛打断：“让你助理去做，他不是生活助理吗？”
陆铭黑着脸看向陆伟涛：“他生病了。我叫餐厅来送。或者叫厨子上门，你们自己选。”
“我刚和沈总说的是尝尝家常菜。你们两个，到底他是你助理还是你是他助理？”
陆铭就要压不住脾气了。
“普通的家常菜可以吗？”Omega怯生生的问句突然插了进来。
陆铭看向余渔。
Omega换掉了居家服，穿着普通的衬衣西裤，踩着拖鞋，谨慎又小心地站在楼梯口。他没去休息，竟然又出来了！
Alpha心中烦躁愈烈。
顾明义：“可以。麻烦你了，余渔。”
“我来帮你。”作为秘书助理，钟晃也出声，得到陆伟涛的首肯。
“我也去。”陆铭憋了一肚子火气，挽了袖口，转身往厨房走去。
“你去什么？回来！和耀光的合作你准备拖到什么时候再谈？”陆伟涛叫住陆铭。
陆铭回头看了男人一眼，仍旧打算去厨房盯着余渔。
“陆铭……你去忙吧，就准备几道菜。我做得了。别耽误了公司的事。”
结果陆铭却被Omega堵在了门口。
“我让你回去休息你没听见？你想发烧烧死让我妈的房子变凶宅？”陆铭咬牙切齿地低着头同余渔小声说着。
两人背对着客厅里的人，Alpha宽阔的肩背足以挡住一切目光。
余渔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又一次抓住了Alpha的大大的手掌。他抓着男人手背，贴上自己的额头：“下午就不烧了。我本来也不是感冒……”
Omega脸颊耳朵都红得滴血，但手背上传来的温度确实不烫了……
最后，还是钟晃进了厨房，帮余渔一起做饭。
陆铭则像个门神一样站在厨房门口。半边身子在厨房里，半边身子在厨房外，面冲着客厅，陪坐在沙发上交谈甚欢的三个人“谈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