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接到的那通电话最终还是成为了余渔的救星。
打来电话的人是陆铭真正的秘书助理,也是在办公室外敲门的人。
“陆伟涛让你来催我?”
Alpha没让秘书进门,将人挡在门外。
余渔蜷缩在男人的办公桌下。他的衣服在沙发那边,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陆董说,您说一会儿就过去……”
“哦。”
余渔听到陆铭不以为意地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
“您现在走吗?陆董先前打过两个电话了。”
“没完没了……他们一帮老头子聚会非要我去凑什么热闹?”陆铭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烦躁。
“陆董也是为了您好。”
“一口一个陆董,你是给我打工还是给老头子打工?”
“抱歉,陆总,我是给您打工。但,陆董……”
“行了,别废话了,我收拾好就走。你先去开车。”陆铭没好气地打断秘书。
“是。”
门外陌生男人的回复让余渔悄悄松了口气。他不会进来,就看不到这满屋的狼藉与难堪……
“等等。”Alpha却忽然又叫住了那人,余渔呼吸一滞。
“找套新衣服过来,上次让你拿的那个尺寸的。”陆铭指使对方道。
“好的,陆总。内衣也要吗?”
“也要。”陆铭点头,冲秘书挥了挥手,催他快去准备。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办公室的门再次开合,Alpha拿到了他要的衣物。
余渔一声不吭地缩在桌底。
陆铭的秘书没有进来,但男人想来早就知道了一切。
原来,昨天的那身西装是这么来的。
Omega僵硬地坐在地上,直直地看着铺着浅灰色短绒地毯的地面。
就像自己先前说的,这种事是藏不住的,也没有藏的必要。陆铭从来没说过要将两人的交易隐瞒……无论是今天被同事撞破,还是早一天被陆铭的秘书知晓了全部,都是一样的。
身体上的疼痛已经轻了许多,余渔其实可以站起来了,但他还是没动。像是在用这样的姿态逃避着什么。
“你还蹲在那儿干什么?”陆铭被弄脏的鞋尖出现在余渔狭窄的视线中:“起来,洗洗,把衣服换了。出门了。”
余渔应声,顺从地站了起来……
接过Alpha递给自己的衣服袋子,余渔一瘸一拐地往休息室走去。
“啧,你……”手腕却忽然被Alpha拽住。
余渔回头,看向Alpha。
陆铭的眉头皱的很紧,阴沉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
余渔不解。
“算了。”男人看着他,撇了撇嘴,松手,转而为Omega解开了紧系那处的领带,沉声道:“你不用去了。”
“嗯。”余渔点头,低低回应。
Omega的模样让他烦躁,陆铭用力地捏着手里皱巴巴的“破布条”,转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翻出一张门卡,扔给余渔。
“对面枫林公馆那边的房子,楼号房号卡上都标着。你回去等、当好看门狗。”Alpha顿了顿,抬手推了一把余渔:“洗澡去吧。”
“嗯。”余渔攥着卡和衣服,慢吞吞地走进休息室。
总裁办公室的装修很好,休息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并不会传到外间。
陆铭看着Omega纤弱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将手中的领带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侧身靠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心情烦躁地发着呆。
咚咚咚。
办公室外,秘书无声地提醒着他。八成是陆伟涛又打电话来催了。
陆铭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没有去开的打算。
但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被动地扫视过被折腾得杂乱不堪的办公室——陆铭心中的烦躁加剧。
他忽然觉得去应付那帮老头子也比继续待在这里强。
继续待在这间屋子里,只会让他想要做些什么——发泄,继续发泄那一肚子的无名之火。
他原本是想等Omega洗完澡出来,换好衣服再走的……
可,自己为什么要等他?
晚上都不打算带着那家伙了……
他们又不顺路——步行十分钟的路程而已,还需要自己用车接送吗?
Alpha想完,干脆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秘书正在门口等他。
Alpha看到陆铭大敞着的领口,惊讶道:“陆总,您的领带?我给您找、”
“找什么找,就这么去。”陆铭捏着口袋里的布料,不快地拒绝。
余渔收拾好自己从休息室里走出来的时候,Alpha已经离开办公室很久了。
倒是正常,余渔知道,Alpha不会等他,也没必要等他。
拖着酸软疼痛的身体,余渔将地上的脏衣服、陆铭桌上的酒瓶,被弄乱的房间,一一收拾干净。
公司有安排专门的保洁阿姨打扫总裁办公室。余渔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那些东西。太丢人了。
而且,这些多余的工作本来也不在保洁阿姨的工作范围之内。
将脏衣服收进袋子,余渔捏着陆铭丢给他的门卡,站在办公室的门口踌躇。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但他却不敢踏出这间房间半步。
要从公司离开,他现在只能乘坐公共电梯。他会撞见公司里的其他人。
余渔不知道小刘有没有将下午看到的事情传出去。但只要她说了一个字,这么久过去,现在大半个公司的人就应该都知道了……他是靠卖/身上位的。
余渔实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拿出勇气,去面对那些讥讽鄙夷的目光——至少在今天的这个时候,对他来说,有些困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公司里亮起照明灯,只有部分需要加班的人还留在办公室奋力拼搏。
余渔才提着衣服,门卡,佝偻着身子,走出了房间。
楼道和电梯里都没有人,安静极了。
余渔绕过空空的大厅前台,从正门旁的小门走出公司。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夜空。
轰隆隆!
哗啦啦——
原来今夜有雨。
瓢泼大雨说下就下,无情地将地面上的一切打湿。
余渔没有伞,没有雨衣,没有钱。除了陆铭给他的东西,他别无他物,甚至,他连“自己”都卖给了Alpha。做一条Alpha的狗。
陆铭让他回家“看门”。
余渔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会停。
这么大的雨,短时间内也没有要停的征兆。
但好在,陆铭说的小区距离公司很近。走过去可能只要十几分钟。
抱紧怀里的东西,余渔走入细密的雨幕。
街上匆匆而过的行人们撑着伞。纯色的,透明的,印着繁复花纹的……花花绿绿的伞面层层叠叠,平铺开去,为一条条街道染上了与往日不同的色彩。
也不是只有余渔一个倒霉蛋没有带雨具。
将书包举过头顶,飞奔而去的学生;将西装脱下遮在头顶的白领;站在便利店的屋檐下低头玩着手机躲雨的五页青年……
但像余渔这样“漫步”雨中的确实不多,只此一个。
Omega的身后还在疼,他不敢剧烈跑动。
滴滴!——
轿车长鸣的笛声引来路人的注目。
余渔却垂下头,加快了行走的步伐。
围栏外,那辆银灰色的轿车已经跟了他一路了!
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余渔就见过一次这辆车。
车也是从公司开出来的。
银灰的车身在夜幕下反射着城市里喧嚣的七彩灯光,黑色防窥膜将车内的人物完美掩盖。
余渔在步行,速度极慢。这辆车起先正常地开出去了很远,却不知为何又绕了个圈回到余渔身后。
接着便走走停停,一路跟随。
是谁?
余渔最初想到的人是陆铭。
但这辆轿车的车牌是YC,陆铭的车都是本地车,车牌应该是YA。
再说,男人跟着他做什么?
Alpha不会出现的。余渔按下心中莫名的期待,告诫着自己:跟着他的人不是陆铭。
那又是谁?
公司里的同事?
好像也不对。
在公司,他没有关系要好的朋友,但应该也没有什么敌人。
虽然他被人所孤立,但不会有人有心情特意这样找他的麻烦。
而且,已经下班这么久了。陆铭都不在公司了,秘书部的人没有理由加班。
那会是什么人?
难不成是哪位好心人……更不可能。余渔否定。
那车主从没展现过停下载他的意图,银灰色的轿车就只是那样尾随着他,仿佛一只幽灵……
这次鸣笛是它第一次做出改变。
余渔忽然一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曾经被放高利贷的这么追过。
这车里的人难道是他曾经的债主?
可他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还清了债款啊!他已经不敢再碰那东西了!
鸣笛声停止了。
余渔用余光悄悄地瞄了一眼。
那辆车竟然在车流中径自停了下来!惹起了身后一排汽车愤怒的鸣笛和咒骂。
余渔眼神慌乱。
他想跑,但他真的跑不动。
所以,Omega才会选择往人多的主干道上走,在城市最大的主干道两旁,有专门为自行车道、人行道树立的铁围栏,这让他感到安全。虽然这样做,原本十分钟的路程,要被硬生生延长到半个小时。
砰!
惹起众怒的驾驶员钻出驾驶座,带着墨镜的男人露出了半个侧脸。
是个高大的Alpha。
余渔没见过这人,也不认识这人!
但那Alpha翻过横栏,眼瞅着向他跑来。
在顾不得身后撕裂般的疼痛,余渔慌不择路,转头就跑,一头扎进了附近的小巷。
不知道在街巷中穿梭了多久,绕了多少远路。直到这场大雨终于变成了蒙蒙细雨,余渔才终于逃进了陆铭所说的小区。
余渔剧烈地喘息着,找到陆铭的家,哆嗦着手,嘀的一声,刷卡进门。
追他的Alpha身材高大,腿长脚长,余渔本是跑不过那人的。
但对方开着YC牌照的车,显然并不是本地人,对附近的建筑路况比不上余渔熟悉。
在Omega的胡乱绕路之下,总算是被他甩掉了。
余渔直到现在,也还是没能想出那追他的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跟踪他,追着他跑。
难道真的是以前的债主?……
恐惧包裹着他。
湿哒哒的男人颤巍巍地在鞋架旁蹲下。
余渔习惯性地蜷缩在黑暗里,环抱着自己的身体,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为淋了半个小时雨,他全身冷得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的冰块,每一个关节都仿佛被冰封住了,动一下便要咯吱咯吱作响,闹得人牙酸。
“怎么现在才回来?”低沉的男声带着电子特有的质感,忽然从漆黑的房间里响起。
余渔吓得甚至忘记了惊呼,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因为那个声音又说道:“不是让你滚回来看门吗?你去哪儿浪了?啧,把灯打开啊!黑咕隆咚的能看点清什么?!”
是陆铭。
陆铭家里按了监控,Alpha正在通过摄像头自带的音响与他交谈。
冰冷的躯体奇迹般地开始回暖。
Alpha恶劣的态度语气竟然让余渔感到安全。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摸索着墙面,打开了玄关的照明灯。
“你、”陆铭显然是看到了他的样子,原本责怪质问的话就堵在了口中,只剩错愕哑言。
余渔讪讪地抹去了额角的雨水,拘束地站在门口的鞋垫上。
“就十分钟的路,你……怎么淋成这个样子?脏死了,你是跳河里去洗了个澡吗?!”Alpha的怒骂通过电流的传递变得不再吓人。
陆铭大概是喝了酒的,冰冷的话语中便多了些情绪,听起来就像是在关心他似的。
余渔不知道要怎么和陆铭说之前遇到的事。好像也不需要讲,自己可能因借高利贷而惹上的麻烦,与Alpha并没有关系。
余渔做错事般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站那不动是想靠空气把自己晾干吗?滚去浴室洗澡!”男人大概是被他的沉默气到了,顿了顿,最后说道。
余渔乖乖点头,脱掉鞋袜,赤着脚,往屋子里走去。
“浴室在右边。浴室里挂着浴袍,你洗完穿那个。”音响里失真的声音指挥着他。
余渔不住地点着头,老老实实照做,走路的动作却瘸得更厉害了。
先前的跑动让他的伤口再次撕裂了。
“你、停。”监控里的声音忽然说。
余渔停下脚步。
“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有药箱,左边……”陆铭对自己的“家”显然也不熟悉,疑惑地想了想,才继续道:“也可能是右边那个。里面有药。你自己上药。涂好了我检查。”
余渔最终从电视机柜中间的抽屉里找到了家用医疗箱。
他找出需要的软膏,继续往浴室走去。
Alpha看到了他的动作,先是沉默了半秒,又忽然反悔道:“等等。你手机呢?我给你发视频通话。”
余渔的手机不在身边,不知丢到了哪里。可能前天丢在了陆铭的办公室,也可能是陆铭的车上。
“不见了……”余渔摇头,低声回男人:“可能落在公司了。”
“啧。我就说我给你D、”Alpha住了嘴,改口:“算了。你去洗澡,洗完了去沙发上涂药。我监督。”陆铭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不像是生气。
“嗯。”余渔点头,将药膏放到茶几的客厅上。
几日来的种种,Omega身心俱疲,头昏昏沉沉的,他没有心力再去琢磨陆铭的心思。
温热的水流安抚着余渔冰凉的身心。
但他还是觉得冷,那是一种从骨头里透出的凉意。他可能是发烧了。
在恍惚中,Omega将自己快速清洗干净,披着浴袍,回到客厅。
“洗好了?把药涂了。”Alpha还在监控的背后看着房间里的一切:“里面也要涂,不能只擦外面。”
余渔点头,拿过软管,撩起衣摆,趴到沙发上。他将软膏挤到指尖,向身后刺痛的位置伸去。反正下午已经在Alpha的面前的做过一次了……现在不过是再来一次先前的表演罢了,这没什么。
余渔想着,手上用力,将手指向内部推去。
剧痛再起,余渔忽然眼前一花。
扑通——
监控视频里的人摔倒在沙发上,没了动静。
哐啷,陆铭手一抖,手机掉进了马桶,在流水的浸泡下,瞬间黑屏。
草!
Alpha一脚踹开厕所隔间的小门。
“陆总,这么久?陆董让我来找……”陆伟涛安排给他的秘书尽职尽责地在卫生间地门口等他。
“车钥匙给我。你跟老头子说我先走了。”Alpha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说完抢过钥匙,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