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都市情感>春犬的狂热>第66章

  芜辛县山多,终年被林木环绕,最显眼的就是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庄稼地,毗邻大路。

  他们在路尽头,这条横穿村落的主干道是用山石和水泥搅拌硬给铺出来的,两边低中间高,形似一条河岸的堤坝,路的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样,边慎修不清楚,夜色浓郁,迷雾加持,他没那个本事知道。

  但他有种感觉,没准他得亲自下去看一遭了。

  卫凛冬开门下车,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些砖块,几截硬邦邦的木条,车内,男孩的脸始终面向窗外,一刻不离地盯着他。

  突然,边野转身,猝不及防地去抓座上的手机,边慎修同时也去抢,还是被快了一步,男孩拿到就下车。

  手机是边慎修的,边野一下车就一个投掷,抛向远方田间。

  要干什么没那么难懂,这就是在制造一场事故,虽然卫凛冬并没作答,边慎修已经可以百分百笃定。

  人是他亲手散的,除了老毅他没有其他依靠,贪心不足置对方于死地,却被绝地反扑,局势一下子颠倒过来,他反而是那个陷入绝境的人……当然,他还可以夺门而逃,车没锁,也没被铐在车内。

  边慎修扯了下嘴角,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头,可惜的是——

  这一类需要肢体活动配合的,从来都不是他的选项。

  他浑身上下,最高贵的就是那颗骄傲的心,执拗得简直无法理解,有时候连他自己也消受不来。

  手杖立在后排门旁特制的卡槽内,身体后靠时,他连目光都没扫上去过,只是随意地在那条跛掉的大腿上掸了掸,也许能跑,也不过是猫抓老鼠一种胜利者的调戏,就他这个瘸子能跑多远?

  身体越是残缺,自尊就越完整。

  但凡一丁点的折辱,他都会比死还难过。

  “我不觉得你会杀人卫医生,”似乎车里过于憋闷,边慎修落下车窗,说给车外的卫凛冬听:“医者仁心,菩萨心肠,不会随意杀生的。”

  驾驶座车门大敞,边野帮它保持最大的敞开角度,卫凛冬在座椅底下做着什么。

  像是完事了,男人站起来,搓着粘在手上泥灰:“把安全带系上。”

  话是说给后排听的。

  边慎修看着他,微微一笑。

  卫凛冬抬起头,片刻,转过脸:“那就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目光足够低温,血污混合淤泥,让浮在卫凛冬脸上那丝诡异笑容更加印象深刻,边慎修不自觉地窒住了气,出现一时的呼吸停顿。

  片刻他恢复正常,直视卫凛冬,咔,是安全带卡扣的声音。

  卫凛冬站在车外,平静地看着驾驶座下布置的机关,手上发出一些细小的异样声响,边野循声去看,是几块形状适手的小石头,正在男人手中消遣似的互磨着,同样看到的还有边慎修。

  就在他一瞬地睁大眼睛时,石头投出,击中支在油门上端的木条,木条稍一错位,砖头直直砸下,车以高速冲下大路,最终隐没进一片槐树林,刚下过雨的土地泥泞粘稠,成为最有效的缓冲带,即便撞到树干,瞬间冲击力也被大大减低。

  车毁人亡不是卫凛冬想要的。

  接着他滑下这条路,边野跟随其后,一同站到这辆车旁,车的位置刚刚好——夹在两树中间,被前后左右的茂林遮挡。

  卫凛冬使了些力气拉开后门,边慎修被安全带固定在后座,软软地,头耷拉在胸口,卫凛冬摸了摸他的颈动脉,被撕咬过血肉模糊的那一块在眼中略作停留,卫凛冬下车,随手把门撞上。

  “走吧。”

  跟边野说完,卫凛冬转身,男孩看到他手臂一抬,按了按手里什么东西,然后随便往哪里掷了出去。

  ——车锁。

  没有手机,没有人,就是那个田里醒来的老狗,也不一定能很快找到他的主人,边慎修一无所有地困在那辆车里。

  这一边正是向阳,虽是早春,树冠枝叶也优于其他地方,被坡上的卫凛冬拽上来时,边野向后看了一眼,不仔细看确实察觉不出下面还有辆车,毕竟,家犬再多也不是真的狗,没人能嗅到他的气味。

  没走几步,边野突然捂上嘴,只闷闷的一声:“等……”就快步蹲到树底,扶着树干呕出胃液。

  这时候才发觉唇齿间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没有消化的残留食物,异味让胃部再一次翻江倒海,边野吐得弓起脊背,上半身不断抽动,他惯常爱呕吐,尤其是精神受到强烈刺激之后。

  会有好一阵子应激反应。

  不知什么时候,额头有种被包裹的软软触感,一只手挤进他和粗糙坚硬的树皮之间,成为某种量身打造的保护隔垫,不让边野蹭着,手进而下移,遮挡眼部。

  “不要使劲,不要对抗,放松,尽量适应呕吐带来的不适,深呼吸,对,再来一次,呼吸…再来,好,就是这样……”

  掌心温热,无论那上面有多少种气味,总能让边野一秒闻出那股独特的松木香,伴随着潺潺如流水的男性音色,就是这么神奇,不吐了。

  “来。”卫凛冬顺势把边野往自己这边一带。

  外衫被脱掉,男人揪着里面的T恤,用腹部上的一大片,压着边野后颈给他擦脸——

  卫凛冬牌小方巾。

  边野搞不明白这男人怎么会用贴身衣物给他擦,那么重的体味让他哆嗦着吸了吸气,心都跟着抖动不止,像被人一下下地攥着。

  “抱歉,我应该早一点想办法让你知道,”卫凛冬从后肩揽住边野,说得很轻:“我,单挑打架从没输过。”

  边野紧紧咬上牙,把脸埋进卫凛冬肩头,过了会儿,闷声问:“受,没受伤?”心脏被捏的余波还在,他连贯不起来。

  “没。”

  “那很厉害的。”

  男孩红着眼弯了弯嘴角,笑了。

  腕铐太扯视线,卫凛冬身上的衣服也没好到哪里去,边野把自己外衣脱下,绕着链子抱成一团,掩人耳目。

  好在白日微露,暴雨之后的清晨干净宜人,本该单薄的阳光也显得比以往丰满,暖暖的。天气好,人们心情就好,三三两两地一起出现在大路上聊着,走着,没人过多注意他们。

  卫凛冬找边野要了他的手机,跟路过的村民买了几瓶矿泉水,这条大路不短,救助站在路的另一端,他俩好歹要收拾一下。

  边野不太脏,就是嘴和下颌凝了些血渍,卫凛冬看起来更差一些,即便脱掉外衣,西裤也泥中带血,没法看……卫凛冬几乎算是洗头了,边野帮他从头往下浇。

  卫凛冬塌下腰,下垂的脖颈被水打透,冲掉的污浊下明显一圈红痕,像是被人勒过,右耳和颌骨多处擦伤,就在脖根还有块肉被抠掉了。

  塑料瓶中的水完全倒空了也没有换地方,边野始终保持一个姿势,卫凛冬拧了拧头发,直起身两手往后一捋,头发被全部拢在脑后。

  他卷着湿垂的袖口,抬起眼看边野。

  手背碰了碰男孩的脸,像是突然恍悟,这个人抬头。

  “怎么了?”卫凛冬轻声问。

  对方把头摇了摇,又垂下,这一次比刚才出神时更低,像一株种在地上打蔫的绿植。

  “告诉我,你是缺水还是缺太阳?嗯?”捏着边野的下巴尖,卫凛冬往上抬,男孩手上还有塑料瓶,下意识去摸这只手时银链哐啷一声,撞到瓶身。

  “没,没有……”发觉自己精神在恍惚,边野忙自我克制,他抓了抓链子,问:“能不能找一些工具把它弄掉?”

  卫凛冬没吭声。

  边野定了定神,直视过去。

  男人仍旧不说话,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有根像是玉米须的东西挂在卫凛冬额角,尾端蹭着他的耳廓,刚才冲头时角度不对,这会儿才发现,边野上手去捻,手举在空中带着链子一摇一荡,忽地,链子不知怎地一沉,跟着便是无规则的晃动,像有人在弄。

  边野垂下眼看。

  卫凛冬用手指绕了不止一圈,然后时松时紧地抓了抓,像是单纯地弄着玩,又好似真有什么想法……

  边野安静地看着。

  “你以前常戴?”

  链子细软,卫凛冬一把就能攥住全部,他将手指挤入铐内,看上去与一般金属物品无异的铐身其实摸起来还蛮舒服的,质地柔润,品质高端,绝对是上乘的定制款——

  一种情趣小玩意。

  边野沉默着,像再次出神又似乎什么也没想,片刻,他抬眼看卫凛冬:“没有。”

  说完,向后退了一大步。

  脚跟还没站稳,本是随着他移动的链子却突然一个收紧,边野不退反进,只听很大的一声锁链响,卫凛冬掐着两枚腕铐临近的链子,实现一只手就全部掌控的局面——边野两腕互贴,仰着头被卫凛冬咬在嘴上。

  初次接吻是在卧室门后,那时全程处于被诱惑的失控状态中,像这样‘被动’地承受,是边野不敢也从没奢望过的事,没想过也就没办法及时回应,牙齿迟钝地闭合——不是真的要拒绝接吻,是惊愕下引起的迟钝,边野跟不上节奏。

  站着的地方本来就是个斜坡,手又捆着,即便有卫凛冬抓在脑后的力量做支撑,也挽救不了他逐渐向后倾倒的趋势,就在男孩受不住要滑下去时,身体猛地被提起来,压向树干。

  纸片似的轻薄T恤起不了什么阻隔作用,粗糙不平的树皮在背部滚动摩擦,男孩受不住地从喉中滚出破碎的,持续不断的低吼。

  卫凛冬松开他的嘴,在唇角,脸颊,下颌,乃至耳垂都留下深浅不一的水湿牙印,红润得一咬就会流汁。

  他们是在路边一处背阴地,前面几棵树遮掩,随着时间推移,到了早饭时分,下了地的农户在田里吃,没下的在家对付一口,大路上的人少得可怜,偶有几辆车经过。

  身后开过的一辆奥迪黑车突然在前方刹停,想必是司机脚开大了,跺得太狠,车屁股高高翘起。

  哐地一声,它回到地面,一动不动静静停在那里。

  不知什么时候,车慢慢往回倒,一直倒入与那几棵树同框的地方。

  车窗缓缓下落,出现两张——

  被雷得外焦里嫩,又微微现出些红晕的老脸。

  作者有话说:

  老段:操。

  老邱:(一声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