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都市情感>春犬的狂热>第33章

  手杖前端是特制的金属硬物,伴有防滑条纹图案——一个微型鹰隼标志,曾经这个东西被烧得火红,印在他右臀上。

  图案精雕细刻,接触地面时会有耳膜被拨弄的磨砺感,至少这是边野的听觉体会,每触地一下就会带来心脏上一次无法负荷的抖动。

  边野在面具后屏住鼻息,闭上眼,几秒后他睁开,将半空中的酒杯收回拿好,侍者对他笑了笑,用袖口擦净盘子上溅出来的酒水。

  眼光向身后扫去,片刻,边野回正头,背对着,缓缓呼出胸口的气。

  不能跑,跑,只会露出破绽——

  唐婉婉—董飞—杨超—他自己,这条关系链太过明确,这活他干到一半,随意搪塞个理由离开势必会给唐婉婉留下印象,他听到喊边慎修的那一声,显然这两个人关系匪浅。

  更何况还有那个叫楚楚的女孩,一直追着他看,余光中尽是她投过来的视线。

  想不露马脚的逃离现在看并不容易,这根关系链上随便咬住任何一个,追查到他身上不过早晚的事。

  只有一个办法:

  让他的出现变得平平无奇,像过去每一个无趣且又不得不虚度的日子,对他的存在不会产生半点印象,这样,才能够在这个人的眼皮底下逃之夭夭。

  袖子捋下,前胸扣子系到可以到达的顶端,尽可能把身体掩藏起来,边野不清楚边慎修对他身上的伤有没有格外深刻的记忆,他循序渐进地在面具后吐着气,向那三人走去。

  酒杯交给唐婉婉,自己手背以及唐婉婉的手指依次有些视线感,分不清是小妹还是边慎修的,好在很快消失了。

  接下来,边野把手自然垂下,缓慢地向腿后移动,在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攥紧,指甲深深嵌入皮肉,疼得叫人清醒。

  与之相反的,是面具之后一张神色如常的脸,露在外面的眼睛很随意地看着边慎修——这是对后来加入者一种最正常的反应。

  “正牌,”小妹收起了粘着边野的视线,转脸去看边慎修,成心夹起嗓子发出奶音:“准姐夫?”

  男人轻嗤一声:“何以见得呢?”

  “我不过就是唐家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辈都能招来边哥哥,那么也就意味着边叔叔是非要边哥哥娶我家唐姐姐了,”唐楚双手背后,向前一个倾身,做出可爱又俏皮的姿势:“姐夫,我给姐姐讨样东西行不行?”

  对方眉间微皱,没答应也没拒绝。

  “我这个不足一提的生日Party姐夫都能赏脸亲自跑一趟,那要是我婉姐姐过生日,姐夫……把自己脱光打包送到姐姐卧室可好啊?”

  唐婉婉极少失态,此刻却顶着面颊上两片绯红的云霞捶自家小妹,唐楚笑着突然伸手,一把拉上边野。

  边野极度顺从,迫切逃离的念头让他没有抗拒的理由,就在他任由唐楚为所欲为,整个身子都转向她时一股莫名的力把他留在原位,身形跟着就是一晃。

  前臂上一只冷冰冰的手——

  是隔着粗布工服都会让人颤栗的凉意。

  直到这一刻边野才恍悟到他根本不可能被完全治愈,这一点极为残酷却足够真实,肉体的伤可以用疤痕替换,精神层面却到处都是边慎修制造出来的裂口,流血,化脓,溃烂,散着恶臭……应激反应爆发在即。

  再多一秒边野就要大力且神经质地甩开边慎修的手——

  “等一下,你挂着我东西了。”

  边慎修把头低下,是工服袖口一个捣乱的线头,正绕在他手杖突起的前端。

  边野像要把齿关碾平那么大力气去咬合,就为了维持均匀的呼吸和心跳。

  “楚楚你拉他做什么呀?”唐婉婉忙帮边慎修解开这些线扣,扭头急急问唐楚。

  唐楚往边野那边扬了扬脸:“姐我借他一会儿,就一会儿!你把他给我……”

  “他很忙的,我不能占用他太长时间。”

  小妹听得都新鲜,瞧了眼边野:“他能去哪儿啊?他是你的人你在他能走吗?工作不要啦?”

  “不是……”

  唐婉婉还要说,就听边慎修鼻中一声轻哼,面向唐楚:“你找他做什么?没个样子!你姐带来的跟班你也抢?”

  “我就抢,”唐楚故意探出小小的舌尖:“我要他干我。”

  “楚楚!!”唐婉婉惊得眼睛滚圆,冲口喊了声。

  边慎修却像是觉得很有意思,勾着唇角,牵出一个邪恶又痞坏的笑。

  啪。

  线头被直接揪断,边慎修拍了拍身旁的“工地小哥”,笑道:“去吧,伺候好大小姐,小费少不了你的。”

  拍打边野肩头的手突然顿住,这个人莫名地皱了下眉头,随后手放下,面色平和地看着边野。

  “走啦走啦!”

  唐楚两手抓着边野的一只手臂,小女生似的来回摆动,在对姐姐姐夫招手拜拜时,故意亮出她的小宝贝——

  一枚小小的灰色方形塑料片,安全套。

  女孩的力气看似难以想象得大。

  至少把一个高他整整一头的男人弄到别墅侧墙夹缝并没什么难度,当然这也是拜边野心神不整所赐——

  男孩的神经高度紧绷,极力背贴墙体,露出半只眼睛看向墙外,哪怕微风吹得稍微重一些都能让他不断扇动鼻翼猛嗅……直到胸口被人摸上边野才惊觉地看向一同挤在夹缝中的唐楚。

  他沉下目光:“你干什么?”

  “摸你豆豆啊。”女孩说得理所应当。

  “……滚你妈。”

  手大力一推,耳边是唐楚后背撞墙的惊叫,边野一眼都没看她,转身就走,却在下一秒又贴回来,他闻到了——

  那个让他胆寒的味道。

  边慎修使用的香水是私人定制的,就像始终描摹不出那间关他的屋子,这个人身上的气味边野无法描述——可就是有种脖颈被扼到窒息,从胸骨生生往外掏心脏的巨大恐惧感。

  他现在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面。

  边野紧贴墙面,侧着头,脖颈大筋高高突起,以一种极限角度去看墙外,殊不知另一只野兽正伺机而动……

  唐楚扑上去时边野给予的反应比任何时候都要猛烈,边慎修就在外面,与他不过几步之遥,这种时候边野根本无从控制自己,哪怕他清楚地知道不能伤害到唐楚——

  伤害就会令人印象深刻。

  手很重,抵住唐楚颌骨底端的胳膊像一根粗壮的棍子,几乎要把锁骨压碎,女孩泪水一瞬冲出,疼得咧嘴就要哭,被边野捂上嘴巴,连同鼻子一起闷在粗厚的大手里。

  窒息让唐楚有了最原始的惊吓感,她一向行为放浪跋扈,玩一两个随侍不在话下,大部分都会蛰伏在她阔绰的小费之下,系上裤子,拿上钱,拍拍屁股走人,哪有这样粗鲁骇人的。

  挣扎开始了,唐楚咬边野的手,撕他后背衣服,踹他的腿,最后在一枚抵上她脸颊的金属物中停止了动作。

  “再动我就划下去。”

  阴戾的语气让唐楚一动不敢动,她颤着声在边野手掌中呜呜低叫。

  “你不叫不喊不动,我就拿开,”男人说:“能做到吗?”

  唐楚飞快点头。

  没有别的办法,他不能动唐楚,不可以有任何实质性伤害,只能孤注一掷地选择相信,博取那逃离的一线生机。

  东西一点点地挪开,包括那只手。

  边野扫了一眼墙壁之外,属于边慎修的那股味道已经闻不到了。

  “不玩就不玩嘛,干嘛这么凶啊!”唐楚捋着搞乱的头发,擦抹脸上湿痕,她看到边野把个什么东西往兜里塞——那个差点就刮花她脸的房门钥匙。

  “拿来。”

  边野抬起眼皮,看她。

  “纸巾啊!谁要你钥匙!”大小姐犯起大小姐脾气,指着边野裤子口袋嚷道:“你工作不带纸的吗?!”

  何止,护手霜,洗手凝胶,香膏,创口贴,消毒喷雾……边野从董飞扔给他的一大堆东西中只拿了干湿两种纸巾。

  刚从口袋拿出,就被唐楚一把抢过去,一个生日宴绝不可能想到要上防水妆,脸都哭花了,看着纸巾上乌七八糟的污迹,唐楚气得直跺脚:“我要湿的!”

  边野掏出给她。

  “还有么?!”

  一片哪儿够啊。

  唐楚噘起嘴,她天生苹果脸,生气会习惯性地鼓腮,脸蛋圆滚滚的。

  “没了。”边野回答她。

  唐楚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只得凑合地把纸用到指尖大小的一丢丢才舍得扔掉,揪起腿上薄如蝉翼的丝袜嚓地一下撕开,撕还不全部撕掉,这一块那一片,似乎故意追求这样凌乱分散的效果。

  等她抬起脸,边野正冷眼看她。

  “看什么看?!一个随侍我都搞不定丢死人啦!那还不……装一下啊。”唐楚理直气壮。

  脸上的妆乱了,丝袜破了,在墙面磨得后背满是灰尘,头发吃进嘴里……这样才是一场激烈欢好后该有的样子。

  边野站在那里,沉默地把自己的衣角拉出裤外。

  回到前厅,首先看到边野的是那个跛足的男人,他浅笑着对他举起手中酒杯,边野捏了下裤旁的手。

  “楚楚……你,你没事吧?”

  唐婉婉都不知道要查看小妹哪里,看起来实在太糟糕了。

  “她能有什么事,”边慎修看着戴兽人面具的男人,抿了口酒:“爽都要爽死她了。”

  唐婉婉红着脸面向边野,说她这边自己可以的,会有人送她回去,说话间悄悄瞥了一眼那个浅浅抿酒的男人。

  边野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

  “喂——”

  面具后的人一瞬地睁大眼睛,边野张开嘴吐出窒住的气,闭眼沉静了下,然后神态自若地转回身,面对叫住他的边慎修。

  “再见。”

  男人没什么过多表情,只是看着他。

  从天台玻璃直射进来的日光穿透面具,在穿着工地服的那道背影上剪出大片光柱,面具之外是遮不上的,长及脖根的头发在走动时被衣领弄歪了些,露出底色浅白的一截后颈。

  上面有一些圆弧状的浅淡疤痕,是被烟头烫过的。

  背后的男人半倚门框,执着细长的杯脚慢慢摇晃,动作随意而轻慢,眼中带着暧昧不清的意味,牢牢盯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