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都市情感>春犬的狂热>第1章

  「我出差了。」

  一条对话框突然弹入手机浮到眼前,卫凛冬眨了下眼,手指一划清除掉,此时身后响起脚步声,他转过身。

  高擎戴着腕表进来,有些恹恹地扫了一眼卫凛冬,他刚从会诊下来。

  这时候早过了下班时间,作为周五最后一位病人总让人有种莫名的烦躁感,高擎收敛起不良的情绪,转去看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堪的世界。

  “雨够大,”坐到电脑前,他示意对方:“来,坐吧,药吃得怎么样?”

  “不好。”卫凛冬说得很简练。

  这是个复诊病人,高擎浏览着上次的看诊记录:“没一点缓解?”剂量已经足够大了,他抬眼打量过去。

  男人健硕俊朗,身材足够高挺,笔直宽厚的腰背衬托出的不止是干练和傲气,还有股颇为强大的压迫感,他没有坐,而是站到了桌前,高高在上的角度让眼中冷淡的目光更加分明。

  “没,降低你那方面的……反应?”

  多少有被干扰到,高擎有些结舌,他迅速调整状态,专注在病历上。

  按照上次的诊断记录,这是一名典型的,由于多巴胺分泌紊乱导致的性.瘾症患者,诱因不明地时常面色潮红,性1欲亢进,可能发生在吃饭,工作,日常活动,严重时就连跟人说话都会发作……不过,病人外在状态似乎并不像检验结果所呈现出的那样严重,如果单从指标数值以及临床经验来判断,他使用的药剂剂量没有问题。

  “我没怎么吃,”卫凛冬告诉他:“副作用太大,我无法上台做手术。”

  ……破案了。

  高擎耸起肩膀,往椅背一靠:“那你不按时按量地服药我能有什么办法,这种病除了用抗抑郁抗焦虑这类药物进行控制就没有太好的手段,像嗜睡头晕易疲劳视物模糊这些副作用肯定会有……啊,”他似乎想到什么,再度靠近桌沿敲打着键盘问:“已婚?”

  男人“嗯”了一声。

  做好病历备注,高擎习惯性地用一根手指拨弄下巴尖:“回去跟你爱人好好沟通,聊一聊,心理上特别是身体上……我是指某种程度啊,”他作出一些讲解时的惯用动作以缓解不必要的尴尬:“往往家人的陪伴,开导,纾解会比药物更有效直接,你懂我意思吧?”

  卫凛冬点点头,道了声:“谢谢。”

  拉开门时,高擎在后边叫了声:“这位病人……”

  卫凛冬回过头,他一袭深黑的羊绒大衣,衬衫领口,西装前襟,乃至垂在脖颈间的围巾都是纯粹而浓重的黑色,他就像一棵夜幕下拔地而起的苍树,静默地伫立着。

  高擎一时有些张不开嘴,面前这个人就是给人以无形的压力,他咽下喉咙,说:“那什么,想不想从精神方面着手试试?我有个朋友,最近正好有这方向的研究课题,你愿不愿意……”

  这里略作停顿,卫凛冬接下:“可以。”

  高擎立刻翻名片,窗外闷雷滚滚,递过去时他特意找话闲聊:“这天啊,就非得在下班时下,可真要命。”

  对方浅淡地扯了一下唇角。

  “他也是名大夫你放心,水平可比我高多了,”高擎指着那张名片,略有些结巴:“有,有空你跟他聊聊,他人很好的。”

  卫凛冬轻微点头,推门离开。

  “哪位?”接通后,那边传来一道男声。

  “我是高擎医生介绍的,”车里的男人咬上一根烟,搓开打火机:“想治疗性1瘾症。”

  “叫什么名字?”医生问。

  “卫凛冬。”

  电话那端顿了下,一些翻页的脆响:“他倒是把你的资料发来了,今天我约满了,哪天有空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把医院地址和科室发你短信,是这个手机吧?”

  一缕轻飘白雾在口鼻处散开,卫凛冬仰靠车座,拧着自己鼻梁:“我近期抽不出时间,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尽量控制房1事的频次,不要过度追求刺激,防止成瘾更深,等有空来我这边,尝试从精神层面调整一下,看看有没有改善。”

  “好。”

  男人把烟灭掉。

  雨瓢泼而下,水一层层沉厚地覆着在车窗上,将外面搞得斑驳不清,卫凛冬开着闪灯,一直停在路边。

  离他最近的花店有人在搬动店外的花花草草,在疾雨中忙乱地收拾着……那是一个年轻男子,他高高地抬起屁股压低腰,即便被雨水浸透的车窗没那么清晰,那一截晃动着的赤裸后腰也着实显眼。

  刮雨器有节奏地划动玻璃,在车内发出一下下剐蹭的声响。

  卫凛冬的呼吸似乎有些重了,鼻翼扇动,他无意识地舔了下嘴,拉开视线。

  划开手机,在那个他拨走的对话框中发:什么时候回来?

  直到这辆车启动,也没有信息进来。

  雨下得疾且大,毫无预兆,天气预报根本没报。

  开始时街上满视野骚动的人群,转眼间就变得稀稀落落,最后只剩漫天泼倒的雨水和狂风席卷下狼狈的城市,卫凛冬开着车排在路口的红灯下,从医院出来天就已经黑了,这会儿只能依稀看到影影绰绰,被雨扭曲的街边灯火。

  能见度这么差,卫凛冬也还是注意到他家小区前的高架桥下,那个晃动的人影——

  这是个在桥洞下生活的人。

  最近一段日子时常会进入他的视线,说来也巧,这座横跨市中心的桥,桥体本身极为壮观,四通八达的支线像纠缠着的八爪鱼触角,横亘在他家以北的主路上,他通勤时唯一可以看到的两处都有这个人的存在——

  起初是对面修路拦了半个桥墩,他不得不睡进他的视线里,而后整个桥墩沦陷,他彻底搬家了,从对面挪到了他家这边,更大程度地展现在他眼前。

  桥洞深幽僻静,投下的阴影足以遮蔽边沿地带,卫凛冬也只是在有限的几次阳光不错的日子里见到过这位“桥下霸主”。

  刚刚入冬就来了这么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气温可想而知,车窗边缘不一会儿就结出一层透白冰霜,卫凛冬看着蹲在桥下,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影子,他转动方向盘,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停下。

  磐石般坚实的桥洞一样无孔不入地被雨侵犯,踩在一汪一汪的泥水中,卫凛冬把伞稍微向后倾斜,站到了桥壁上那片乱糟糟的影子跟前——

  影子明显僵了下,随即变了形状,像是在抬头。

  这是个少年模样的男孩,乍一眼不好判断有多大,大抵不会过十七八的样子。

  卫凛冬跨前一步,大衣上挂着尚未浸透的水珠,即便从车上一下来就打伞,照样隔绝不掉空气中的湿意。

  他快速扫了一眼男孩的脸,目光落在他手中那个吃得所剩无几的馒头上,卫凛冬开口说话:“我有间地下室,你来不来?”

  男孩的咀嚼变得缓慢,即便卫凛冬并没跟他对视也感觉到了强烈的视线感,这年头就是单纯地伸出援手,也照样会被揣测和怀疑。

  可以理解,卫凛冬转身便走,就在同时身后传来声音:“我没钱。”

  “找你要了?”

  卫凛冬转回身,平静地对上男孩的眼睛。

  对方眼神十分专注,戒备和探寻的色彩居多,不过很快恢复正常,他的语气像是也缓和了些,不如刚才那么低沉。

  “租金多少?”男孩问。

  卫凛冬皱起眉头。

  男孩盯着他看:“我欠的我会还,我得知道个数。”

  可以说除了看过来的目光以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算干净,这男孩其实脏透了,泥和土被雨水一浇变成了各种难看的颜料,分别涂抹在脸,脖子,衣服,裤子,鞋上……卫凛冬看着那两只破了洞开了嘴像在泥里打过滚的鞋,然后抬起头对他说:“不用。”

  说完,他抬脚向桥外走。

  男孩像是忽地反应过来,晃了下便立刻跟上,冻得像块石头的冷馒头被大力一扔,弹跳着滚到便道边沿。

  脚下的帆布鞋早湿得没法穿了,男孩凑合趿上,却怎么也赶不上那两条大长腿的行走速度,他干脆全部甩掉,就这么赤脚跟在男人身后。

  住处再一个转弯就到了,卫凛冬收伞坐进车里,此时疾风骤雨稍显温和,他把车窗降到底,很快,一座的湿痕。

  “上车。”

  卫凛冬朝外面的男孩叫了声。

  男孩低着头不知看什么,他过耳的头发被雨水打得过分垂贴,前额乱糟糟的,贴了不少碎发,携着雨水不断往下淌,他上手抹了把脸,抓起自己衣服在车外拧起水来,不但没开门,还往后退,似乎怕蹭脏了车。

  “你要不告诉我地址吧,”男孩歪了些头,对车里的人说:“我自己走过去……”

  “上来,”卫凛冬看着他:“我只说这一遍。”

  对方用力挤眼,似乎有水流进去了,下一刻他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去。

  不知是湿淋淋上坐的体验感太差还是被迫弄脏车的不悦,男孩紧紧皱着眉头,眉间拧出一个突起。

  “叫什么?”

  发动车时男人问。

  “边野,”男孩报出姓名,他大力揉着眼问卫凛冬:“您贵姓?”

  雨天行车不便,车旁的镜子一层水雾,卫凛冬稍稍侧过脸,高挺的鼻梁,乌黑浓密的睫毛,单薄的嘴唇,线条像被美工刀一笔笔削刻出来,凌厉又鲜明地展现在边野眼前,明明只是随意地看了眼车外,边野却不自觉地后背贴向座位。

  “卫。”

  不知怎么听的,男孩“啊?”了一声,以为在叫他,怔怔地问:“什么?”

  “我姓卫。”

  卫凛冬又说。

  边野这才恍悟,应了声。

  没多久,车停到了它的位置。

  万嘉小区的楼型高低不同,错落有致,为的就是最大程度地采光,卫凛冬和成少泽刚搬来不久,俩人买的是那种带地下室的独居房型,坐落于小区最深处,静谧又干净,缺点是没有地下车库,车只能停在露天。

  房子是连装修一起买下的,大概是考虑到上上下下连同地下室总共小三百平不太好卖,之前的业主将地下室分隔开来,拆成多处方便出租。

  于是,这间地下室就有了两个门,一扇面向楼门,另一扇从一楼房内进入,从入住他和成少泽就各忙各的,只是简单地把朝外的那扇上了锁。

  卫凛冬在墙上一按,开关响过后,房中豁然大亮。

  边野不适应地眯了下眼,最先看到的是自己肮脏不堪的一双脚,他正踩在人家门口亚麻色的脚垫上,往回撤脚完全出于一种本能反应,正如他又失手摸上了人家墙壁一样。

  此时的他就像一袋可移动的垃圾,流着腐烂发臭的汤水,所过之处无一幸免。

  不过草草掠了眼玄关,边野就知道这家主人有多爱惜,屋内干净整洁不说,还有股清淡的熏香味道,边野几乎是弹跳着蹦到了门外。

  动作过于猛了,脚底一个打滑,他踉跄地撞到对面承重墙上。

  换好拖鞋的卫凛冬闻声回头看,边野立刻站稳,指着楼外问:“还……有没有其他的门可以进?”

  “没有。”

  钥匙都不知弄哪去了。

  平时也就罢了,再怎么脏拍打拍打身上也能干净不少,可雨天不行,遍身上下全是剥不掉的泥巴,这种糟糕程度是无论如何也搞不定的,就是找人家要双干净的拖鞋,穿过的鞋也得扔,更何况他还会不小心碰到人家屋子,留下洗也洗不掉的肮脏印记。

  边野于是找卫凛冬要衣服,说在外面换了再进。

  “脱光了换?在楼道?”

  他们赶上了晚高峰的尾巴,天气太恶劣,晚归的人不在少数,说话间就有好几个人绕过他们上楼,并且送上好奇又探究的眼光。

  卫凛冬用一侧肩膀斜斜地抵住门框,看着他。

  暴雨之下,内裤无法幸免,不脱就穿上新的肯定脏,男孩似乎也发现到了这一点,眼神变得飘忽起来,不肯跟卫凛冬对视。

  “进屋,把澡洗了。”

  男人转身往里走。

  作者有话说:

  俩人的年龄36/19,15岁+的年龄差,老卫是总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