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都市情感>蝶生>第36章 狗也不在了

  陈宏以前就一直在想退路。

  无非是假如他真被查进去,贺仪怎么办。

  但现在情况又不太一样了。

  这个风口,他把杨福生叫过来,居然是为了逃开贺仪。

  他挂断电话,不再看贺仪。

  “杨福生……要过来?”

  “嗯。”陈宏说,“这两天吧。”

  “……”

  陈宏把手机递给贺仪,贺仪拿着黑屏的手机来回转。

  “不让他来行不行?”

  陈宏叹了口气:“不行。”

  “你叫他过来是想躲开我吗?”

  “你觉得呢?”

  贺仪眼底乍然有些慌张,他又站了一会儿,眼里蓄满泪花。边哭边拆陈宏身上的绳结。

  陈宏本来不想搭理他,但看他这副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

  “你哭什么?我还没处哭呢。”陈宏说。

  贺仪拆了几个,还剩下几个。

  他眼泪滴答滴答,吸着鼻涕往陈宏怀里扑:“是不是我都拆了你今天就走?”

  “……”

  “你走了我就不活了。”贺仪说,“你敢走我真不活了,我说到做到。”

  “走了又不是不回来。”

  “不行!你就是不想回来了。”

  贺仪抓着陈宏胳膊,手都有些发颤。回过神继续问:“是不是除了这个没别的事?没什么特别严重的事吧?交罚款就行对吗?”

  陈宏点点头。

  “那就不让杨福生来了。”贺仪说完掏出手机想给人回电话。

  “但谁也说不准,他那边查的严。”陈宏说,“你还记得冉冉吗?杨福生他女儿,现在都上小学了。”

  陈宏循循善诱:“我叫杨福生过来是让他避避风头。”

  “他去哪避风头不一样?非要来这里?”

  “……”

  陈宏抬眼,眼里没什么感情波动。

  贺仪在一旁平静了好一会儿:“你是后悔那时候带上我了吗?”

  “带都带了。”陈宏说,“你问这些有什么用?”

  -

  杨福生行动迅速,前一天说来,第二天中午就到了。

  他提前发了机票时间,贺仪只好把陈宏放出门去接人。

  但他也要跟着。

  杨福生拎了个商务拉杆箱,见着贺仪左看右看:“我的亲娘啊!你吃什么长这么高?赶紧出道去吧,赚了钱养活我跟你哥!”

  贺仪冷着脸,他现在比杨福生高出一个头,一张脸极其漂亮。在机场一站,回头率几乎百分百。

  杨福生嘴贫,上车之后还在说:“你要是我儿子我高低把你送出道,去演电视,演一回半辈子吃喝不愁了。”

  “有女朋友了没?我要是长成你这样我一星期换一个。”

  “家长可不用担心找对象的事了。”杨福生说完看向陈宏。

  陈宏一脸生无可恋:“赶紧闭嘴吧。”

  车到了小区门口,陈宏把贺仪送下去:“我先不回去了。”

  贺仪当即黑了脸:“不行。”

  “人大老远来,不得谈事啊?总不能把他送去酒店,然后我俩在家打电话谈吧?”

  贺仪拉他就走:“回家。”

  他气势很凶,但因为太瘦,没什么力气,直接被陈宏甩了一个趔趄。

  “回什么回。”

  陈宏迅速回到车里,关门放下车窗。

  “在家等我两天,别闹,别找事儿。”他说,“听话。”

  贺仪站在原地,看着车渐渐汇入往来的车流里。

  他手机摔了,身上也没带现金,想拦辆车都不行。只能往家走。

  这结果也是可以预料到的。

  他现在开始后悔和陈宏说这件事了。

  但不说他心里又打鼓,毕竟他不了解陈宏的生意。

  他回家给杨福生打了个电话,记下酒店地址。陈宏在那边说:“就待两天,顶多两天就回去了。抽屉里有零钱,冰箱还有菜,你自己看着弄吧。”

  这通电话并不能让人安心下来,事实上只要陈宏不在身边他都不会安心,甚至都无法自控。见不到那个人他就没来由地心慌,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发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越来越严重。

  他抱着狗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狗又开始闹,他只好出门遛狗。

  直到天空慢慢变成青黑色,他牵着狗回家。

  生活本来很好。

  贺仪觉得“本来”的那种好,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不信陈宏两天就会回来,但还是按照人的要去乖乖等了两天。

  第三天他在家里赖了一天,卷卷也在窝里赖了一天。

  晚上的时候才发现狗窝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滩呕吐物,卷卷耷拉着眼,动都懒得动一下了。

  贺仪慌忙给陈宏打了个电话,电话提示关机了。

  听到提示音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崩了,但还是强撑着自己找出零钱,带着狗去宠物医院。

  没有手机什么都不方便。

  贺仪还在医院借电话联系陈宏,但化验完医生就说狗不行了,应该是不小心误食了毒鼠药之类的东西,送过来的太晚,肾脏都衰竭了。

  贺仪给杨福生打电话,杨福生电话是一阵忙音。

  卷卷躺在宠物医院的台子上,耷拉着耳朵,强睁着眼。

  它呼吸一次比一次沉重,但会在贺仪手过来的时候努力抬头蹭他的手。

  医院还有一堆其他的宠物排队等着看病。贺仪不知道去哪里,只好又带着狗回家。

  到家天都黑透了,屋子里一片漆黑。

  怀里的卷卷体温还在,但已经停了呼吸。

  贺仪把卷卷放在地上,自己也跟着蜷在了旁边。

  他并没有觉得此刻他和卷卷之间有什么天人之间的隔阂,反而格外亲近。

  仿佛他也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死物一样。

  他听到心脏跳动的频率,睁着眼。看着窗外的天空出现一点亮色。

  凌晨四点多,家里座机响了。

  响了好几声贺仪才怔怔回过神,失魂落魄拿起话筒。

  “小贺,收拾收拾东西,我一会儿去接你。”

  电话是杨福生打过来的。

  “我哥呢?”他问。

  “你哥之前在那边有个单子出了点问题,昨天已经坐飞机过去了。”杨福生顿了顿,“一个小时,收拾东西,捡要紧的拿,剩下的没用的就都不要了。”

  “有什么问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六点,最晚六点半必须走。”杨福生说,“一会儿到了给你解释。”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贺仪愣了足足好几分钟,随后他翻箱倒柜收拾东西。

  杨福生是打车过来的,过来了他发现贺仪已经找了搬家公司。

  “没用的就不用收拾了。”

  毕竟也带不了走,以后也不在这边住了。

  杨福生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他发现贺仪眼周一圈黑眼圈,眼睛都肿起来了,正手忙脚乱指挥工人搬运。

  工人们搬出几个大箱子,还有一些衣服被褥。

  “小贺,这些东西……”

  “我哥呢?他怎么不来?”

  杨福生咬了咬牙:“有个单子出了问题,合同上签的是你哥的名字……”

  “不是交了罚款就能解决吗?”贺仪崩溃地问,“他签了多少钱?”

  “……”

  “多少钱的单子啊?”

  “……”

  “杨福生你他妈说话,多少钱!”

  几个搬家工人看这架势有点吓着了,都靠着墙边抬东西,其中一个没抬稳,箱子噗叽又砸到了地上。

  贺仪赶紧检查里面的东西,转头的时候听杨福生小声说:“三百万。”

  贺仪好像没听清楚,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三百万?”

  他现在状态甚至有些吓人,眼眶里满是血丝,转过身崩溃道:“为什么签我哥?怎么不签别人就签他?……你害他的?”

  “不是我。”

  杨福生现在就够憔悴,本来他想晚些告诉贺仪这消息,但他没想到贺仪比他状态还疯。

  整个屋子都乱糟糟的。

  这并不是三百万的问题,不是欠款,而是获利。如果被查到,这个数额放在刑法里面,对应的是量刑年限。

  贺仪瞪着眼不说话,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杨福生说完不敢看贺仪,客厅沙发上有只卷毛小土狗,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样。他吸了口气试图缓解一下:“这狗……”

  “别动它!”

  贺仪连忙挡在卷卷和他之间,杨福生这才意识到狗好像有点问题。

  一动也不动。

  茶几上放着两张报告单子,他快速扫了一眼:“卷卷……?”

  ……

  狗还在,人散了?

  不,狗也不在了。

  杨福生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等贺仪去指挥工人的时候就把狗拎起来。

  贺仪嘶吼:“你干什么?!”

  “我去把它埋了。”

  “别动它!”

  杨福生抬头,他知道贺仪从小就爱哭,但看见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哭成这样还是第一次。

  他甚至怀疑他再有一点点动作贺仪就要崩溃了。

  他赶紧把狗放回去:“现在还没判,我回去找找关系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所以你让我收拾东西就是去你那边?”

  “嗯,你哥说先瞒着你。”

  “瞒着……”贺仪发疯似地笑了笑,那声音仿佛是撕裂喉咙钻出来的一样,他笑得胸腔都发颤了,眼泪打湿了几缕头发黏在脸上。

  “你买票了吗?”

  “去机场坐最近的一般飞机,明天开庭,怎么都能赶上。”

  贺仪继续笑,笑得甚至有些岔气了,他坐在卷卷旁边,摸着死狗的头:“你自己走吧,我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