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5号星期三大雨
李晓姗说她这是最后一堂课，她要辞职，因为教不过我……
我觉得她教得很好，是我最喜欢的老师。她走之前问我要电话号码，但我没有手机。家里有座机线，她如果打电话可以打座机。`
数学课太难啦，还有两个双曲线的大题没写！但王学姐说我进步很快。
她们都在说高考题型，我也能参加高考吗？
哥还没回来。
……
李晓姗和张蝶生一点也不像。
政史老师叫郭莹莹，是学法律的。如果能上大学就好了，我也想学法律。】
贺仪合上笔记本站在镜子前，睡裤似乎又变短了一些。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纪还会长个子，现在他身高几乎和陈宏差不多了。
贺仪伸手摁到头顶上，往下压了压头发，又缩了缩，好像又没变。可去年的衣服都短了好一截。
这些天他都很少出门，每天课程安排的满满当当。
周一和周四没课，但需要写作业。
他不喜欢出去。夏天太晒，冬天太冷，秋天有蚊子，就春天稍好些，但现在春天早过去了。
有时候卷卷想出去，他就早上牵着狗在小区溜达，顺手扔了垃圾，再买上一两天要吃的食物，就在家里待着不下去了。
陈宏又去了南方，过完年他就很少有闲的时候。
贺仪今晚不用赶作业，抱着卷卷去洗澡。
李晓姗辞职让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种……毕业的感觉。
贺仪想着想着自己又笑出来，他还没体验过毕业是什么感觉。
但之前李晓姗答应他带他去她们学校玩，贺仪都高兴坏了。可后来她再没提过。
贺仪又回想了一下，李晓姗当时好像是这么说的：“你要是觉得好奇，等有时间可以来我们学校玩儿啊，我带你参观。”
这个“有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估计早被她抛脑后了。
贺仪给狗洗完澡，上床睡觉。
家里安静的过分。他甚至不敢相信以前的很多时间居然都是这么静悄悄过来的。
他抱着陈宏的枕头，整个人都扒在上面。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才转变了小半年，可现在分开这么几天他就难受到不行。
白天要上课，写作业，要做饭吃东西精力就被冲散一些，但晚上躺在床上，到处是熟悉的味道，偏偏没有那个人。
贺仪几乎要把那个枕头拧成麻花。
他看了看时间，爬到沙发上拨电话。响了几声陈宏就接了：“怎么了？”
他声音哑哑的，像是已经睡了。
“你睡了吗？”
“被你吵醒了。”话筒那边传来拍灯的声音，陈宏问，“什么事儿？”
“……”贺仪用手指缠电话线，努力想，“今天李晓姗辞职了。”
“她跟我说了。”陈宏起床倒了杯水，“等回去再给你找一个教英语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月底肯定能回，没多大事儿。”陈宏问，“晚饭吃的什么？”
“煮面，还有……”贺仪换了个姿势躺在沙发上。卷卷听到动静也出来了，挤在他和沙发靠背的缝隙里趴成一长条。
“还有什么？”
“……我想你了。”
陈宏那头安静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嗓音温和道：“我忙完就回去。”
“嗯。”
贺仪回到卧室把灯关上。
夜色开始变得濡湿，扭曲起来。陈宏的嗓音就在脑子里撞来撞去，明明刚听到的声音，可现在又变远了，这种认知让贺仪有些焦灼。
越焦灼越难过，他把手伸进被子里。多巴胺被强行拔高到一定程度又重重跌下来，却没有改变什么，反而更沮丧了。
他额头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意识到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在无声的流泪。
这有什么好哭的？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不了，不是身体，也不是思想，是某种要命的精神上的依赖。
可怕的是就算知道了也没法改变。
他站起身看向窗外，那种无助的情感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吞没了。
……
第二天，贺仪没想到李晓姗居然真的打电话过来。
本来周六下午安排的是英语课，现在她不教了，就空出一个下午。李晓姗问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东西。
贺仪记得她说要转转大学的事儿，李晓姗说也行，刷饭卡就能吃食堂，三食堂的自助小火锅好吃。
做什么事的时候就能短暂的分散注意力，贺仪期待着去大学转转，接下来两天晚上确实没那么难熬了。
周六下午李晓姗坐公交来的这边。
她穿了身碎花连衣裙，肩膀两侧低低扎着两条马尾。居然还背了个托特包，包里有一堆化妆品，甚至还有小夹板。
“我给你弄弄头发吧！”李晓姗眼睛亮晶晶道，“早就想给你捯饬了，绝对弄得好看。你介不介意剪点刘海下来？”
上午他刚上完郭莹莹的政史课，李晓姗就进来了，按着他一直捯饬了两个小时。
弄完之后贺仪看着镜子里，有点陌生。
李晓姗给他额前剪出来刘海，又把发尾用夹板夹了夹。把上面的一半头发在后脑扎起来，留下一半。
很奇怪，但确实比以前好看些。
李晓姗满意地盯着镜子：“完美！”
俩人坐公交到大学门口。
贺仪来之前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能被这么多人盯着看。他平时都很少出门，更别说大白天精心打扮招摇过市了，还是来这种活力满满的大学校园。
毫不夸张地说，在大学路过一只模样端正的狗都能被一圈人举着手机拍，更别提他这种级别的稀有帅哥。
李晓姗走在前面，贺仪低头跟人走在身后。
他们去了几栋教学楼，在考研自习室外溜达了一圈。李晓姗带他参观图书馆，图书馆七楼有个开辟出来的英语角。
那儿正好有几个学长学姐，李晓姗给人介绍。
几个大学生都惊了，甚至还有些局促。有人把李晓姗拽到一边去表情动作夸张的问东问西。
贺仪坐在英语角的桌子前，一个学姐拎了一大兜零食：“学弟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
“高考想考什么学校呀？来我们学校吧，离家近。”
“沈露你快得了吧！”李晓姗跑饮水机给人倒了杯水端过来，“你跟他练练口语就知道了。”
那个叫沈露的女孩嘿嘿笑道：“怎么？你姗姗学姐教的好呀？”
“哎呀，什么姗姗学姐！”李晓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涨了个大红脸，朝贺仪道：“快拿英语怼她。”
“What's up?”另外一个英语角的男生走过来，“要考这大帅哥啊？我来。”
他上来毫不客气，语速也没有因为贺仪是高中生下降。贺仪犹豫了几秒，男生几乎以为他没听清要再重新放慢语速再说一遍的时候，贺仪回复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多之后旁边人都能听出来了。贺仪开始是因为腼腆或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有些犹豫，后面回答的句子都很流畅。但那个男生有时候在句中磕巴一下，前面的快语速倒是很有刻意卖弄的嫌疑。
“It's amazing！现在高中生怎么都这么厉害？”沈露说完又看了看李晓姗，眼神仿佛在闪光，“大帅哥！英语还这么好！姗啊？姗啊！！”
李晓姗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慌忙捂着嘴把她拖走。但贺仪跟剩下的两个学长都不太熟。有些局促的站起来也跟着李晓姗走，沈露激动的连连跳脚：“唔唔！！行了我可知道了，这会儿先放过你！晚上回宿舍你你你必须一五一十全告诉我！”
说完还挤眉弄眼，李晓姗赶紧拽着贺仪往电梯里跑，贺仪跟她跑。
两人在电梯间气氛还有些尴尬，李晓姗打破尴尬道：“沈露也没恶意。”
“哦。”贺仪点头。
“你……你没有女朋友吧？”李晓姗抬头，脸还有些红。贺仪也因为第一次和大学生讨论问题有些局促。他顿了顿，思考道：“我有喜欢的人。有……恋人。”
但他不能告诉李晓姗这人是谁，于是电梯里的气氛紧接着又上升了一个尴尬度。
李晓姗脸更红了，吐了吐舌头，点点头小声道：“那早知道我就不叫你出来了。”
“我想看看大学是什么样子。”贺仪一脸诚恳地说，“谢谢你，学姐。”
这话不知道李晓姗是怎么想的，本来晚上计划去看电影，但两人也没去。李晓姗在大学附近的小吃街买了点吃的，然后送贺仪回家。
贺仪坐到站，回小区，天又快黑了，半边天空呈现出一种沉甸甸的棕橘色，远处的云有些青黑。他加快步子往回走，走到楼下的时候抬头，发现客厅窗户居然亮起了灯。
贺仪不记得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关灯。
也许是。
但他心底里却按捺不住的激动，也许是陈宏提前回来了！他拿钥匙拧门的时候心里都在犯嘀咕。
钥匙拧开的同时，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哥？”贺仪欣喜地抬头，“你提前回来了！”
“去哪玩……”
陈宏愣在原地，盯着贺仪看了好几秒，眉头紧皱：“你去哪儿了？”
贺仪猛地反应过来今天下午李晓姗给他修了头发，还扎了新发型。
“李晓姗找我一块玩儿，然后我……”贺仪咬了咬舌头，“我跟她出去了。”
他有意识地对陈宏隐瞒他去了她们学校这件事，陈宏似乎不喜欢让他接触学校的东西，请家教已经是极限了。
陈宏关门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仪局促地顺了顺头发，反正陈宏回来了，他一颗心都放到了肚子里。就像是经历过饥荒的人囤到了一仓库食物一样。陈宏坐在那里就让人有安心感，周围仿佛都有无形的磁场。
贺仪就忍不住往他身上黏。
他坐着坐着就不老实，干脆坐在了人大腿上。陈宏不动，他就咬住人的嘴唇往里面探，这几天他都想得厉害，怎么都不够。
他轻轻勾住人的舌，但手还没动作就被推开了。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陈宏皱着眉，按住他胳膊的手微微用力。
“……和李晓姗出去。”
“还干嘛了？”
“……”贺仪看着陈宏的眼睛，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也许是因为他跟李晓姗去大学了？但这件事陈宏根本不可能知道啊……
心里有点藏着掖着的东西贺仪就没底气，陈宏把他推开，转头就进屋关上了门。
贺仪在客厅转了一圈，茶几上还放着一堆杨福生那边的特产。
“哥。”
“……”
贺仪敲不开门，干脆在门口靠着门坐下了。
约莫半小时左右，客厅门从里面开了。
陈宏沉声骂道：“你他妈不会转门把手啊？”
“……”
贺仪起身就抱他，陈宏架不住，只好把人哄到床上。
还是那双眼睛。
陈宏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但被贺仪直勾勾看着的时候，他看着对视的那双眼睛，眼底分明清澈的像个孩子，但却有着直勾勾的欲望。
可即使是欲望，也像黑宝石一样纯粹干净。
……
陈宏把人转了个方向，将那双眼睛压进枕头里，在后面毫无章法。
他听到贺仪有些破碎的喘息和上下牙碰撞的咯咯声，甚至整个人都因为痛感蜷缩着。但又偏要那么固执的接纳他的横冲直撞。
……做不下去了。
陈宏缓缓抽离，仰躺在一边。
“哥。”
贺仪抬头，睫毛甚至有些濡湿，头发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带着金边的棕，发尾轻轻打着卷儿。
陈宏用胳膊挡住眼睛：“别叫我哥。”
“……”
陈宏顿了顿：“在床上别叫。”
“那叫什么？”
“……”
陈宏用纸巾胡乱收拾了一下，转开话题：“你和李晓姗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
“逛街？吃饭？还是看电影？”
“……”
贺仪不知道该说有还是没有，如果看电影的话看了哪个电影，电影演的什么？万一说不清楚就露馅了。他看着陈宏穿好衣服，大脑都卡着壳。
好在陈宏也没继续追问，而是又换了一个话题：“你考虑过以后谈女朋友吗？”
“……”
贺仪没明白他的意思，上午他才跟李晓姗说自己已经有恋人了。
现在不算谈恋爱吗？
算吗？
他心里犯嘀咕着摇摇头：“没考虑过。”
“那为什么今天和李晓姗出去？”
“她叫我出去。”
陈宏点了根烟。
从搬到这边开始他就新买了个烟灰缸放在床头，抽烟的频率也增加了，贺仪不知道他是不是成了瘾，可在其他地方他很少觉察到陈宏抽烟。
他也收拾了一下，坐在陈宏旁边。
两人很久都没说话。
陈宏抽完烟，又过了很久才终于说了一句：“小贺，以后能不能别这么黏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