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六点二十五。白羽站在窗口往下看。
黑色的雷克萨斯，已经停在了楼下。
白羽上车，戴着墨镜。他不想和他眼神相遇。
苏方表情很正常。好像周六的CLUB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也没有给他带早餐。
白羽躺在办公室的白色沙发上，想：“看来，要把这个沙发换掉了。该忘的事情，就得忘记。”
八点五十五，苏方敲门进来，端着咖啡。还有一个盘子。
苏方没说话，放下咖啡和盘子就要走。
白羽看了一眼，是他之前开玩笑说要吃的鱼子酱三明治。
“你……”白羽刚说话，苏方就立刻站住。
“你……真的去Jean-G给我买了？”
“他家早上不营业。是另一家的。您试试看吧。不知道好不好吃。”苏方说完，快步走了出去，好像生怕白羽再多说一句话。
白羽叹气，“哎，我就说兔子不能吃窝边草！幸亏把他拒绝了，这要是真跟他上了床。以后这工作可别扭死了！”
下班，苏方送白羽到公寓楼下。他跟白羽一起下车，锁了车。
白羽回头看着他，“干嘛？”
“我有话跟你说。”
“在这说。”
“你……不相信我？”
白羽抱着双臂，“对，我不相信你。”
苏方从兜里掏出一个重新写给白羽的借据，“给。”
“什么意思？”
“我欠你的，我会慢慢还上。”
“我拿了这欠条，你岂不是更有理由赖在我身边？”
“我就知道你不会要，所以想跟你上去。把它放下，我就走。”
“多此一举！”白羽接过借据，撕了，直接扔在苏方脸上，“被人用钱砸是什么感觉？”
转身走了。
苏方跟上去，“你不是说……我可以肉｜偿吗？”
白羽：“那我太亏了。”
“你就这么不喜欢我？”
白羽站住，背对他，僵在那里，“上床这种事，你去酒吧转一圈，随便就能找到三五个愿意跟你走的。干嘛找上我？”
苏方问：“你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让我为你工作？我相信你当时手里一定有其他更好的履历。”
“你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给我双倍工资？”
“你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替我还债？”
他就是因为太喜欢他了啊。这个大傻子。
白羽按了电梯。苏方还站在公寓楼大门口。
他好希望苏方跟上来，跟到家里，简单粗暴一点，不要这么多话，只是单纯地做个爱。
然后，一拍两散，各走各的。
不好么？
为什么要像一个十八世纪末的绅士，见面时反复试探，确定心意后要表白……
能不能像个现代人，简单直接一点……
可是，白羽已经进屋了，苏方没有跟上来。
白羽站在窗口，黑色的雷克萨斯还停在楼下……
九点，十点，车还在。
白羽打电话，“你这个大傻子！赶紧给我回家睡觉去。这周有很重要方案要做。你耽误了工作，我分分钟开除你！”
“知道了。”
车终于开走了。
两个人别别扭扭地又工作了一周。
白羽甚至不想让苏方给他开车了。可是，他每想到这里，他又舍不得。
他每次看到停在楼下的雷克萨斯，都很心安。
《悬棺天启》的拍摄方案又修改了两次。
一周后。周六。
玉大人还没起床，就听见以哲在客厅发脾气。玉恒青看了看表，才早上九点半……
“什么？跟《MANMAX》合作？我不拍！我要拍《云裳》那套雪山的！”
“我不拍！你算我违约我也不拍！”
“你试试看。现在剧已经杀青了，我就不信你能把我的戏份都剪掉！”
“好啊，宣传期的综艺我一个都不参加！你以为我真稀罕你这点曝光量？”
“你也不看看你联系的都是些什么破综艺节目，真以为自己很有本事？！”
“综艺节目质量咱们先放一边！《MANMAX》和《云裳》谁体量大，用户质量高，你心里没点数吗？”
……
以哲在客厅窗边，踱步，对着电话吼叫。
玉大人穿上睡袍，从卧室出来，手轻轻搭在以哲手上，朝他摇头。
以哲立刻不那么生气了，“好了。我刚才有点冲动，一时接受不了。咱俩晚点再聊。”
“嗯，拜拜。”
“玉大人！你说我们宣传是不是有病？居然选了《MANMAX》，而不是《云裳》。反正我不拍。”
“过来。”玉大人朝以哲伸手。
以哲立刻搂住玉大人。
“还生气吗？”
“不气了。”
“来，听我说。”玉大人把以哲拉到沙发上，坐下，“如果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莫凯盛。既没有《云裳》，也没有《MANMAX》。客观说，雪山和沙漠金字塔，两个拍摄方案，你更喜欢哪个？”
“这……这种假设不成立！现实就是我认识你，我跟你在一起，我就不想去拍《MANMAX》。”
“那只是一种载体……”
“不是！我才不要去给莫凯盛所在的杂志带销量！”
“你确实要冷静一下。”玉大人站起来，回卧室。
以哲立刻跟上去，“啊……不公平，你又压我一头……你讽刺我幼稚、不成熟……”
“玉大人……”
……
玉恒青最终还是在事后烟的时候，说服了以哲。起身洗澡。
不过，还有一个更麻烦的事要处理。
未来看起来少不了要跟第五维打交道，韦谚的事情得让小羽面对了。
玉大人之前已经咨询过心理医生，建议当事人去做心理咨询，如果当事人不愿意做，就找一个安全的环境尝试跟当事人聊，让他主动想起来。
把当事人突发心理崩溃的几率降到最小。
自从上次，文一礼在办公室跟小羽只是说到韦谚，小羽就崩溃哭了起来。他就一直反对再跟小羽说这件事。
玉大人说：“一礼，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长远来看，你现在的行为不是保护，是害了他。这件事，我会找机会跟小羽说，你别管了。”
下午。
玉大人给白羽打电话说：“你给《悬棺天启》的方案没通过。”
“为什么？上周修改雪山那套的时候，企划那边不是很满意吗？”白羽问。
“你在家吗？”玉大人问。
“在啊。”白羽说
“我下去。咱俩当面说。”
“好。”
几分钟后，玉大人按门铃。
“喝什么？”白羽问。
“都行。”玉大人说
玉大人说：“这次又是输给第五维。”
“什么？”白羽拿了苏打水放在茶几上。
玉大人说：“最后选中的是第五维沙漠金字塔的方案。所以《悬棺天启》这次纸媒合作是跟《MANMAX》了。”
白羽想骂脏话，当着玉大人忍住了。
白羽看了看玉大人，问道：“怎么？这里面还有什么别的事儿？这种拍摄方案就算被PASS，您不至于这样。”
玉大人看了看白羽说：“还是关于韦谚。”
“怎么又是这个名字？他到底何方神圣啊？怎么？您是觉得我比稿比不过他，拍摄方案也输给他，要辞退我？”
“不是。是关于你跟韦谚。”
“我认识他吗？”
“不止认识。他出国前，是创意部总监，你顶头上司。”
“所以，我欠他钱吗？”
“不欠。”
“我得罪过他？”
“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
玉大人语气十分平静，就像说一件跟大家都无关的事，“你爱他。可是，他……出国了……”
“我爱他？怎么可能？爱？这么可笑的字，怎么可能？！”
玉大人从头讲了一遍，小羽入创意部以来的所有事情。
“我爱上一个四十岁的有妇之夫？怎么可能？！”白羽嘲笑自己，“我明明只喜欢年轻的肉|体啊……”
白羽又在不自知地流泪。
玉大人说：“你不用强迫自己接受。但是，这些事。我和一礼商量了几天，还是决定要跟你说一声。之后工作上，少不了要打交道。你俩很有可能在什么场合撞见。所以，我还想问问你，要不要私下里我们帮你把他约出来，你们把事情说开。”
白羽轻笑一声，“玉大人，怕我在外面失态？”
“小羽，我们是怕你伤害自己。他对之前给你造成的伤害也很抱歉。虽然韦谚当初也是云裳的创始人。但是这件事，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所以，是他抛弃了我？”白羽抹了脸上的泪，靠在沙发上，“所以，我精神崩溃，把关于他的一切都忘了？”
“所以，每当我想起‘爱’这个字，不觉得幸福，而是被抛弃……”
“他都走了，就走了吧。干嘛还回来啊！”
玉大人回到自己公寓，给苏方打了个电话，“苏方。”
苏方：“玉大人，您说。”
玉大人：“在家？”
苏方：“在家。”
玉大人：“你这两天要是没什么事，来陪陪你们白总。”
苏方：“白总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玉大人：“看他愿不愿意自己告诉你，说不定能解开心结。”
苏方：“好的。我这就过去。”
玉大人：“他还没吃晚饭，你去Village给他打包他爱吃的那家……叫什么来着。”
苏方：“我知道那家。”
玉大人：“嗯，我就在楼上，有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
玉大人挂了电话，以哲在一边问：“苏方喜欢白总？”
玉大人：“只要没瞎，都看得出来吧？苏方看小羽的眼神……”
晚上九点。
苏方拎着吃的，还有两瓶白羽喜欢的粉红香槟。
按了门铃，没人开。
苏方住在这里那一周，白羽告诉过他电子锁的密码，“12231801。”
苏方进了屋，没看见人，“白总？”
卫生间有淋浴的声音。
苏方放下东西，在浴室敲了敲门，“白总？”
“妈的，吓我一跳。你怎么来了？”白羽在洗澡。
“玉大人说你一天了没吃饭，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进来。”
“啊？哦。”
白羽关了水，“浴巾递给我。”
“嗯。”
白羽擦了头发，擦干身上，把浴巾扔到一边，就这样赤|身站在苏方面前。
苏方一直愣在那里看着。
白羽从镜子里看着苏方，“就……这么喜欢看我？”
苏方低下头。
“不如，我们做|爱吧！”
“啊？”
“怎么？不想？”白羽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苏方。
“你同意跟我交往？”苏方问道。他不明白，这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换是怎么回事？
“什么交往，就是上个床而已。”
“然后呢？我们算是什么关系？”苏方似乎并没有被诱惑到，站在那无动于衷，仍是问。
白羽说：“你不是说，只是肉|体关系你也不介意？”
不，他介意，他不想只是肉|体关系。
“然后，你就会抛弃我了，对吗？”苏方问。
“哎，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不想要算了。”白羽转身出了浴室，去卧室穿衣服。
苏方还站在那里，心里想：“不是不想要……我想要……而且，我想要更多……”
他不想用白羽的方式，他也不想要白羽以前跟别人的那种关系。
最初，不管是听到白羽的身世还是过往，他都是无动于衷的。
白羽是自由的，他拦不住。那是破碎的白羽在这世间的赖以生存的方式。
白羽是破碎的，他捡不起来。那些碎片只能在风中随风飞转。
可后来，他想要拼凑出全部的碎片，抱在怀里，“这些碎片，以后都是我的了。”
白羽套上那件黑丝绒的睡袍，走到餐桌前坐下，“还真饿了。”
“一八三，给我拿杯子。”
“嗯。”苏方这才从浴室走出来。
“把香槟打开。”
“嗯。”
“去厨房拿筷子。”
“哦。”
“坐下一起吃？”
“嗯。”
白羽叹气，心想：“真是个纯傻子。”
“那些碎片，散了漫天漫地，是捡不完的。”可是，想到这里，白羽心情不再沉重。似乎他明白了内心缺失的那块拼图到底是什么，也就不再恐惧。
苏方在白羽公寓睡了两天沙发。
其间，玉大人发信息问过几次。
苏方回：“白总没有跟我说什么。看起来他心情不错的样子？”
玉大人反而更担心起来，小羽又在封闭自己。比起他这样表面的相安无事，宁愿他大哭大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