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伊愣愣地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你不要害怕。”魅影伸出手来,他似乎很想摸摸桑伊的脸，但是他又强迫自己收了回去，他说,“我不会伤害你，我会保护你的。”
桑伊感到奇怪，“我们以前见过吗？”
魅影低下了头,这个男人看起来似乎有些可怜，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你不仔细听很容易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见过。”他说。
桑伊感到更疑惑了,他对魅影没有丝毫的影响，也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
他来到这个世界也不过半年有余,难道是魅影离开剧院的时候见过他？
单方面见过就能这样痴迷于一个人吗？
桑伊不理解。
“这里出去。”
魅影按着墙上的机关，他似乎丝毫不在乎桑伊是不是知道。
桑伊又有些不安了，他很担心魅影是想留着他找时间把他杀了。
“你不担心我说出去吗？”桑伊问。
“嗯。”魅影看着桑伊，他说，“我想你不会说的,如果真的你想告诉其他人，你就告诉他们。”
“如果是你的话,我不在意，也觉得没关系。”
桑伊一愣，他心底充满了迷惑不解，他仔细地看着魅影,试图从魅影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真是奇怪。
桑伊踏了出来。
魅影站在镜子里面,他就像一个永远藏匿于阴暗之中的怪物,永远不愿出没在阳光下。
他看着桑伊的眼神哀伤又卑微，“我……我还能来找你吗？”
桑伊被魅影眼中灼热不明的情感烫了一下，他当然是要和魅影见面的,就算是为了能量……
“可以，但是……”
魅影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他紧张起来，不知道桑伊想说什么。
“你不能再在剧院制造混乱了。”桑伊说。
“好。”
魅影答应得很快，他脑袋低下来，桑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说，“只要是你开口，我可以做任何事。”
……
桑伊站在镜子上，伸手点了点
镜子。
他说，“系统，我刚刚是从这里出来的对吗？”
【对啊。】系统有气无力。
“真厉害。”桑伊赞叹道，“那个魅影，真的很厉害。”
系统：【哦……】
“他和埃里克很像。”桑伊说，“不知道那个小孩现在怎么样了。”
系统：【……】
系统没有回答，它并不能干涉这些发展，它也不会提醒桑伊魅影就是埃里克。
虽然它也不知道，那个小白眼狼……应该不算白眼狼，它不知道魅影到底想做什么，但是看起来魅影不会伤害桑伊，这样就好了。
桑伊点了点玫瑰花，这也是魅影送的，但是很奇怪，为什么会夹两朵水仙百合呢？
桑伊想不明白。
【现在该去练歌了。】系统提醒道。
桑伊微微点了点头。
他把花朵放好，然后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隔壁的克里斯汀，对方穿着白色的洋服，看起来优雅美丽。
桑伊冲她礼貌微笑，然后转身离开。
克里斯汀站在原地，看着桑伊的背影。
很奇怪，为什么音乐天使会告诫她不要和这个人说话呢？
他的确长得好看，目前看起来性格也不错，和劳尔是好朋友，但是……音乐天使以前并未见过他才对。
“桑伊。”劳尔在一旁挥了挥手，“过来。”
桑伊一顿，吉莉夫人笑道，“去吧，夏尼子爵可担心你了。”
“担心我？”桑伊觉得奇怪，“担心我什么？”
“上午的时候他来过一次，没找到你。”吉莉夫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桑伊，“还以为你出去了，但是所有人都说没看见你。”
那个时候……他应该是被魅影带走了。
桑伊淡淡地笑了一下，他来到劳尔面前说，“你整日都往剧院跑做什么？”
“我赞助了不能来看看吗？”劳尔反问。
“当然可以，不过你是要找克里斯汀吗？”桑伊抬眼看了一圈，“我好像没看见她。”
“我找她做什么？我找你。”劳尔捏了一把桑伊的脸，“中午吃了什么？”
“剧院的饭菜。”
“你就吃那个？晚上去我家，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
“好吧。”桑伊答应了，他已经拒绝过劳尔一次了，这次再拒绝就不太好了。
劳尔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他说，“你什么时候结束？”
“等一会儿。”桑伊说，“我得回去把衣服换了。”
桑伊和吉莉夫人打了声招呼就回去了。
他婉拒了劳尔的陪同，推开休息室的门。
桑伊把衣服翻找出来，他忽然对着镜子叫了一声，“魅影？”
镜子果然应声而来。
男人戴着面具，就站在那里看着他。
桑伊：“……”
“需要我帮忙吗？”魅影轻声问，他似乎怕吓到桑伊一样，声音很轻。
桑伊说：“不用，谢谢。”
他只是直觉魅影站在镜子后面，所以才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谁知道对方真的在那里站着，跟个幽灵一样。
魅影站在那里，他低下头不看桑伊换衣服，他这个模样看起来就像一只乖狗狗，桑伊低声说，“你回去吧，我要出去。”
魅影立马又抬起头来，眼底带着一些惶然，“你要去哪里？”
“和劳尔约好了吃晚餐。”桑伊回答。
“……”
又是那个劳尔，又是那个讨厌的总是围在桑伊身边的子爵。
恶心的家伙，对桑伊怀有龌龊心思的恶心家伙，就像那个马戏团团长一样令人恶心。
“魅影。”
桑伊感到奇怪，又叫了一声。
沉默的男人走出来，他在桑伊面前单膝跪了下来，替桑伊整理着裤子的褶皱。
桑伊差点没跳起来，他忍住了一脚把魅影踹开的欲望问，“你在做什么？”
“你今天晚上会回来？”魅影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害怕桑伊离开剧院就不会再回来了，就像他小时候一样，一走就再也见不到桑伊了。
“应该要的吧。”桑伊说，“你站起来。”
“你可以带我一起走吗？”魅影的声音很轻，他的脑袋抵在桑伊的腿上，似乎是在祈求，“就
让我跟着你。”
桑伊愣住，这句话……这句话实在是耳熟，让他不自觉地蹲下来，然后看着这个头也不抬的人。
“可以吗？”魅影又问了一句。
“可以。”桑伊说，“那么你必须要伪装成我的仆人。”
桑伊说了可以。
可以。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问，“你会离开吗？”
“离开哪里？”桑伊奇怪问。
“……剧院或者巴黎。”
“暂时应该不会。”桑伊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魅影轻轻地放下心来，但是很快他又意识到，桑伊说的是暂时。
难道，桑伊还想离开吗？
他又要再一次和桑伊分别吗？
不可以。
他不接受。
他不接受消失多年的人再次出现又离开。
可是应该怎么办？
应该怎么做桑伊才会留下来。
又或者，让桑伊带他一起走。
但是桑伊说过，不能带他一起走。
天使从来没有变过，这意味着天使去的地方普通人去不了，更何况是他这样的人。
那么……怎么办？
“魅影。”桑伊说，“走了。”
被打断思路的魅影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冷静。
他跟在桑伊身后，就像一个忠诚而沉默的仆人，目光不曾从桑伊身上移开。
劳尔接到桑伊时有些惊讶，“这是……”
“我新招的仆人。”桑伊看了一眼低着头看起来低眉顺眼的魅影。
“仆人？”劳尔从没见过桑伊身边有仆人，他不由又看了魅影一眼。
魅影没有抬头，他专注地看着桑伊大衣的衣角，那衣角在行走间晃动着，就像魅影忐忑不安的心。
“嗯。”桑伊说，“是仆人。”
劳尔的视线从魅影身上收回来，“怎么想到用仆人了？”
“因为他做得很不错。”桑伊淡淡地笑了笑，“所以就留下来了。”
做得很不错？
劳尔听见这句对桑伊来说是赞扬的话语，又看了一眼魅影
，他说，“你的仆人穿得不错。”
桑伊：“……”
桑伊镇定自若，“我的仆人，当然要穿得不错。”
劳尔靠近桑伊，挡住了魅影看着桑伊的目光，他低声说，“你该不会被他骗了吧？他看起来可不像什么仆人。”
身后的魅影眼神一点点的冷了起来，这个该死的夏尼子爵，竟然靠桑伊那么近……
桑伊回头看了一眼魅影，魅影脑袋垂得更低了，他看起来像一只可怜的流浪狗，垂头丧气的。
桑伊也压低了声音，“你在怀疑什么？难道我身边留个仆人你还要怀疑对方别有用心？”
“我没有这个意思。”劳尔苦笑一声，“只是你也知道，骚扰你的人很多，谁知道他们会想出什么办法来接近你。”
知道劳尔是为自己好，桑伊微微蹙眉，“你放心吧。”
劳尔并不放心，他甚至觉得这个看起来乖顺的仆人一点都不乖，但是桑伊似乎看不到这一点。
桑伊其实不是很喜欢来劳尔家，因为他总觉得那些人看他的视线很奇怪。
桑伊无法描述那种奇怪的目光，总之他不是很喜欢。
所以吃过晚餐桑伊就告辞了。
他坐上车去看魅影。
魅影和拉车的人商量，“到巴黎剧院，我来拉。”
“你……”桑伊开口，“你拉什么？”
“我是您的仆人。”魅影抬眸看着桑伊，“得我拉你回去。”
桑伊微微蹙眉，“你又不是真的是我的仆人。”
魅影又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像是被人抛弃的大狗。
桑伊微微一顿，他说，“你拉吧。”
这个人总是让他想到埃里克，虽然他知道不是一个人。
“你一个人住在地下，会感到孤独吗？”桑伊忽然问道。
魅影说，“不会，我可以做任何我喜欢的事情。”
桑伊看着魅影的背影好半晌才说，“有人知道你在下面吗？我听梅格说，吉莉夫人对你的事情知道得更多。”
“她帮过我一次。”魅影回答。
“帮过你？”
“嗯。”魅影说，“她帮过我，事实上那个时候我本来也
准备逃跑。”
“你以前……”
“我以前是在马戏团。”
桑伊愣住，他看着魅影，许久才说，“马戏团。”
魅影心跳得很快，他希望桑伊认出他又害怕桑伊认出他，这样矛盾的情绪折腾着他。
他想回到桑伊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的时候，尽管现在他已经不再需要。
桑伊低声说，“我很后悔。”
魅影停了下来，他问，“您后悔什么？”
“曾经有一个男孩，跟你一样。”桑伊喃喃，“我本可以帮助他离开的，我总是梦到他哭着喊我带他一起走的场景。”
如果当初他能帮埃里克离开马戏团就好了。
魅影的心狂跳起来，他知道，桑伊还记得他，桑伊一直记得他。
“你和他很像。”桑伊说。
如果不是因为不在同一个时空，而且和小男孩相处的时候没有能量摄入的话，桑伊或许认为魅影就是那个小男孩。
魅影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告诉桑伊他就是那个小男孩，只要说了，桑伊肯定会心疼他的。
桑伊又喃喃，“不过他肯定很讨厌我了吧，没有带他走，甚至说好了告别也没有。”
不是的。
魅影在心底呐喊着，不是的，他从来没有讨厌过桑伊，他也绝不会讨厌桑伊的，他永远记得桑伊。
他甚至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桑伊了。
他怕桑伊误会他，他着急地想要告诉桑伊他没有。
“希望他能过得好好的吧。”最终桑伊轻声说，“我想他不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孩子。”
魅影想要坦白身份的话又卡在了喉咙里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巴黎歌剧院到了。
魅影牵桑伊下车之前又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手，他似乎很担心自己哪一点没有洗干净弄到桑伊身上去了。
桑伊看着魅影的动作沉默了许久，才在靠近休息室的时候说，“你并不是真的仆人。”
魅影说，“我希望我是。”
“我希望我能做你最忠诚的、唯一的仆人。”
桑伊不知道为什么魅影会这样对自己，魅影以前见过自己的理由根本站不
住脚。
他坐在桌前，魅影便轻轻地整理他微卷的发。
“我为你做了很漂亮的礼服。”魅影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桑伊微微抬眸，他从桌上的小镜子里看见了魅影的表情，温柔又卑微的。
这让桑伊莫名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他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按住了魅影的手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魅影看着那只葱白的手，他说，“认识。”
“那么你到底是谁？”桑伊站起来，抓紧了魅影的衣襟，不需要他强迫魅影便低下头来。
桑伊脸上的表情有些冷，他看着魅影的眼睛，声音也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魅影的眼里映照出桑伊的影子，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看过桑伊了。
戴上这张面具，他看起来还算是个人的模样，但是摘下这张面具，他依旧是那个怪物。
桑伊不一样，桑伊漂亮、矜贵、是高高在上的天使。
他这样的怪物，就算幼时和桑伊认识过又怎么样呢？获得过桑伊的帮助又怎么样呢？
他很想桑伊认出他，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说自己是埃里克。
他可以像现在这样做魅影，然后卑微地祈求着桑伊看他一眼，跟在桑伊身边做桑伊最需要的人。
桑伊需要什么他就可以是什么。
那张金黄的面具就好好地藏在地下室，也许在某一天，桑伊愿意看到……
魅影在这一刻仿佛嗓子都干哑起来。
他在桑伊冷冽的目光中，心脏紧缩着，疼痛着，他说，“我是魅影，你需要我是谁我就是谁。”
他的声音听起来蕴藏着巨大的悲伤，桑伊听出来了。
桑伊怔怔地松了手。
他再一次在魅影身上看到了埃里克的影子。
桑伊微微闭了闭眼说，“抱歉，我不该冲你发火。”
魅影惊慌起来，“你为什么要道歉？你没有做错，是我的错，是我做错了，我让你难过了，我……”
桑伊伸出手捂住了魅影的嘴，他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男人说，“你没错，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魅影全副心神都在
桑伊的手上，他绷着下颚不敢动，似乎自己动一下就会伤到桑伊的手一样。
桑伊看着魅影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说，“你就是你，你是独立的人，你不需要成为任何人。”
魅影喉头发紧，他说不出话来。
上一次桑伊说这样的话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那么这次呢？现在呢？
魅影抓紧了桑伊的手，他声音沙哑，“你又要走了吗？”
桑伊不明所以，“我刚回来，我不走，我休息一会儿得睡觉了。”
魅影固执地看着桑伊，“你说的不走。”
“我说的。”桑伊轻轻挣扎了一下把手缩回来，“你怎么了？”
魅影如梦初醒般松开桑伊的手，他低下头说，“没什么，我就是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桑伊问。
“剧院里的人都害怕我，我没有朋友，没有人认识我，我一直都是一个人……除了你。”魅影看起来可怜透了，“只有你会和我说话，一直都是如此。”
是的，一直都是这样，只有桑伊愿意和他说话，愿意把他当做普通人。
克里斯汀把他当做音乐天使，但是他很清楚，对方一旦知道他面具下的面孔只会感到恐惧。
但是魅影并不在意，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女孩和他一样孤独，所以愿意给予帮助。
但是事实上他们从来不一样。
吉莉夫人帮助他认为他是天才，却也会觉得他是恶魔。
只有桑伊说，“你只是受伤了罢了。”
桑伊说，“你是一个正常的人。”
他希望桑伊能多可怜他同情他，然后把他带在身边。
现在，桑伊就在他的面前听他说话。
他看见桑伊眼里浮现出某种复杂的神色。
“魅影。”桑伊说，“地下的一切都是你建造的，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你如果想要获得朋友完全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他不想获得朋友，他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留在桑伊身边，一直留在桑伊身边，什么都做也没问题，只要桑伊愿意留下他。
“你整日待在地下，没有人了解你。”
“他们只会怕我，厌弃我。”魅影的手捂上脸，他喃喃着，“我不需要他们了解我，我也不需要他们喜欢我。”
桑伊看着面前的男人可怜透顶的模样，他手指蜷缩了一下，轻轻地碰了碰男人的脑袋说，“我知道了，我尊重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