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宁妈的要求，宁尘特意拿了块干净的毛巾塞进黎啸的嘴里。
黎啸仰头看着他乖乖张开嘴，那双眼睛干净的宛如稚子，宁尘没由来一阵心悸。
这边刚刚完成，就听身后陆檬惊呼。
“你干什么？”
宁尘慌忙回头，就见妈妈横骑在陆檬的身上，一双手已经掐在她的颈子上。他慌忙冲上前将宁妈扯开。
“妈你干什么！”
宁妈回头看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
“这丫头身上已经榨不出任何油水了，留着干嘛？你养啊！”
宁尘挡在妈妈面前，慌得手足无措。
“你答应过我拿到钱就会放了他俩的！你答应过我的！”
宁妈咬牙一脸狰狞。
“你是傻的么？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到了！她爸妈没准还报了警了，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鸟，真放她回去还有我的好？你是不是想你妈死啊！”
宁尘呆住了。
宁妈见儿子还不是完全的冥顽不灵，耐着性子软硬兼施。
“姓黎的小子可以不死，这丫头必须死！你信妈的，我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她，到时候咱们娘俩拿到了钱就远走高飞，找一个人也不认识的地方过好日子去！你不是喜欢画画音乐么？妈花钱找老师教你！你也不想当孤儿的对吧，你不想妈妈以后都不在你身边照顾你对吧。”
宁尘犹豫了，陆檬在身后出扯着他的衣角演得十分像样。
“哥哥你不要听她的，我不会说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放了我吧，求求你了！”
宁尘将祈求的目光投向母亲。
“妈，她说她……”
“你听她胡说八道！”
宁妈双手扳住儿子的肩膀，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儿子！你想想谁是你的亲人谁才是你妈？！外人的话能信么？外人能和生你养你的亲妈比么？你这是要为了一个外人送你妈去死么？”
宁尘从表情看明显动摇了，可又像是没完全下定决心。
他还有些摇摆。
宁妈见他这个德行，烦了。干脆一把将他扒拉开，亲自上阵。她一个饿虎扑食向着陆檬扑去。
陆檬真的被吓到了，慌张伸出手来徒劳地抵抗。
宁尘从后面环住了宁妈的腰。
“妈不要！妈！我来……让我来！”
宁妈一愣，狐疑地扭过头去。
“你来？”
宁尘摆出一副外厉内荏，又怂又狠的样子来。
“我来！如果真的出什么事情我也不能置身之外，咱们娘俩是福是祸都要一起担！”
宁妈的表情从怀疑转为欣慰，她抬手捧住宁尘的脸往下拉的同时踮起脚来，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
“好儿子！这才是妈的好儿子！妈没白养活你这么多年！”
说完她松开手向一旁撤开两步。
“去吧，妈看着。”
宁尘深呼吸两口，摆出一副凶狠的模样缓慢向着陆檬靠近。
“对不起……你别怪我！”
在陆檬惊声尖叫中他状似凶狠的用双手扼住了对方的脖子，咬牙切齿的样子貌似下了死手，实际上完全没敢真的收紧手指，小臂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都是自己在努力绷紧肌肉制造的效果。
陆檬拼死抵抗，不小心“打”在了他腰侧的伤口上，宁尘痛叫出声松开了手，不等身后的宁妈反应，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看似气势汹汹的一巴掌实际上只是给了陆檬一个借力，她顺势就从沙发的 边缘滚落到了地上。
因为伤到了断腿，陆檬痛叫出声，更增加了这一巴掌力度的真实感。
宁尘“恼羞成怒”一下子从沙发上扑到陆檬的身上，左右开弓几个耳光，扳着陆檬的头往地板上磕，实际上没有一巴掌真的落在实处，头也磕在利用视线死角垫在后脑的手指上了。
陆檬将被打的反应演得十分真实，有那么一瞬间宁尘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失手真的打到她了。
一边“暴走”着身下人，宁尘一边紧张得左右看。
他记得那把水果刀应该就落在在附近才对啊？在哪里？
找到了！
眼熟的刀子在沙发下露出了一小截刀刃来。
宁尘借着动作的掩饰迅速将刀子划拉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在了她的身下。
一番“努力”依然难将身下的女孩控制住的宁尘假意慌张回头求助。
“妈！帮帮忙！我一个人制不住她了！”
在一旁的宁妈早已急得跺脚了。
“废物东西！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搞不定，白吃那么多饭了！”
说着她冲了上来。
“你给我按住她的手，我来！”
宁尘假意狼狈借由全身力气才将陆檬的手压在身下，抬头气喘吁吁看向母亲。
宁妈一脸凶相朝着两人扑来，一双粗糙布满茧子的手眼看着就要掐上陆檬纤细的脖颈。
就是现在！
宁尘下意识闭上眼睛扭开了头，陆檬反手将刀柄塞进宁尘的手心同时握着他的手将刀子猛地向前一送。
利刃透肉的触感令人心惊胆寒，宁尘惊慌睁开眼睛，只见刀子的三分之一没入了妈妈的胸膛。
她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刀子，嚎叫一声猛推了身前的两人一把。
眼看着宁妈身上插着刀子想要逃，陆檬激动喊道。
“陈哥！就是现在！快啊！”
宁尘大脑一片空白，待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正压在妈妈的身上，手中握着的水果刀完完全全扎进了她的胸膛里直没至刀柄……
宁妈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来，她的嘴不停地翕动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宁尘烫到了似的忙松开握着刀柄的手，连滚带爬从宁妈身上翻下来手脚并用向后挪动，直至后背贴上茶几的边沿。
他眼睁睁地看着妈妈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弹动濒死挣扎，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砸。
他又一次杀了妈妈……这个世界唯一的血脉至亲……
陆檬挣扎着挪到他身边，焦急地催促着。
“陈哥，快！没时间了！快去把宣哥解开啊！”
宁尘如梦初醒，狼狈起身跌跌跌撞撞朝着黎啸跑去。
一把抽出塞在他嘴里的毛巾，黎啸干咳了两声。
“快，尘哥。她马上就要咽气了！”
BOSS咽气，车门开启，到时候他们就能一起离开了！
宁尘慌手慌脚地为他解着绳子，越急越乱，越乱越急。
明明是自己亲手系上的活扣，这会却手抖得怎么都解不开！
在黎啸和陆檬的声声催促中，宁尘心乱如麻，脑子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手怎么都不听使唤。
黎啸突然不说话了，而是一脸惊恐地看向他的身后。
宁尘只感觉心脏砰砰砰猛跳着，耳朵的鼓膜几乎都要被震裂了。
他缓缓回头，顺着黎啸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宁妈胸口插着刀子就站在那边，手中高高举起一把椅子，对准了因为过度惊恐而失声的陆檬狠狠砸了下去……
“不要！！！！！！！”
宁尘想要冲过去，却被结结实实绊了个跟头。
他眼看着陆檬满头是血倒了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开门？！
为什么她还能复活？！
她不是被他亲手杀死了么？！
为什么！！
眼看着宁妈面无表情，仿佛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朝着他和黎啸走来，慌乱中的宁尘边退边慌张四顾，本能地想要抓点什么在手上，然后他就看到了厨房里的尸体。
那是罗辉的尸体。
他仰面头西脚东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大，嘴也张得很大。
他的下半张脸糊烂到不成样子，那股难闻的焦糊味正是从他的身上发出来的。
宁尘突然就愣在原地不动了。
诡异的是，宛如丧尸般的宁妈也站住不动了。
在黎啸惊恐骇然的目光中，宁尘缓缓站起身来，神游一般走到了厨房门口。
他扶着门框对着地上的尸体看了好久，好久。
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
黎啸慌了，他用力想要挣脱束缚却怎么都挣不开。
急得他只能大声呼唤着宁尘的名字。
“宁尘你怎么了？你回答我一声你别吓我！尘哥！”
宁尘笑得停不下来，甚至扶着门框弯下了腰来。
黎啸差点疯了，他拼命摇晃着身下的凳子，试图靠着挪动接近宁尘。
听到他摔倒在地的动静，宁尘伸出手来冲后摆了摆。
什么事都没有？
黎啸看了看离他几步远像是兵马俑一般直挺挺站着的宁妈，又看看沙发边生死不明的陆檬，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笼罩了全身。
“尘哥……你不要吓我……”
宁尘并不理睬他，而是快步走到了窗边，在杨健的尸体旁找寻了一挥，然后捡起一个什么东西。
是水果刀。
那把曾经插进他腰侧的水果刀。
宁尘手一松，水果刀铿然落地。
看着地上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宁尘沉默了良久。
就在黎啸的恐惧达到顶点，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宁尘突然开口了。
他表情从容淡定，用拉家常般的语气轻声说道。
“妈，把这些尸体拉出去处理一下吧。”
宁妈应声而动，转头走到杨健身边拖起他的一只脚艰难地向着门的方向走去。
在黎啸惊恐且不解的目光下，宁尘小心将他扶起并十分轻松就解开了绳子。
“别害怕，你会没事的。”
宁尘深深看向他的那一眼里饱含深意，黎啸看不懂。
他眼巴巴看着宁尘走到了陆檬的身边。
她的头部遭重击，昏迷不醒。宁尘在小心地确认过脉搏呼吸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此刻宁妈已经拖着尸体出了门，这间屋子里只剩下他、黎啸和陆檬三个活人了。
宁尘抱着陆檬向着主卧走去，走到一半时回头看了看怔在原地的黎啸。
“过来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黎啸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震惊到失神，听宁尘这么说本能地抬脚迈步就跟了上去。
宁尘用脚踹开主卧房门，小心地将陆檬倚着门框放好。他抬手为陆檬擦拭了下脸上的血，表情是黎啸看不懂的平静。
随手按下开关，屋子骤然亮起的灯光到让黎啸有些不适，本能地扭了下头。
再看时宁尘已经一把扯开了落地窗帘。
原来这间屋子里是有个小阳台的。
阳台上摆了几盆高高矮矮的盆栽，大多枯死了。
宁尘双手搭在栏杆上，极目远眺。
“你知道么，我妈一直都以为是我害死了我的亲妹妹。”
黎啸鬼使神差走过去，站在了他的身边。
“你从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宁尘无奈一笑。
“家丑不可外扬，我怎敢说。”
他抬手在膝盖往上点的位置比划了下。
“我妹妹和你一般年纪，那一年她才不到两岁，站直了就这么高。”
“妈妈要出去工作赚钱养家，所以就把我和妹妹一起交给隔壁的王奶奶照看。不白看的，每个月她都会给王奶奶一笔伙食费和辛苦费。可老人家年纪大了，又不是自己的亲生孙儿自然照看起来也就没有那么用心。”
“那一天，妹妹闹着要上阳台看小鸟，王奶奶刚把她放在窗台上就听到外面有人叫，她嘱咐我看着妹妹一点就出去了。”
宁尘长叹了口气。
“我那时也不过六岁多点，个子不高，瘦巴巴的。眼看着妹妹在窗台上爬来爬去咿咿呀呀说着还听不太懂的话，想要拉她下来却怎么踮着脚也够不着。就在我想要跑出去叫王奶奶把妹妹抱下来时意外发生了。”
宁尘看向黎啸，一脸平静。
“妹妹扶着窗玻璃自己站了起来，她张开胳膊想要去够窗外飞过的小鸟，不小心从开着的窗口翻了出去。”
“那是五楼，楼下堆满了一楼大爷捡来的废铁和杂物。等我叫人下楼去找她时，一切都太晚了。”
宁尘移开目光，看向混沌的窗外。
“我一直以为这是我妈性格转变的直接原因，是她死都不能放下的执念。她信了老太太推脱责任的假话，相信是我推妹妹下去的，所以从那时候起，她就不再喜欢我，甚至是恨我的。”
“她不再努力生活，她好吃懒做，她赌博，她甚至为了钱出卖了灵魂……我一直都以为这是她的报复她的反抗，是对我、对这个不公道世界做出的错误且偏激的反抗。可现在我知道了，我错了。这里并不是她的执念……”
宁尘扭头再次看向黎啸，眼神如古井无波。
“而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