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其它小说>404 Not Found>第五十一章 血色冥婚(7)

  棺内漆黑一片,乔水用尽全力将掐在颈间的枯骨掰开,瘫在棺底微微喘息。

  棺材里空间狭小,活动范围受限,连翻身都有些困难。不过好在除了他和一只断手以外没有别的东西,倘若与腐尸同棺,此刻还要再多一分恶心。

  他摸向腰间,那里本该系着一面铜镜,但现在空空荡荡,虞温之前给他的那把刀也不知所踪。

  该说那些死尸好算计吗?

  乔水试图曲起关节顶开棺材盖,可盖顶封得死死的,怎么推也推不动,枉费力气。那只断手安分一阵又蠢蠢欲动,几次探过乔水肩头试图扼住他的喉咙,被他拦在半截。

  在断手下挣扎花去他不少力气,不知过了多久,密闭空间内的氧气越来越少,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头脑昏沉,意识朦胧,脑海里却是虞温将他从一楼陷阱室里抱出来的画面。

  那天他似乎跑得很急,身上挂着伤,发梢还在滴血。一双手打破看不见的规则将自己从死局中救下,抱着他止不住颤抖。

  如同失而复得,如恐得而复失。

  乔水猜得到,那不会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可是渐渐透明的记忆就像梦境一样遥远,他伸手去抓,捞起的只有谎言。

  他好像要晕过去了,黑暗中大脑一阵阵发木,胸腔闷闷地痛,意识越来越不清晰。枯骨再次掐住他的脖颈,这一次他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

  他想,没事,他会来的。

  即使赶不上,即使他死了,也会有人为了救他而读档。

  会有人来救他。

  “他人在哪!”虞温一把扯住沈怀殷的衣领,五官溢血,白色外套仅有衣角还是原来的颜色。

  沈怀殷少见地紧张,沾满血污的手弄脏他的领口也无暇顾及,尽可能冷静地回答:“我已经派纸人去找了,红婆马上就来。”

  他安插在乔水身边的纸人被村民故意拦着,根本进不到房间里,还是红婆算时间觉得不对,想尽办法递了消息出来。

  门外红婆正慌张跑来,过门槛时差点绊倒,口中呼声发颤:“苑小姐、苑小姐恐怕去了家庙!”

  “那些人嘴碎时提过,有贵客在家庙落血,他怕是听到这句才……”

  话音未落,虞温已经夺门而出。

  沈怀殷匆匆跟上,尝试安抚他:“如果境遇凶险,他会读档的。”

  “读档?”虞温不顾胸腹处剧痛的伤口竭力奔向家庙,声音里掺着的说不清是对谁的责怪,“我毁了他的环佩,你要他怎么读?从他再醒来开始,根本就不能读档!”

  沈怀殷怔住,仿佛有所预料,但仍难以相信。

  庙门紧闭,后山上挤满坟头棺材,黑白相接,诡异至极。

  林后传来嘈杂人声,虞温翻墙入庙,留给沈怀殷一句:“你去拖住他们。”

  庙中无光,全然黑暗的环境里,虞温几秒便确认乔水不在这里。

  那会在哪里?后山?

  他将要离开的瞬间,两只散发腐臭味的手骨攥住他的脚踝。

  拦他?

  “嘶啦——”

  墙上高悬的先祖画像被不知从何处涌起的雾气一下撕成两半。

  手骨退去,虞温几步冲出庙堂,站在山中望向漫无边际的棺材。

  如果有人把乔水藏在这里,他一口棺接一口棺拆开去找必然来不及。

  几处棺材张着漆黑的口,不少碑底传来鬼气森森的笑,仿佛在嘲笑他,即使不是所有棺盖都合拢,他也来不及找见乔水。

  倘若他偏要找到呢?

  黑色雾气骤然从虞温脚下涌出,眨眼间覆盖整座荒山。浮动的浓稠黑雾几乎是同时钻进每一个棺材中,铁钉断裂、木头被顶开的声音接二连三响彻山间,数不清的破裂棺盖沿着山坡滑落。

  没有、没有……

  棺中腐尸被黑雾相继抛出,堆满山脚。

  ……找到了。

  黑色雾气将人轻轻托起,虞温上前,把他从棺材中抱出来。

  掐着乔水脖颈的手已经被黑雾扔下山,乔水此刻双目轻闭,似乎已经昏了过去。

  “没事了,没事了。”他把人抱在怀里,冰凉的指尖抚过怀中人的脸颊。

  就差一点。

  “对不起。”

  他的声音极低,轻得仿佛在呵护易碎的瓷器,但乔水好像有感应一般缓缓半睁开眼。

  脖颈青紫一片,不知道被紧紧勒住过几次,眼神迷蒙涣散,明明虚弱至极,却还是抬起一只手擦去虞温额角血迹。

  “怎么……又受伤了……”

  嗓音喑哑,气声渐微。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在虞温怀里彻底昏厥。

  虞温愣怔一瞬,看着怀中呼吸平稳的人,眼底发烫。

  他垂下眼睫,在怀中人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不重要,你还活着就好。”

  他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语。

  虞温抱着人回到村落,沈怀殷和村长正在对峙。

  他走进布置得极为喜庆祥瑞的房间,路过两人时说道:“婚礼照常。”

  玩家还在,按规则,游戏要如常进行。

  村长阴沉着脸说:“苑小姐怕是醒不过来吧。”

  无人理会他,沈怀殷跟上虞温走到里间。

  “是谁和你说,子时之前不会出事?”

  沈怀殷蹙眉:“纸人从村长那里探到的口风。”

  虞温将人放在床榻上,回身注视沈怀殷。

  知道他今天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关卡里的人,在这一层只有沈怀殷,而他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任何人。

  沈怀殷不知道乔水身上带着元生的铜镜,而下手的鬼怪连那面镜子也一并卸去,这是专门挑好时间冲他们来的。

  是白心?

  不,不会是她。如果她在五楼,直接加速时间将他们逼在七月十五比现在要容易得手得多。

  思绪阻断,但婚礼仪程不能耽搁。虞温刚从衣物篮里取出那身大红喜服,沈怀殷便识趣地转身离开。

  还顺手关上了门。

  窒息的痛苦消失得很快,乔水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似乎有柔软似雾一样的东西将他托起,紧接着,有人抱住了他。

  来得还不算晚嘛。

  朦胧间脸颊触感微凉,他好像听见身前人痛苦歉疚的声音。

  怕什么,不是还没有死?

  他费尽力气睁开重若千钧的眼睑,青黑夜空下看到轮廓模糊却熟悉的人影。

  流了好多血。

  他不知道想说的话有没有说出口,意识在漩涡中不断浮沉,时而清醒,时而昏眩。

  身上凉了片刻,锦缎顺滑的质感贴在皮肤上。

  锣鼓喧天,唢呐声亢。

  他是被晃醒的。

  眼前的红布透出一块又一块变换的光线,敲锣打鼓的声音前前后后响个不停,他在狭窄的空间里坐着,抬手摸到木框。

  这是……在喜轿里?

  乔水将红盖头从头上扯下。

  他确实坐在喜轿里,身上正红长袍已然换好,外面乐声热烈,应当是在送亲。

  轿外老妪一声“落轿”传来,乔水忙把盖头重新遮好,轿子慢慢落地。

  他还记得红婆讲过的规矩,新娘脚不能沾地,下轿新郎会来背他。

  一双老人的手掀开帘子,牵引他向前。

  从盖头缝隙处能看到有人半蹲在轿前,他想,要沈怀殷背一个顶着他爱人名字的陌生人成亲,当真是折磨他了。

  乔水趴到那人背上,勾住他脖颈时不由愣住。

  怎么会有人吃醋吃到这份上?

  四楼的赌约,是他输了。

  他抿唇,无声地笑起来。

  叩首,进香,牵起手中那根系着同心结的红绸,一切都在红布遮盖下进行。

  他和对面的人各执红绸一端,傧相一声“一拜天地”,两人双双跪下行礼。

  “二拜高堂——”

  乔水想,可惜跪拜的是沈氏牌位。

  不然……就如同真的结了亲一样。

  “夫妻对拜——”

  红绸摇晃,铜钱相撞,声响清脆,只是上面沾染的体温应当早就散去。

  对面那双手好不规矩,礼成后一刻不等,立即牵上他的手。

  是那人喜欢的十指相扣。

  进了洞房,乔水坐到床上,喜秤挑开盖头,他的目光撞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乔哥,和沈怀殷拜堂还笑得这样高兴?”

  虞温语气委屈,眼睛里却是故意逗他的促狭。

  “我知道是你。”他怎么会不知道虞温想听什么答案?

  “所以……是因为我才笑?”

  含混不清的笑意和呜哼被顶回喉间,勾抵缠桓,连同灼热的气息一并吞下。

  烛影缱绻,气氛暧昧。

  桌上金玉杯盏里盛着清澈酒液,或许是酒香惑人,使得两人都不愿出门推进游戏剧情,而是继续婚礼仪程行合卺礼。

  人说卺味苦不可食,酒亦是苦而难入喉,所以喝下合卺酒,就好似夫妻同走一遭世间苦难,往后风霜雨雪,绝不分离。

  饮尽杯中酒,乔水试图回味。

  苦吗?

  他尝不出,都怪虞温一直盯着他看,心口胀得要发疯,哪还管得上酒是什么味道。

  虞温忽然想起什么,双手环在他腰间,抱着他凑到他耳边说:“乔哥,四楼打的赌,是我赢了。”

  是,乔水无奈地笑,是他赢了。

  赌约幼稚得很,如果有一日乔水让虞温背了,就要告诉虞温,在现实中他住在哪里。

  如果一直没有,虞温说,那他就把他的住址告诉乔水。

  谁输谁赢,结果不都一样吗。

  “出去之后,我该去哪找你?”

  没人说过喜欢谁,没人道出那些夹着隐痛的晦涩爱意。

  他只是问,出去之后,要去哪里找他。

  他当然会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