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其它小说>404 Not Found>第四章 诡夜生香(3)

  回过神时,乔水已经坐在了现代房间的地上,铜镜梅花和柳环散在身周,他手里还握着那两把钥匙。

  他慌忙捡起铜镜和梅花,试图再次打开通道,或者看到古代房间里的场景。

  入口开启靠的是镜中花,着火时乔水看到湖心月影并未燃烧,所以他推测机关在暗示“镜花水月”,那么水中月就是假象。镜花水月,那边的世界只是一片幻象,回途之路就是那面能映出现代房间的铜镜。

  他好像本来就知道机关该怎么解一样,抛弃了所有的谨慎,靠着直觉试验答案,最终引来危险。

  他不是莽撞的人,就算是情势再急再险,也该想到重新存档以免出现意外。他忍不住自责,如果自己安排好了存读档,是不是虞温就不会身陷险境。

  夜色如水,冷月入窗。乔水抱着镜子等待另一边读档。如果虞温读档了,那他们就只剩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没有读档……

  他会在哪里?在游戏和死亡的夹缝里,还是在那个乔水已经无法进去的世界里?

  “想什么呢?”虞温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他回来了。

  虞温背对着月光向乔水蹲了下来,向他的额头伸出一只手。

  接着屈起手指弹了乔水一个脑瓜崩。

  “坐着做什么,怎么不拿钥匙去开抽屉?”虞温笑问。

  我吊唁你呢!乔水拍开他的手,闷闷道:“你怎么不读档?”

  “小伤,为什么要读档?太浪费了。”虞温摆摆手,从身后摸出一样东西,“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一面底座已经破碎的铜镜。

  “这是那边世界的镜子!”乔水惊叹道,“不是动不了吗,你怎么拿到的?”

  “那个婴尸要咬我,我在镜子旁边躲了一下,它就把底座咬裂了。”虞温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仿佛刚刚被咬胳膊的不是他一样。

  乔水心有余悸地问道:“你的手还好吗?”

  虞温把被血染红的袖口撩起来,露出一截受伤的手臂,上面细密的齿痕看着可怖,但伤口已经凝血。

  “没什么事,过完这关出去恢复一下就行,”虞温把袖子放回去,毫不在意,“反正是游戏。”

  “那也会疼啊,”乔水抿唇,“怪我,太草率了。”

  “逃命哪有时间细想。”虞温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转移话题道:“开抽屉吧。”

  床底拿到的钥匙成功打开了第一层抽屉,抽屉里摆着一本日记。

  日记扉页端端正正写着主人的名字:季情。

  乔水回忆道:“刚刚在荷花池边,陆乙喊那个小姐‘情儿’,她应该就是季情。”

  翻开日记,女子的字迹工整清秀,行行小楷欹侧并用,宽绰舒展。前几页内容无非是春花秋月,读书赏景,直到某一日突然提到了陆乙。

  从此笔触活泼,紧张雀跃,写尽春日和暖秋夜幽凉,他们的相遇仿佛话本里眷侣佳缘再现。

  季情写道:“我原以为他若旁人,见我只如见怪胎,却不想惟有他真正懂我。”

  她自幼喜读诗书,常想自己若是活在千百年前,就不会有人向她投去异样的目光,想来要比现在的境况好上许多。

  她羡慕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知音绝弦,羡慕话本里缠绵的爱情,即使是悲剧也足够惊心动魄。她的心愿在某一天得到了回响,陆乙的出现令她心底生出一朵花,开得欢欣热烈。

  陆乙说:“除了我,还有谁能理解你呢?你只有和我在一起,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快乐吧。”

  她想,是的,如果生命里不再有他,那她的意义也会随之消解。

  他们甜蜜了一段时间,她觉得陆乙对她很好,他体贴幽默,即使工作后很疲惫,也会带她去公园散步,在静谧无人的湖畔,他也会卸下内心的盔甲,向她展露柔软脆弱的一面。

  她为陆乙庆祝生日,思来想去为他选了一块价格不菲的名表。他常在外面出入,这表既低调内敛,又不失大方尊贵,更重要的是……

  她红了脸。他会懂“表”的意思,表白心意,他会懂这份心意。

  他果真懂得,那天晚上,他们私定终生。

  可这朵爱情之花开得并不长久,陆乙开始对她变得不耐。

  “我懂你的性格,你的爱好,一味地顺着你来,可你呢?”陆乙冷着脸质问她,“你又带给了我什么?我每天工作就够忙的了,你能不能别给我添堵?”

  他们的感情破裂了,她急于修补,却总是分分合合。

  她离不开陆乙,一个新的生命已经在她身体里诞生。

  “怀孕了?想绑架我结婚是吧?结了婚再告诉我医院误诊?还是意外流产?”陆乙的话冷漠而绝情。

  她爱得痴情而小心,笔下悱恻,句句相思,即便两人的感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只是凄然,后悔自己不能早些察觉陆乙的疲惫。

  日记到此为止。乔水合上厚厚的本子,想到荷花池畔公子小姐恩恩爱爱,果然是镜花水月,一场幻影。

  “这姑娘一点没意识到自己被PUA了。”乔水叹息。

  “什么?”虞温奇怪地看着他。

  乔水以为他没听清:“季情,被陆乙PUA了。”

  虞温收敛神情,但没有接话。

  乔水顿了一下,快速扫了他一眼:“就是说,陆乙根本不喜欢她,拿她当消遣品和提款机。”

  他的语气十分严肃,接着说:“说是懂她,实际上就是接受过义务教育知道点诗词曲赋,什么话都顺着她说,不仅哄着,还得一边哄一边说‘你看只有我理解你,没了我你混在人群里还是怪异’。送表那天陆乙高兴成那样根本不是懂她心意,钓了好久的鱼终于舍得给他花钱,他能不高兴吗?玩腻了要换人了,开始忽冷忽热,临走能骗多少是多少。”

  乔水把日记放在桌上,盖棺定论:“就算日记里季情把陆乙写得再好,也掩盖不了他是个人渣的事实。”

  “这关说不定就是要救季情,”他用第二把钥匙开了锁,语气一顿,“也有可能是超度她。”

  幻境里出现了婴尸,她的孩子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季情的情况可能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空的?”拉开第二层抽屉,里面竟然空无一物。

  不应该啊。

  乔水皱眉,思考是不是哪些步骤被他们跳过了,以至于开不出关键道具。

  “卡bug了?”虞温问道。

  “不会吧,”乔水有一瞬间的惊诧,“这要是卡在关键道具上,咱俩还怎么过关?”

  “走一步看一步。”

  行吧,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乔水重新翻了一遍日记,思考接下来该做些什么,随口问道:“你觉得接下来……”

  “哐当”一声,金属落地发出的声响又一次惊到乔水。

  回头一看,果然是铜镜落在地上,上面放着干枯的柳环。

  虞温开启了一个新的通道,又把自己摔进去了。

  他感到一阵好笑,收拾好掉在地上的道具,抱着一大堆东西开启通道,进入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镜子和柳环。

  他刚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很菜,遇见虞温还怕自己会拖他后腿。现在想想或许他们两个半斤八两,有些智商,但都不多。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虞温很可靠。

  穿过漆黑的通道,乔水一脚踏在绿色的草坪上。

  周围人声嘈杂,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穿过操场,有些人彼此挽着胳膊,在清晨时刻有说有笑地踏进教学楼。

  毫无疑问他来到了一所学校,看学生的样子应该是高中生。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高中生活,猜想刚刚那些人不是高三生。

  他上高三的时候早上比狗还困,根本没有精神一步一蹦地上学。

  虽然他现在上了班,但早上依然比狗还困。如果住得能离公司近一点就好了,长时间的通勤可真是精力杀手。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暂时没有办法回去上班,甚至面临着永远无法离开游戏的生命危险。他真的很想骂人,周末好不容易放松一下想玩个游戏,还遇见这档子倒霉事。

  还能怎么办呢。乔水在心里叹了口气,顺着人流进入教学楼。

  他身上穿着和其他学生一模一样的校服,应该是游戏有意让他扮演学生来触发剧情。

  他从楼门口的管理室取了一个黑色的大袋子,把道具装了进去,以免引起旁人注意。

  观察一遭,发现年级和楼层成正比,低层是高一年级,中层是高二年级,高层是高三年级。

  这么多人和教室,先不提发展剧情,他要上哪里找虞温啊?

  说曹操……曹操没来,来的是别人。

  乔水正拎着袋子上楼梯,突然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

  “抱、抱歉。”女孩的声音细如蚊蚋,道过歉之后揪着衣摆匆匆跑开,像是尴尬极了。

  尽管她没有抬头,但乔水还是一眼认定,她就是季情。

  其实在荷花池旁他也没看清季情的模样,毕竟当时急于逃命,没空打量别人花前月下。可是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他就是知道这个女孩是学生时期的季情。也许是因为她的气质和那张照片上撑伞的女性有些相似,乔水想。

  于是乔水跟在季情身后上楼,看着她走进高三(2)班的教室。

  很快上课铃响起,学生从楼道不同方向涌进教室。2班的教室里没有空座位,看来他不属于这个班级,只能等下课再来。

  乔水拖着略显宽大的校服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晃来晃去,时不时悄悄探出脑袋看看路过的班级有没有空座。

  以及有没有虞温。

  他应该也是刚进来不久,能去哪里呢?

  想起上次虞温说,他因为摔得寸,直接摔进了季情的床底,乔水便觉得此时找不见他也是合理的。

  再摔得寸点,说不定又落在道具旁。

  晃晃悠悠逛完全部楼层,没找到自己所属的班级,也没找到虞温。

  楼道里除了读书声和老师讲课的声音,再无其他。没有路过的领导,没有查课的老师,没有迟到的学生。平静得像是常态,又平静得有些蹊跷。

  乔水回到高三(2)班门口,在不远处的盆栽旁靠墙站着,让宽大的叶片遮住半边身体。

  他想观察一下季情的行动路径,看看会不会触发什么。

  四十分钟的课漫长而难熬,乔水听着教室里的老师没完没了念着一条条哲学知识点,困得直点头,心里还不忘想哪个教务处的老师排的课,早上第一节上政治是会睡倒一大片的。

  下课铃打响,教室里的学生连带着乔水一起活了过来。学生又大量出现在楼道里,季情也出现在班门口,混在人群中匆忙跑下楼。

  她要去哪?

  乔水想也没想,跟了上去。

  季情低着头急匆匆地走出教学楼,七拐八拐绕到了僻静的花坛后面。花坛旁有一个狭窄的通道,通向学校后面的小区,不过此时通道的铁门从外侧锁死了,不知道是谁在管理这里。

  周遭无人,乔水想如果自己贸然地跟上去,一定会暴露,于是停在花坛前,借着中心的灌木蹲下遮挡身形。

  眼前季情停住脚步,不时地回头望望,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十分钟的课间马上就要过去,季情忍不住唤了一声:“生生,要上课了。”

  “他不过去呀。算了算了,就在这里吧。”乔水背后突然传来清脆的女声。

  他回头,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侍女?

  如果说擦肩而过不足以让乔水把荷花池边的季情和照片上的女子完全比对,那么对于一直追杀他们的侍女,那个甚至把他们两个逼进火海的提刀侍女,乔水必然会深刻地记住她的面容。

  面前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更年轻,但那种潜在的危险感是无法忽略的。

  “就是你跟踪季情跟了三天吧?”元生挑眉问眼前这个看起来一脸无辜的男生。

  真想不到,人长得清秀可怜,竟然做出这种龌龊的事。

  “?”

  还没等乔水来得及发出疑问,元生便从身后抄起一根粗木棒,对着乔水的脑袋狠狠来了一棍。

  搞什么啊——

  下一刻,乔水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生生,这样是否多少有些不妥?”季情拉住元生的袖口,怯怯地问。

  元生握住季情的手,安抚道:“不怕,这事交给我来处理,保证以后再也没有人跟踪你。”

  接着元生把乔水拖到通道中,随意掩盖一下便带着季情离开了。

  乔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一个人躲在床底,手里抓着一把钥匙偷听别人说话。接着说话的人消失了,他从床底爬出来四处翻找,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跳出窗子。

  他看到有情侣在湖边卿卿我我,自己一个人在近水处扒拉着柳条,然后把手里的枯枝丢进水里。远处似乎燃起火光,他却不紧不慢地走进湖中,水波荡漾,他捞起了湖心的那轮月亮。

  火熄灭了,湖边的情侣也消失不见。

  天光大亮,他悠然自得地抛着钥匙,徐徐向楼阁走去。

  画面到此中断。

  紧接着,他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自己焦急地在一片乌黑的环境中奔跑。他像是在逃离什么一样慌张地下楼,脚步零落而匆忙。

  高度紧张的情绪几乎令他无法承受,肺部剧烈收缩着,他要喘不过气了。

  “乔哥?醒醒,乔哥。”

  有人在喊他。

  他从梦境中脱离出来,睁开眼看到朦胧的月影。夜色深重,借着微光,他看清是虞温担忧地摇着他。

  记忆没有在他醒来的这一刻把梦境掩去,心脏仍然像是要冲出来一样跳动着,仿佛那一场生死逃亡还没有结束一样。

  “阿嚏!”晚上天凉,乔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怎么睡在这里,做噩梦了吗?”虞温脱下身上的白色外套,披在乔水肩上。

  跟踪季情、被侍女打了一棍子、晕到现在还做了噩梦,一下发生太多事。乔水不知从何讲起,他来回看着虞温,驴头不对马嘴地回道:“你为什么不穿校服?”

  虞温不解:“为什么要穿校服?”

  “没事,”乔水揉揉鼻子,脑袋迷迷糊糊地问:“你去哪里了?”

  虞温解释着不小心打开通道之后的遭遇,乔水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听,拢了拢衣服,本来因为刚醒来而混沌的大脑突然清醒。

  他的余光扫过身上披着的外套,这件外套的袖口还留着醒目的血迹,但侧面那道长长的划痕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