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日那天下了小雨，恰逢周末，柯让打算带沈知礼去见柯志超。
很早以前沈知礼就问过，为什么自己从来没见过外公，相似的问题柯让小时候也问过宋兰沁，所以他并没有苦恼该怎样委婉回答，只学着宋兰沁当年简单地阐述事实——“外公去世了。”
车门被用力推开，门缝里撑起一把黄色的小雨伞，伞上印着皮卡丘，顶端还支着两个尖耳朵。
踩到地上的小雨靴跟雨伞一样是亮黄色，鞋头印着小黄鸭，主人正是沈知礼。
沈知礼力气小，车门关不上，便举着雨伞乖乖地站在一旁，等柯让下车后来帮她关车门。
她怀里还抱着一捧雏菊，是来的时候在路上买的，妈妈说是给外公的见面礼。
俩人各撑各的伞，沈知礼第一次来墓园，看什么都新鲜，左看看右瞧瞧，自在得没边。
柯让拐进一条石板小路，停下步子回头确认沈知礼有没有跟上，小家伙正站在不远处，偏头看着墓园入口的方向。
“小宝，走啦。”柯让以为她是在记来时的路。
沈知礼闻声回过头，迈着小步朝柯让跑来，“妈妈，我刚才好像看见奶奶了。”
柯让愣了愣，随后笑道：“小宝是不是想奶奶了？奶奶不会在这里的。”
沈知礼对柯让的话深信不疑，嘟着嘴说：“那我可能看错了叭，但刚才从门口出去的那个人真的好像奶奶哟。”
柯让不置可否，侧身让沈知礼走在前面，从后指挥着她左右转弯。
快到柯志超墓前时，柯让老远就看见了地上的那束白色绣球花，淋了些雨，花瓣上沾着水珠。
这花看上去很新鲜，不出意外就是今天才送来的。
柯让拧起眉，想起沈知礼刚才说的那些，也忆起多年之前自己与沈东勖因为充完电没及时拔掉充电器插头的一次对话。
“妈妈，”沈知礼打断他的思绪，指着地上的白绣球说：“你看，除了我们也有其他人给外公送花耶。”
柯让点头，“因为外公是英雄。”
“呜哇！外公好厉害！”沈知礼恭敬地弯下腰，将怀里的小雏菊放到白绣球旁边，蹲在墓前轻语道：“外公，我是小宝，大名叫沈知礼，已经读一年级了，我喜欢唱歌、跳舞、画画……”
她认真地做自我介绍，柯让就站在后边儿笑，等沈知礼叽里呱啦全部说完，已经是五分钟后了。
“没了？”柯让问她。
沈知礼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今天就先和外公聊到这叭。”
“那你和外公说再见，我们下次再来。”柯让说。
“嗯嗯！”沈知礼将柯让的话复述了一遍，“外公再见！我们下次再来看你哦！”
回去的路上雨已经停了，柯让顺道买了菜，打算下午在家包些饺子，拌馅时手机铃响，他两只手上都占着，只好叫沈知礼帮忙接电话。
沈知礼从房间里跑出来，拿起手机接通后便喊了声爸爸，电话那头的沈东勖“嗯嗯”应了两声，又说：“妈妈呢？你把手机给妈妈。”
“妈妈在包饺子，那我开免提喽，你们俩聊叭～”沈知礼按了免提，朝柯让咧嘴笑了笑，她将手机放到琉璃台上，一溜烟又跑回房间去了。
柯让集中于手里的馅料，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什么事啊？”
沈东勖说：“刚才妈打电话来，让我们晚上回去吃饭。”
柯让的动作顿了顿，“她今天不上班吗？”
“最近手术上的少了，毕竟再过不久就要退休了，科室里又来了许多能干的小年轻，她如今也乐得自在，今天还去见了老朋友，还说恨不得我们都回家住去。”沈东勖说。
“也行啊，正好小宝能和小熠一起玩。”柯让笑着问：“那你下班还回来吗？”
“回啊，等我下了班去接你们，然后再一起过去，现在油贵，开两辆车多不划算啊。”沈东勖说。
“好，那我和小宝就不急着走了。”柯让想起什么来又说，“你打电话来就为了这事儿吗？”
“嗯呐。”
“那你刚才直接告诉小宝不就好了，干嘛一定要让她把手机给我？”柯让问。
他还以为要说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呢。
那头沈东勖沉默了两秒，之后才说：“我就想和你说话不行么？”
柯让勾起唇角，“行啊，我又没说不行。”
沈东勖“哼”一声，反击道：“那你刚才直接让我挂了不就好了，干嘛非要多问我那一句？”
“我就想和你多说两句不行吗？”柯让反问。
沈东勖似乎是觉得这段对话荒谬至极，无奈笑道：“行行行，再这么聊下去这电话可就挂不掉了，等我下班见了面再说。”
柯让下意识地点头，又后知后觉沈东勖看不见，只道：“好，那你挂吧，我手上没空。”
一下午的时间，冰箱冷冻室里的两层抽屉都排满了饺子，最后还剩了点馅料，柯让压了几块肉饼，想着明天早餐可以用来做三明治。
郑妍看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来就来嘛，怎么还带这么多饺子啊。”
“下午在家包的，这些还没放冰箱，都是新鲜的。”柯让说，“要不晚上先煮几个尝尝吧，我自己拌的馅。”
郑妍笑着说好，麻利地起锅烧水。
一家人吃过晚饭围坐在客厅看电视，柯让俯身凑到沈知礼耳边问：“小宝，你今天在墓园看到的那位像奶奶的人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啊？”
沈知礼闻言便看了眼旁边沙发上的郑妍，仰起头对着柯让的耳朵说：“和奶奶穿着一样的颜色耶，白衣服黑裤子。”
“哦。”柯让直起身，又靠向一旁的沈东勖，轻声叫道：“勖仔。”
“嗯？”
“刚才看电视里放的消防宣传广告，我想起来很久之前你好像说过家里发生过火灾。”柯让试探着说。
沈东勖将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收回，他并不记得自己有和柯让讲过这种事情，虽然火灾属实，但他也只是小时候听郑妍说过与火灾相关的事，他并不是经历者，甚至那时候还没有他的存在，所以他没道理跟柯让说这些。
但沈东勖并未细究，只说：“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爸妈才刚结婚，还没我呢。”
“那你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失火的吗？”柯让问。
沈东勖回忆道：“我也不太了解，听妈说是房里的充电器接口点燃床单烧了起来，她当时在客厅，房门又关着，所以不知道里边的情况，后来有事要回房里拿东西，门一开，火就扑了出来。”
柯让的手有些发抖，他压着声音问：“那后来是怎么灭火的？”
“小区里有人打了119。”
因居住楼层较高，两名消防员户外乘升降梯用水炮灭火，另两名上楼破门救人，火势凶猛，郑妍当时又一人在家，突发情况来不及反应，惊慌间吸入太多浓烟，晕倒在了家里的某一处。
柯让拧着眉说：“是不是牺牲了一名消防员？”
沈东勖沉重地点头，这件事在当年算是市里的一大新闻，上过电视登过报，柯让会知道也不稀奇。
他说：“所以我们家的人一直都有及时关闭电源的习惯，爸妈他们每年也都会向消防机构捐款。”
至于那名牺牲的消防员，当年家里还有一位怀有身孕的妻子，沈家夫妇曾多次匿名提供经济方面的资助，但都被对方原路退回。
柯让心里五味杂陈，深吸一口气说：“我今天带小宝去看我爸了。”
“我知道，你昨晚就跟我说过。”
柯让又清了清嗓子，“我爸也是消防员，他就是火场救人才殉职的。”
沈东勖蹙起眉，这个他早就知道，当年高考时柯让还庆幸自己享有烈士子女加分特权，不然就险些达不到录取分数线。
只是他不太明白柯让为何会在此刻提到这件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以往那些有迹可循的对话刷弹幕似的飘过他的脑海。
——“我还没出生我爸就不在了。”
——“随手就拔，这是好习惯，免得出意外。”
——“昨天查到成绩后就去拜了我爸，发现他墓前有一束白绣球，我真想不到会是谁送的。”
——“今天没上班？那在家闲着干嘛了？”
“没在家，在外边呢，刚还带着花去见了老朋友，晚上你带小让和小宝一起回家吃饭吧。”
“你哪位老朋友啊？”
“你没见过的，一位和我素不相识的老朋友。”
……
沈东勖瞳孔地震，看着柯让说不出话来。
柯让知道他猜到了，咧嘴笑了笑，歪头靠在沈东勖肩上，淡声道：“我这辈子吃定你了。”
沈东勖扣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就算没有这件事，你也必须要吃定我。”
“当然了，我们的缘分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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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个TMI：
沈妈其实一直都知道的啦，她和小让有眼缘，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后来去祭拜柯爸的时候碰见过柯让，才后知后觉俩人都姓柯，长得也很像，所以就知道啦～没告诉两个孩子也是希望他俩能不受上一辈的影响，好好谈恋爱。
关于上篇番外没写到姚放，确实是我把他忘了（对不起）但是后来仔细想了想，他也没啥好写的，一直在国外读书深造，觉得感情是身外之物，至今还是单身狗，还没亲眼见过小宝ˉ\_(ツ)_/ˉ（好了，在这里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