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才办住院，今天晚上陈海升还是跟陈择回了他的公寓。
这么多年，从陈择买下这套房子以来，陈海升就没有来过。
陈海升住独门独院住习惯了，来到这种高层公寓还有些不适应，进门的时候差点碰到门口的消防警报器。
“你这装修得还可以。”陈海升一进门，就看到宽大的客厅。
“勉强住。”陈择找了双新拖鞋给陈海升。
陈海升刚准备穿上，就看到玄关鞋柜下面还放着一双拖鞋，码数很大。
他看了一眼陈择，似乎想问什么。
“洗衣机在阳台，有要洗的衣服可以扔进去。”陈择兀自说道，“待会儿我给你拿一套新毛巾，你洗澡可以用。”
陈海升点了点头，他把要洗的衣服拿到了阳台，阳台上摞着两台机器。
陈海升打开了上面那个，才发现是烘干机。更尴尬的是，烘干机里，还有一条深灰色的男士内裤。
“这不是你的吧？”陈海升把那条内裤从里面拿了出来。
陈择走过去看了一眼：“哦，我男朋友的。”
陈海升憋了一晚上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那小孩儿？他才多大点岁数。你就让他住进家里来？”
“为什么不可以？都是成年人。”陈择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能不能对自己负点责任，整天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陈择就知道，陈海升来这一趟不可能安生。他再怎么为了自己的肝委屈求全，也依然会抓住一切机会，试图干涉自己的生活。
“我带你来，是来看病的。不是让你来教育我的。”
“你？！”陈海升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医生跟我说，让你保持心情愉快，你就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陈择从阳台的置物架上叠好干净的毛巾，递到了陈海升手里。
他背过身走出去两步，又回了头：“还有，他不叫小孩儿。他叫向野，方向的向，旷野的野。”
陈海升被堵得哑口无言。
第二天一大早，陈择先起了床，给自己做了份早饭，他难得给自己煮了碗粥。他以前早上很少摄入这么多碳水。
配型检查的时候，医生说他有些瘦。如果要供肝，体格健壮点会更好。
医生叮嘱陈海升今天检查前要空腹，陈择就给他烧了点开水放到保温杯里背着。
八点不到，陈择就开车带着陈海升去了医院。陈择先把住院手续办了，又帮陈海升把行李都放进病房安顿好。
PET-CT的检查比较复杂，好在附一院的护士耐心很好，带着陈海升把所有准备做完，带他进了检查室。
陈择站在检查室外面的走廊里等着，大约等了半小时，陈海升才从里面出来。
陈择抬头看了一眼检查室外面滚动的屏幕，又看了下陈海升拿出来的检查登记单，明天才能拿到这次的片子结果。
何山帮陈海升定的是明天做穿刺。
这两天只能先住在医院继续观察。陈择也收拾了一些衣物过来，在病房陪床。
两人回到病房后，陈海升跟陈择说：“你回去吧，我请个护工就行。”
陈择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把隔壁的折叠床打开坐了上去。从他二十三岁被赶出家门以来，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和陈海升单独相处。
说不别扭，那是装的。
陈择端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遗留的工作。他在朗格的事情基本交接完毕了，股票也到了行权期，完成了兑换。就等过两天去办个离职手续，就可以彻底歇下来了。
陈择这两天查了一下肝移植的手术费用，好在他还可以负担，就是不知道后面还会有多少花销。
两人在病房里呆着，也没什么话说。
陈择帮陈海升把电视打开，然后下楼给他买饭。
附一院的中庭很大，每个花坛旁边都坐着几个人。能到北市来求医的，大部分都是疑难杂症。
医院是人xin的试炼场，陈择这才领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到了晚上，陈海升吃完饭以后，靠在床头看电视。非常无聊的社会新闻。
陈择扫了两眼，就起身走到了走廊外透气。
陈择在走廊散步期间还被一个实习护士要了微信。对方一脸笑意，热情友好，陈择实在不好拒绝，只能加上。
他把整层楼几乎逛了个遍，单纯为了避免和陈海升长时间独处。
直到半小时过去，他无处可逛了，才不得不回了病房。
陈海升还在看电视，医院的电视似乎有些接触不良，画面老是晃动，陈择伸手敲了敲，这才好了些。
他打开微信，实习小护士发过来一个晚上好的表情包。陈择礼貌地回了个您好。
恰好，屏幕上方又跳出一条新的未读。
陈择打开一看，是向野。
窗口上只有两个字：“下楼。”
陈择看陈海升也没什么事，就拿着手机飞快下了楼。
他走到医院中庭，就看到一个大高个儿站在路灯下。
“下班挺早。”陈择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怕你在这吃不好。”向野手边还拎着一个保温壶。
“什么啊？
“炖的鸽子汤。”向野拉着他坐到花坛边上的石凳上，打开保温壶的盖子。
一股鲜香扑鼻而来。
“你还会这个呢？”
“啧。我会的可多着呢。”保温壶旁边的小兜子里还放着一把小勺子，“喝一点吧。”
秋天的夜晚温度降得很快，陈择坐下才感觉石凳有点冻屁股。
保温壶里倒是热气腾腾，一勺喝下去从喉咙暖到胃。
“我在这边食堂吃过了。以后你别送饭来了。”陈择知道向野家就算打车过来也要段时间，这么送来送去太折腾了。
“别啊。我小时候来过这儿，我爸带我吃了食堂。巨特么难吃，难怪人住院的都想早点出院呢。”
陈择跟陈海升在病房里别扭了一天，这会儿算是被他逗乐了。
他正笑着呢，手机倒是亮了。陈择一手扶着保温壶，一手拿着勺子，一时间倒是不知道怎么拿手机了。
“我帮你拿。”向野接过他手里的勺子。
陈择划开手机屏幕，叮地跳出来一条新微信消息。
那个实习护士发来的：“小哥哥，明天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向野的脑袋恰好就在陈择旁边，一眼就看到了这条文字。气氛一下变得有点古怪。
“怎么着，大哥。我费劲给你煲了汤。你在这医院里散发魅力，招蜂引蝶啊？”
“没有，是个实习护士，我路过护士站她非要加我。”
“啧啧啧，不主动，不拒绝。陈老师你真是好手段。”向野说着撇了撇嘴，一脸不高兴。
“别扯了。我跟她说清楚就完了。”陈择不想被他误解。
“你说，我看着。”向野揣着手，眼神却死死盯着那个对话框。
陈择的手指在输入框里打下一行字。
——不好意思，明晚我男朋友和我有约了。
然后点下了发送键。
两分钟后，那边回过来一个表情包：爱上0是我的宿命。
向野看到这个表情包，没绷住大笑了起来。
陈择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五秒钟才如梦初醒：“不是，什么意思？她怎么知道我是那个？这姑娘什么眼神儿啊？”
向野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这叫什么，这叫人民群众的眼神是雪亮的。”
陈择握了握拳，弯曲胳膊比了比自己的肱二头肌。可惜，这段日子没怎么锻炼，吃饭也不规律，肌ro掉了好多，这个动作也变得毫无说服力。
“行了，宝宝。”向野揉了揉他的脑袋。
陈择瞬间呆住，这个称呼让他心跳猛地重了一拍。
两人头顶是巨大的白桦树，树叶大半都已经泛了金黄。随着阵阵秋风，偶有几片飘落落在两人脚边。
向野闹也闹够了，笑也笑完了。冷风刮过吹得他耳廓有点凉，向野低头看着飘落的黄叶，一时也有些沉默。
半晌后，他看着陈择，问道：“你怕吗？”
“怕什么？”陈择明知故问。
“移植手术。”
“我不怕。”陈择看向他的眼睛。向野却垂下了头，用很轻的声音说：“但是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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