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野当晚如法炮制,半夜给杨庆发了文件,打了电话。
言辞诚恳,情真意切,把杨庆气得连夜收了文件,还恶狠狠地给他点了个赞。
第二天总算没继续让向野改了。
向野算是知道,什么叫用魔法打败魔法。
“不愧是你,陈老师。”向野把两人的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陈择。
陈择一看,没忍住笑了,回了一个曾经向野发给他的猫猫捂嘴笑的表情包。
陈择没想到的是,向野这厢刚应付完杨庆,转头就被钱霖一个电话支去了郊区。
“哥,郊区体育馆那边有个家居展。钱老师让我去帮忙。”“去多久?”
“五天。”
陈择收到向野的消息后,把手机屏幕按灭,眼神定定的。
他突然发现,自己会因为向野的离开而感到失落。
这些天以来,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些东西松动了。
或许更早,早在他们一起在废弃的露台等月亮的那晚,就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
原本向野在老城区的门店轮岗,晚上还能偶尔回来跟陈择吃个饭,健个身。
这下去了三十公里外的郊区,三天两人愣是没见到一次面。
陈择试图克制自己联系向野的频次,却在一次次抛硬币的过程中,没忍住给他发了信息。
发的内容也很没有营养:收工了吗,吃了吗,睡了吗。
若是以往的陈择看到此刻的自己,一定会在心里狠狠鄙夷一通。
直到第四个晚上,办公室人走得差不多了,整个楼层出奇得安静。
顾家和推门进了陈择的办公室。
“吃饭去?”顾家和甩了甩手里的车钥匙。
陈择几乎没有犹豫:“走。”
他确实需要一些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顾家和找了一家公司附近的小餐厅,装修挺雅致的。
“吃点啥?”顾家和翻着菜单。
“你定。”陈择没抬头回答,手里没忍住又翻了下微信的聊天窗口。
在锁屏的那一瞬间,被顾家和的目光抓住了。
“啧,这是谈恋爱了?”
“瞎说什么。”
“还想瞒我?我看你坐下来这会儿看了几百遍手机了。”顾家和没忍住笑了。
这样的陈择,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
陈择一抬头想辩解,才注意到顾家和手臂内侧有一条长长的红色痕迹,似乎是抓伤。
“你被家暴了?!”陈择回想了下他家属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有暴力倾向的样子。
“你想什么呢?”顾家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解释道,“李昭脑子被门挤了,非要养什么泰迪,前两天领家来一只,给我挠的。”
陈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你打疫苗了吗?”
“打了打了,人和狗都打了。放心,狂犬病不会人传人。”顾家和这种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挤兑他。
话题又回到了泰迪身上。
“好家伙,这小玩意儿一进我家就往我身上扑。明明是李昭认养的,不知道怎么就认我。害得我一大早五点多起来遛。不遛它就在家操天操地。枕头里的棉花都怼出来了,没眼看了。”
陈择没养过宠物,也插不进话,听着他一通抱怨。
“不过你也别说,有时候李昭加班,晚上我自己开车回家,有这么个热乎的小动物眼巴巴地等着,我一开门就扑我怀里,热乎乎的,也挺幸福。”
“嘿,你想什么呢?”顾家和说到兴头上,才发现陈择眼睛又开始放空。
“啊,没什么。”陈择这才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你没救了。”顾家和丢下一句话,似笑非笑。
第五天后,向野从郊区回来了,他的轮岗期也终于快结束了。
恰好陈择也有要事出差了几天,两个人差不多十来天没见上面。
等陈择再次见到向野,是在他的转正会议上。
为了不影响各个管理层的日常工作,这种走形式的会议,一般都安排在快下班的点。
会议室的玻璃反射出天边橙红的晚霞。
陈择坐在台下的评委席,后背被镀上了一层暖色的柔光。
会议室的玻璃门推开,向野难得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或许是在郊区的工作太累,居然看起来瘦了一些。
陈择只让自己看了两眼,就垂下眼皮,翻了一下手里的文件,即便上面的信息他早就熟知。
向野,男,二十一岁,刚从机械学院工业设计专业毕业。
除此以外,他还知道台上这个人喜欢吃麦当劳,在篮球场上打前锋位置,大学还选修过羽毛球,喜欢收集各种猎奇的昆虫标本,手机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表情包。
向野的汇报很简短,只是说着就会往台下看。
其他评委还觉得他很大方,懂得跟评委互动。
只有陈择知道,他在看谁。
述职汇报完以后,向野又回答了台下好几个评委的提问。
倒是有一两个还挺刁钻的问题,向野也机灵地答完了。
回答完所有问题后,向野乖乖站在台上一侧,等候人力资源的主持人安排。
“好了,现在轮到述职人的反问环节了,向野你有什么想问台下评委的吗?”
向野的眼神又扫向了评委席。
陈择抬头看了他一眼,结果一下就被向野的眼神锁定。
“我想问我们总监。”向野几乎没有犹豫,目光直直地看向陈择。
“在你心目中,我是个什么定位呢?”
陈择的喉结动了下,却没说话。他自然知道,向野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无关乎工作职责,也无关乎利益牵扯。
最终他抬头说道:“我会写在你的转正评语里。”
会议结束后,陈择却没起身离开。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出去。两分钟后,会议室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陈择揉了揉太阳xu,只觉得脑子里有一个想法,快要不受控制地冲出来。在他看见向野推开门的那一刻,这个想法就开始萌芽。在这短短半小时里迅速膨胀。
陈择用手心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才站起来走了出去。可当他自以为已经调节好心情,却发现有人在门外等着他。
“哥你怎么没走?”
“啊,回了个信息。”陈择侧过身子,往电梯厅走去。
下班点早就过了,楼道的灯只剩下一盏亮着。
陈择站在电梯门前,按下按钮,等待电梯从一楼上来。
向野站在他的身后,没有说话。
在陈择从会议室出来之前,他翻开了自己的转正单,在部门领导评语的那一行。
陈择只写了一个字:好。
向野看着陈择的后脑勺,很想问,这个“好”是什么意思。
只是空间太过安静,他居然找不到合适的气口提问。
恰好这一刻,电梯门开了,叮咚——两人之间的沉默被打破。
陈择连忙迈步走进了电梯。向野一个跨步跟了进去。
电梯缓缓下降,向野吞咽了两次口水,刚准备开口。
刹那间,电梯轿厢却突然断了电,瞬间一片漆黑。
然后轿厢猝不及防地直线往下坠。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啊!”陈择一个趔趄往后倒了一步,不受控地喊了一声,声线甚至有些发抖。
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
陈择的手很凉,另外那只手很热,握得很紧。
下坠只持续了两秒,很快轿厢就停了下来。
陈择的不安全感却加速蔓延,他死死地反握住向野的手。
“怎么回事?”陈择的声音很轻。
“我看看。”向野趁着电梯平稳,打开了手机灯光。
照了一下电梯屏幕,一片黑,没有电。他又按了两下紧急报警按钮,也没有反应。
陈择很少遇到这种情况,下意识往后靠了靠,整个人抵住了向野的胸膛。
咚——
又是一声不知道从哪传来的声音,轿厢又开始轻微地晃动。
陈择抓着他的手越发得紧,心跳也有些加速。
“别怕。”向野的声音从他耳侧传来,“我想想办法。”
向野一手紧紧握着陈择,另一只手又按了好几次紧急按钮。
寂静的轿厢里,一切电子设备都失去了作用。
偶尔顶部传来冰冷的链条滚动的声音,让这个狭小的空间更加瘆人。
向野拍了拍电梯门,往外大喊了几声,却一直没有人应答。这个点恐怕物业也都下班了。
万籁俱寂,只有他们两个人被困在这座方形的铁盒子里。
陈择甚至连简单的动作都不敢做,生怕给这悬在半空的电梯加上一丝下坠的砝码。
陈择的脑袋里开始跑马灯。
他想他还有很多事没做。
他大学时就想去挪威看峡湾,至今还没成行。
他的近视手术拖了很久,一直没下决心去做。
他还……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孩。
此刻,极致的黑暗里,他成了这个闭塞空间里陈择唯一的依托。
陈择下意识把手攥紧了些。
向野摸到了陈择手心出的汗。
“你别怕。”
时间僵持在这座狭小的电梯轿厢里。
不知道又过了几分钟,向野听到头顶有机械声音传来,再一看,电梯屏幕居然微微亮了起来。
“好像有戏。”向野握紧了陈择的手,“估计是系统故障。”
咔哒——似乎是某个机械部位复位的声音。
三秒钟后,电梯开始缓慢匀速下降。屏幕彻底亮起,数字跳到了B1之后停住。
向野连忙按了好几下开门的按钮。
电梯门居然缓缓打开了。
门刚刚打开一人宽的空隙,向野就连忙拉着陈择的手逃出了这座铁盒子。
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厅旁边,那个熟悉的角落里。
物业似乎已经把漏水的空调管道修好了,地面不再积水,干燥平整。
陈择靠着墙站着,微微垂着头,一直没说话。
向野为了安抚他,站在他面前,伸手轻轻抚过他耳侧的发梢。
陈择一抬眼,就看到向野的喉结动了下,似乎是有话要说,却又在两秒后合上了嘴唇。
“你在想什么?”陈择问他。
向野吸了一口气,缓了片刻才答道:“我在想,如果刚刚电梯真的一直往下坠……”
“我能不能名正言顺地,抱住你。”
陈择晃了晃脑袋,然后看向他的眼睛。
两人目光交汇,空气一片寂静。
“你现在也可以。”陈择轻声回答。
说完后陈择伸出了手,绕过向野的腰,把他拉近,而后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向野的颈侧。
陈择抱住了他。
向野的身体瞬间僵直,不敢相信陈择做了什么。
然后,陈择的声音闷闷的从颈侧传来:“我现在可以回答你的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向野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机械地回应着陈择的话。
“那天也在这里,你问我的那个问题。”
陈择的呼吸扫在向野的脖颈间,每一句都带出一点温热的气息。
“我……不是完全不喜欢你。”
“不对,我可能有一点喜欢你。”
“不是。不对。”陈择似乎陷入了表达的困境,他接连摇了好几下头,发梢蹭到了向野的皮肤,惹得他有些痒。
“……或许不止一点喜欢。”
“什么意思?”向野闻着陈择身上清淡的草木香气,脑袋陷入了混沌。
而很快,他彻底失去了提问的权利。
陈择从向野的颈间抬起头,用左手摘下了自己的眼镜,右手轻轻托住他的后脑勺。
下一秒,陈择微微仰起自己的脸,吻上了向野干燥的嘴唇。
礼炮起!
此刻或许可以有海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