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择这两天工作安排又变得密集起来。
新品发布会月底就要开了,公关部门已经跟徐赫团队对接好了档期。
这次发布会不在北市办,地点选在临市。因此,各项准备工作就更为繁杂。
陈择手里有一份邀约媒体的名单。他翻开一看表格密密麻麻。
“那个向……”陈择下意识喊了一声。
结果尾音还没落地,他意识到向野已经请假三天了。
陈择只能把尾音咽进肚子,然后走到外面,把文件放到了季然的工位上。
“季然,这份名单你整理下给我,再跟公关的小刘对一下,有哪些已经接受邀约了,给我个进度表。”
“好的,总监。”
陈择下班到家,已经是快八点了。
刚进六月,陈择准备把衣帽间整理一遍,把外套都收纳起来,该送干洗的干洗。
陈择的衣帽间很整洁,每一格的衣服都是按照由深到浅、从短到长的顺序排列。
他收到一半,低头发现一个东西。色调和他一众白色的衬衣格格不入。
向野的灰色内裤。
陈择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怎么上次没让他拿走。
陈择转念一想,上次那种场景……
当时自己除了落荒而逃,也确实想不起来其他事了。
最终,陈择还是任由它躺在自己的衣柜里。
陈择上大学的时候,辅修过心理学的一门课程。
那门课的讲师很风趣,有一个理论陈择到现在都还记得。
白熊效应。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社会心理学家搞的一个实验。让参与实验的人,尝试不要想象一头白色的熊。
结果所有人的脑海里,都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头白熊。
对此刻的陈择来说,他心里的白熊变成了一个人。他越是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个人乌黑的眼睛越是不打招呼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鬼使神差的,陈择从桌子上拿过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了聊天窗口。
他和向野的聊天停留在上次,他在平城被砸伤眉骨的深夜。
向野在凌晨三点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又撤回了。
他至今不知道向野给他发了什么。
过往的陈择,对待很多事情都会开启省电模式,尤其是职场上跟同事的沟通。
他很少会介意沟通里的嫌隙,不让语言摩擦影响到正常的工作沟通。
而从向野请假的第一天起,陈择就时不时在复盘自己在停车场里的言辞。
是不是哪句话说得太重了,才会让向野在离开前有那样的眼神。
此刻,陈择的手指停在输入框大约三秒钟,打下了几个字。
“答辩顺利吗?”
他轻轻垂下眼皮,点下了发送,然后把手机反盖在桌面上。
挂钟即将走过两分钟。
陈择打开手机,那边还是没有回复。
他把拇指轻轻按在那条消息上,犹豫了两秒,还是点了撤回。
屏幕上只剩下,一来一回两条灰色的系统提醒。
现代科技有时过于发达,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陈择决定再次强行忘记那头白熊。
他把手机放在置物架上,拿上换洗衣服走进淋浴间。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洒下,陈择伸手在头顶把洗发水打出泡沫。发尾有一些长了,得找时间去修剪一下。
等陈择洗完澡出来,发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屏幕上弹出好几条未读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陈择的心跳居然又凭空加速。
他用毛巾把手很快擦干,解锁屏幕一看。
未读消息却是来自顾家和的。
“出来喝酒。”
“你喝柠檬水。”
“冰美式也有。”
陈择想到上次他说的话,什么律师的,想到就头疼。
陈择点开输入框,想回个不去。
结果那头又回过来一句:“就我俩。”
陈择拿毛巾把头发擦干,重新穿上衬衫出发。
陈择很少参与这种私人聚会,顾家和在他的交际圈是个例外。
粗浅算来,两个人认识也有十年左右了。算是陈择人生中少有的长久且纯粹的友谊。
当年他认识顾家和的时候,顾家和比现在更瘦,整个人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陈择是在北市图书馆见到的顾家和。
那天他刚从辅修课下课,想去大一些的图书馆借一本心理学的书。没想到到系统里一查,自己想借的那本已经被人借走了。
图书管理员顺手一指,那人刚走,就在门口。
顾家和倒是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把书让给了陈择先看。
之后陈择才发现两人是平城的同乡,只不过顾家和读的是隔壁的师范大学。
只是他后来才知道,自己想借那本书,是出于对课程的好奇,而顾家和当时想看那本心理学的书,是因为他心理确实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直到过了很久,陈择听说他跟前男友复合了,才感觉他状态慢慢好了起来。
陈择打车去了顾家和发来的地址。
到地方一看,是一家餐吧。环境倒是很清静。
“喊你出来真的比登天还难。”顾家和定了个窗边的位置。
“看来你最近是工作太少了。”陈择的发尾还没完全干,坐下来以后又伸手捋了捋。
“这不是看你最近上班心不在焉,开导开导你么。我的救命恩人。”
陈择拿他没辙,每次一有什么事,顾家和都会拿这个称呼调侃他。
几年前,顾家和大学刚毕业。
有一天,陈择给顾家和打电话怎么都打不通。他心里惴惴不安,担心他有什么事。
陈择大晚上跑到了顾家和租住的房子,踢开门才发现顾家和在床上睡得特别死。
陈择拍了拍他,却一直没醒。
低头一看,地上散落着一板打开的y片。
陈择心里一下凉了半截,连忙打车把人送去医院。
进了急诊,医生正准备给顾家和洗胃。
这货自己从床上醒了。
顾家和坐了起来,一脸茫然看着脸色惨白的陈择:“我就是睡不着,多吃了两片。”
从那次急救乌龙以后,顾家和就调侃陈择是他的救命恩人。
陈择被他一说还有点心虚:“我能有什么事,还要你开导?”
“对啊,你能有什么事?”顾家和一脸似笑非笑。
“可能最近发布会快开始了,忙得头疼。”
陈择把眼前的菜单翻来翻去,却一个菜都没挑出来。
“反了。”顾家和笑了,把陈择面前的菜单翻了个个儿。
陈择故作镇定:“忘带眼镜了。”
陈择最终还是和顾家和一样点了长岛冰茶。
偶尔来一点酒精,可以适当放松一下神经。
陈择在心里劝慰自己。
喝了点酒以后,在顾家和面前,陈择也没必要端着了。
“我最近有点心烦。”
“说说,怎么回事?”
“不知道怎么说……”陈择在脑子里组词造句,然后接着说道,“就是感觉总是心悸,不受自己控制。”“你这是坠入爱河了?”顾家和端着杯子,眉眼都笑弯了。
“什么……”
“别瞒我了。说说是谁,情感专家为您服务。”
“就是,我打个比方,如果是一个不合适的人,在不合适的时间,说想跟你谈恋爱,你会怎么处理?”
“你办公室那个小男孩?”
“你怎么知……”陈择刚准备接话,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我说了是打比方。”
“鬼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顾家和并没有理会陈择的找补,“每次我去你办公室,他眼神都快把我烫出个洞。”
陈择低着头,没说话,轻度酒精让人思考速度放缓。
“陈择,他怎么说都行,主要是你自己的感觉。你喜欢他吗?”
陈择再次被推到这个问题面前。
他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顾家和太了解他了,他没有否认,而是沉默,就意味着很多。
顾家和看着陈择有些失神的样子,问道:“我还以为只有我这种人会害怕。你可是天之骄子,你怕什么?”
“怕你那个爸?天高皇帝远,你经济又独立,管他干什么?”
陈择任命般垂下了眼皮,吐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不合适。”
他习惯把自己的人生放进一个笔直向前的轨道里,一旦有任何因素试图拉扯他。
陈择的第一反应总是抗拒。
顾家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是往事,拿吸管搅动了下杯子里的冰块。
“我也不劝你,我只跟你说一句,不要因噎废食。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错过一个人,痛苦的绝对会是你自己。”
陈择抬起头来,把这句话输入进自己的脑子,试图解析出正确的行为指导。
结果脑袋在片刻后宕机,他放弃思索。
两人又聊了很多,关于工作,关于家庭。
顾家和以前总是对自己的家庭讳莫如深。直到陈择跟家里出柜以后,陈择主动把这件事摊开告诉了顾家和,他才彻底放下顾虑。
顾家和偏了下头,拨开后脑勺的一块头发,下面ro眼可见有一块深色的疤痕。
“这点头发攒起来可不容易。”
“怎么会这样?”
“我爸打的。”顾家和满不在乎地笑了,“忘了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陈择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总觉得再这样的伤痛面前,说什么都是多余。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眉骨,还有一点凸起的触感。想起上次回平城的经历,这才突然笑了。
“怎么回事,我这也是我爸打的。”
“所以说,管他妈的呢。人活着为什么非得让别人都满意?想干什么就去做。这些打不能白挨了。”顾家和说着拿杯子碰了碰陈择的酒杯。
“自由万岁,哥们。”
结果自由宣言刚刚没说完两分钟,顾家和的手机响了。
“李昭。”他举起手机,把屏幕上的名字在陈择面前晃了晃。
顾家和接通了电话,应和了两声才挂断。
“我得走了。李昭来接我了。”
“谁刚刚说自由万岁?”
“我挺自由的。”顾家和美滋滋地展开一个笑,一脸我甘愿为爱受困的表情。
深夜的路边,陈择站在人行道上。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驾驶座下来一个穿衬衫西裤的男人。走到副驾给顾家和拉开了车门。
车重新发动,尾灯的光随着夏夜的风逐渐拉远。
陈择站着一直没动。
他手里握着一个小方盒子。
顾家和走之前给他塞了一包烟,还有一个打火机。
“我好久不抽了,今天公司里人给的。你要实在是烦,试试看。”
他一向讨厌烟酒这类会让人失控的东西。
只是此刻,这根香烟似乎成了他唯一能逃出思绪牢笼的解y。
陈择抽出一根,点燃火星子,用嘴唇抿住烟嘴,深深地吸了一口。不熟练让他被烟雾呛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三秒后,他才睁开眼睛,脑子还是一团乱。
果然没用,他掐灭火星子,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噼里啪啦!小陈总开始意识觉醒啦!感谢最强僚机小顾同学!
ps,小顾的故事开预收了,破镜重圆、久别重逢,感兴趣的宝子们可以去专栏看下,求多多收藏。